含瑜的笑意渐渐的收敛下去，“确实也也还好人人都知道我是太后的人，面子上都会礼让三分，头一年，陛下对我宠爱有加，确实惹了不少人的忌讳，多少吃过点苦头，不过后来，幸而有贤妃娘娘照应，旁人便不敢对我怎么样了。”
这话听着让人感觉落寞，不过含瑜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含玥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她脸上的表情，与过得好坏无关，而是长年累月的这样笑着，不自觉的就成了信手拈来的习惯。
这样想着，含玥一时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不要怜悯与我。”含瑜拍了拍含玥的手，“比起从前在孟家那个默默无闻的庶女，如今的我已经很好了，至少，这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为我调养治病，我这样的人，能这样锦衣玉食的活着，我有什么不知足的”
含玥是最能明白这样的心思的，她点了点头，眼睛不经意的看向门口站着的宫女，还记得含瑜进宫时身边的丫鬟叫藕香，并非是眼前的这一个。
含瑜寻着含玥的眼睛看过去，悠悠道，“藕香不大安分，跟了我不过几个月就犯了过错，如今在换浣衣房呢，这是内庭嬷嬷送来的，我瞧着还好，就一直待在身边。”
含玥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当初大伯母送了藕香给你，恐怕也是别有心思，如今她去了，你也轻省。”
含瑜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她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腹部，笑着与含玥道，“九妹妹，我偷偷与你说，我这身上有了。”
含玥眼睛一亮，“真的”
含瑜点了点头，“已经是三个月了，除了太后与贤妃，宫里面没人知道。”
难怪这几天她总在太后宫里伺候，通明殿里并不见人影。
“五姐，你的底子不比旁人，这怀孕生子，都是凶险之事，你万万要小心谨慎，纵然是也不能轻易相信，保重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从前，在祖母那里听过不少宫中关于子嗣的是是非非，平常人家怀孕生子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在宫中却是如履薄冰，含瑜性子绵软，真的能好好生下一个皇嗣吗含玥的眉宇间不禁填了一抹担忧。
保重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含玥是头一个与他这样说的人，那种真切的关怀，令含瑜心里一暖。
“小九，你不知道，这个孩子虽然未出世，却是我的命，有了他，就好像有了后半辈子的寄托。他与我的姨娘一样，是与我连着血肉的至亲。”
看着她含瑜如此，含玥心里不禁心疼，“五姐，如今身在宫闱，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要好好的，自己保重，若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你尽管与我开口。”
含瑜笑了笑，小九的心是好的，但宫里宫外两重天，“你帮我给姨娘说句话吧，就说我在宫里过得很好，要她也好好的，来日，来日我生产之前会求陛下接她进宫见我一面。”
这种事是有先例可循的，含玥忙点了点头，“五姐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辞别含瑜，眼瞧着就日落西山了，冬日里夕阳尤其短暂，各家命妇踏出宫门时，想着明天不用再来这里罚跪，心情都不错。
定国侯夫人拉着白氏低语，含玥一落单，含璃便凑上来了，“听说你去见了五姐。”
只听她这话里的笃定，就知道她确实得了消息，想不到宁国侯府落魄至此，依然有宫里的眼线。
“在通明殿恰好遇到了，说几句家常罢了，四姐姐还要吃味不成”
“哎”含璃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年为了五妹妹进宫，我和母亲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不曾想，今日却让你捡了个便宜，捷足先登。”
时隔两年，她终于好意思坦言说出了当初的用意，含玥冷笑一声，蓄意调侃道，“四姐姐为我搭台子也不是第一次了，还没习惯吗”
“孟含玥，你别欺人太甚了。”含璃的眸光冷厉起来，“真有鱼死网破的那一日，我自是不得翻身，你以为你就能好到哪里去吗”
含玥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就站不稳，正好被云浓手疾眼快的扶住。
“少夫人，没事吧”
含玥摇了摇头，笑到道，“许是饿着了。”
含璃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她还以为含玥也学了柳姨娘装可怜扮柔弱的那一套。
白氏那边的话说完了，回过头来就问含玥，“怎么了，要不要请个郎中看看”
含玥道，“母亲没事的，回去吃些东西，睡一觉也就好了。”
白氏点点头，回头吩咐云浓，“去跟三太太说，咱们快些回去。”
那边儿冯氏拉着亲家魏氏犹自说的起兴呢
出宫以后含玥在家歇了两日，含瑜有身孕的事在她舌尖辗转几回，她终是没向旁人吐露半句。想着含瑜的嘱咐，她便向长辈告罪回了一趟孟家。
含玥这一趟回来并没提前招呼，也是进了车轿厅，才耳闻，这几日孟家内院也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风波，大哥哥孟琛的院里失了一个孩子
心下辗转之间她朝着萃寒扬了扬下巴，自己只带着七夕往莲姨娘院子里去了，这两年莲姨娘见老不少，鬓边添了不少晶亮的银丝，闲话几句家常，放下带过来的见面礼，她就把含瑜的嘱咐说了出来，不过，含瑜交代的话她只说了一半，至于含瑜身怀有孕的事她半个字没有提。
杨氏等人心心念念的盼着含瑜争宠，若是这个时候走路风声，说不准就会惹出什么祸事来，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
