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儿,这话你如何不当着母亲的面儿说”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周氏,又看向冯氏,“你尚且不肯说的话,却让二婶儿出头,安得什么心”
这样口无遮拦的顶撞,令冯氏眼睛一冷,什么时候江氏也肯开口说话了她在这个家自来少言寡语,似乎万事都不在乎,又两边儿不靠的,今儿却肯为了二房出头,什么名堂
“你若想做耳报神自去与大嫂说就是了,何苦在这里惺惺作态的”冯氏的话轻飘飘的,心里想着小江氏当年也是个人物,只可惜年纪轻轻的便做了寡妇,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心念一转她又笑了,“不过可惜啊,大嫂如今有了心尖儿上的人,只怕早就把你这个长媳忘到脑后去了,你说什么,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听着冯氏的话越说越狠,周氏忙上来劝,小江氏为她出头,两人真闹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两个都和太夫人沾亲带故的,闹起来了,太夫人只会与她氏眉眼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哼笑一声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走远了。
冯氏以为她如今还在乎国公夫人想什么不成,莫说是一个婆婆,连她自己亲生的安哥儿她的都不在意,又何况旁人呢这国公府纵是有泼天富贵,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好看的笼子,这深宅大院里的寂廖,日夜困着她,她挣不开也逃不出去
灵韵站在一边,端看了一场好戏,不咸不淡的,国公府的内宅可比曲家有意思多了。
“奶奶,咱们也回去吧。”木槿见冯氏等人早已经走远了,小心翼翼的开口。
灵韵点了点头又开口吩咐道,“大嫂不是说今天过来瞧我吗你去备些瓜果点心来。”
木槿忙点了点头,“大奶奶之前请人过来说要下午才来的,您先回去歇一歇吧,养足了精神好与大奶奶说话。”
难得主子能碰上一个投缘的人,只盼着大奶奶能劝一劝主子的性子。
木槿暗自叹了一口气,主子任性,自有人护着她,却苦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一个不好就要挨打受罚,想起曾经去了的姐妹木兰,她的心就安定不下来。
含璃的登门是冯氏请来开解灵韵的,少不得要先去松鹤院给太夫人请安。
“记得你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来过我们家,我记得好像是有一年飞花宴,随着你母亲还有小九是一道过来的。”
含璃闻言就笑了起来,“太夫人真是好记性,那是我第一次登门呢。您屋子里那么多人,居然还能记住我这个不起眼的。”
太夫人也笑得眉眼弯弯,颇有几分老神仙的姿态,“那时候杨氏牵着你们姐妹,一左一右像领了两个仙女儿似的,我当时就想定然要在你们家挑一个做孙媳妇儿,只是不曾想,老大媳妇儿却先下手了。”
含璃依旧陪着笑做羞涩状,心里却颇有几分怅然,知道太夫人说的是客套话,却也暗自埋怨,这话为什么不早说两年。
聊了几句便说到了正题,冯氏笑着道,“请了大奶奶过来,想请你帮着劝劝灵韵,她进门时间也不短了,瞧着她似乎还在计较出嫁那日的事,几个月了,跟凤翔两个还是不冷不热的,这要是长此以往下去,吃亏的还不是灵韵自己”
说到此处太夫人就把话接了过去,“听说灵韵与你这个大嫂很是投缘,很听你的话,我就想着叫你过来坐坐,开解她几句,就是小夫妻能够摒弃前嫌,好生过日子,我老婆子也就知足了。”
含璃故作惊诧,“居然还有这种事,倒是没有听灵韵说过,太夫人早就该跟我们娘家人说一声,灵韵妹妹性子是有些倔,却是个能听得了劝的,待会儿去她屋里好好与她说说”
太夫人笑的直点头,“那就有劳大奶奶了。”心里却不经品评道,孟家出来的女子当真个个都不是善类。
含璃是由冯氏身边的严妈妈亲自领到了晧雪院,她边走边打亮着周遭的一树一景,看着各色的奇花异草,只觉得比曲家强了不止百倍。
灵韵听说大嫂来了,一早就备好了吃食茶点,等人一进来,便打发了伺候的丫鬟出去,两个人关起门来说私房话。
“这一回可是你婆婆请了我来做说客的。”含璃开门见山,早晚都要挑明的事她也不想掖着藏着,“你且跟我好好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灵韵自己倒了茶放在手里暖着,神色恹恹的,“不是早就与你说过吗你还要问我”
的确,灵韵与她说过不少交心的话,就比如自己的心根本就不在夫婿薛凤翔身上,而是藏了一份不可言说的念想在心里。自从嫁进国公府见得次数多了,她每每总能想起年少时见他的样子。
小时候在家里见他时,他个子高高站于人前,一板一眼的在长辈面前行礼,虽说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有些故作的疏离感,可她就是觉得他生的好看,即便他从来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含璃叹了一口气,看着灵韵颇有些同命相怜之感,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笑的是她们想着念着的还是同一个人。
不过灵韵是比她好的,同在一个屋檐下,至少可以常常见着,不像她,只凭着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慰藉自己。
“这些奇思异想以后就都免了吧,你已经嫁做人妇了,还得为着你自己打算。”
虽然灵韵说的深情,可听在含璃耳里只觉得她这份情算不得什么,不过是闺中少女的一点不为人道的遐思罢了。
含璃的声音有些生硬,“若是当下男未婚女未嫁,你尚且可以放手一搏,可如今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伤的便是两家的脸面。”
灵韵如果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曲家也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当初她知道灵韵有了这个心思,就是想借灵韵的手给含玥难看,也没成想灵韵会傻到这个地步。
如今薛太夫人和薛三太太已经闻到了兴许端倪,灵韵若是再不收手一意孤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曲家如今风雨飘摇的,不能再为了这个丫头涉险。
“可是大嫂你之前不是说”灵韵有些委屈,她以为大嫂是懂她的,从没有想过她会帮着外人说教自己。
“之前是我错了,本想由着你任性几日,不成想却助你成了心魔。我的傻妹妹,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若是让旁人发现了此事,你的下半辈子可就真的毁了。到如今这地步了,你有什么能耐把含玥挤下去自己做国公府的少夫人,那可是圣旨赐婚”
听着长嫂语重心长的话,灵韵的脸色又落寞下去,“可我跟薛凤翔待在一起就浑身难受,我巴不得他日日去找他的通房丫头厮混,他一碰我我就嫌脏。”
灵韵仿佛说出了含璃的心声,含璃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想了半晌,她才徐徐道,“如今你还年轻,可是来日方长,你也要想想后半辈子的依靠啊,难不成只靠嫁妆银子过活”这句话是在劝灵韵,一样的也是在劝她自己。
“从前我与你说过我母亲吧,她一辈子没生一个儿子出来,在家里尚且要受姨娘的气,我母亲的老路我不想让你再走一回,总要有子嗣傍身你这一辈子才有倚仗。
灵韵坐在那里木头泥胎一样,半晌才轻点了点头,看似是把这话听了进去。
姑嫂两个各自都有心结,车轱辘话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几个回合下来之后都腻歪了。
“跟大嫂说件高兴的事吧。”灵韵眉眼微挑,“大嫂那个九妹妹,昨儿刚提上来一个通房丫头。”
“当真”含璃惊疑不定,“九妹妹的性子我知道,这种事她断不肯的,从