莲姨娘知道女儿在宫里平安，连着念了两句佛，高兴的喜极而泣，看的含玥不禁跟着眼热，羡慕含瑜有生母时时刻刻的惦记她，自己虽过得好，到底是在骨血亲情上少了一点。
从莲姨娘院子里出来，含玥本想意思意思去见见杨氏，此处毕竟是东府，可一抬头就见等在门前的品焰。
大冷天儿的，她站在雪地里冻得直搓手，明明是延年居的大丫鬟，却这样被当粗使婆子一样的使唤，也真是可怜。若是含玥记得不错，过了年，她也二十岁了，可瞧这老太太却没有放人的意思，白白糟蹋了好年华。
“九姑奶奶，老太太请您去延年居坐坐。”
含玥一笑，就手把手里的花鸟刻纹黄铜袖炉塞到品焰手里，“拿着暖和暖和。”
品焰一时愣在那里，她与九姑娘从没有过什么交情，没想到九姑娘还能为她这样关怀。慌神之间，只见九姑娘已经带着七夕走的远了。
延年居里，老太太早已等了多时。
含玥看着坐在老太太下手烹茶的明姐儿，笑道，“表妹也在呢，怎么不见姑姑”
明姐儿笑道，“母亲几日前有些着了风寒，怕过人，这几天一直就在屋里养病。”
含玥点了点头，“天冷，头疼脑热的也常有，得让姑姑好生将养着，切莫耽误，留了病根儿。”
老太太打量着含玥，一时有些恍惚，到底是林氏生的这个丫头有福气，不声不响的居然就做了世子夫人，听说在国公府也是过的风生水起。再看杨氏苦心算计了的一辈子，到头来弄得七丫头连一门好亲事都说不上。
“一连在宫里跪了九天，累坏了吧你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含玥笑笑，“劳祖母记挂，也还好，我瞧着那些年长的夫人们更辛苦呢。”
老太太闻言就笑了，小九这份浑然大气真是旁人比不上的，想四丫头费心费力的装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显得刻意了，人啊，真的是各有命数，强求不来。
“你进宫见着了小五”
含玥知道自己冒然回来见莲姨娘有些惹眼了，遂点点头，“五姐向我打听姨娘，嘱咐家里好好照看，我便回来走一趟。”
言简意赅，落落大方，只是半点儿口风不漏。
老太太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附和一句，“到底是母女连心”
明姐儿闻言也跟着凑趣儿，“如今家里都好，不必五表姐时时挂念，来日七表姐的婚事有了着落就更好了。”
明姐儿提起含琦显然不是无故放矢。含玥眉眼一动道，“这些日子事多，一时竟忘了问，定国侯府那边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还能怎么说从一开始定国侯夫人压根儿就没有提过是给家里哪个儿子娶媳妇。只是你大伯母自以为是罢了。谁曾想，如今却闹出了笑话。”
“也怪七表姐自己不稳重，居然敢跟顾家的姑娘动手。那顾家如今虽没落些，到底是老牌权贵，人家随随便便在外头说几句话，七表姐的名声哪里还保得住”
并非明姐儿在这里危言耸听，听说杨氏为了此事几乎愁白了头发。想到这里，含玥不禁犯了疑，什么时候起老太太开始这般关心含琦了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名堂
含玥蓄意道，“七姐莽撞自有她吃亏的时候，等风头过了，自然也就好了。”
老太太祖孙两个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不着痕迹的失望，可惜压在嘴边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含玥尝着明姐儿泡的茶感觉已有几分功夫了，自从被含璎在脸上留了一道疤，明姐儿倒是学乖了不少，懂得在正道上花心思了。
含玥正待夸她两句，老太太就道，“刚刚在东府见过你大伯母了”
含玥摇头，“本来是要去看看的，可一出门就看见品焰等在那里，也就跟着她过来了，大伯母如今还好吧。”
老太太摇着头叹了口气，还是明姐儿把话接了过去，“表姐不知道，几日前，大表哥屋里的玉珰，小产了听说已经三个月了”
含玥依稀记得当初杨氏往大哥身边送了两姐妹，大的叫玉珠，小的叫玉珰，是在大嫂进门前开的脸，这两个，眼瞧着是杨氏的眼线，只是没想到玉珰这丫头这么有本事，敢在正房太太之前有了身孕。
“难怪刚刚在东院，下人们都安静的紧，我还以为是因为国孝的关系，大伯母约束的严谨。”
听着含玥不温不火的话，明姐儿有些心急，她就不信含玥丝毫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先前也没听说这丫头有孕，也不知怎么好端端的就小产了”
含玥抿了抿嘴，故作惋惜之色，无奈道，“之前瞧着玉珰的年岁还小，这也是难免的，如今好生将养着，来日再做计较就是了。”
看着含玥一味粉饰太平的样子，老太太心里不禁冷笑一声，看来，小九是铁了心不想管这家里的事了。想说的话被含玥的态度堵在嘴里，老太太有些心气儿不顺。
含玥不禁弯了弯嘴角，许久不见老太太摆威风架子了，从前脸上带着的慈爱可亲如今已经不剩多少了。只看老太太这威风架势就知杨氏这是越发在走下坡路了，自打柳姨娘随着大伯父回来，孟家的风向似乎又变了。
略坐了坐，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含玥就起身做辞。“祖母，我就先回去了。”家宅阴私她是不大愿意多听的，更不想掺和其中。
老太太欲言又止，明姐儿眼神一闪，随即笑道，“我送送表姐吧正好我也要回园子里”
明姐儿果然是会说话了
含玥不想听，不代表明姐儿不想说，天冷路滑，两姐妹走的慢，明姐儿就絮絮叨叨的说着家中事。
“说起来大嫂也是不容易，一个亲婆婆一个嫡婆婆，两个人斗法，苦楚都是她一个人受着，更别说，玉珠玉珰两姐妹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就是我这个做表妹的瞧着都替她捏一把汗”
“看样子你和大嫂关系不错”
明姐儿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有些无奈，“自从你嫁了，整个花溪园就空了，七表姐日日出门赴宴，含琳又被二舅母接回了西院，不与大嫂亲近，我还能主动跟含璎低头不成”
这倒不是假话，说起含璎，她眼里的恨意汹涌起伏，看样子，虽说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报仇的心思她却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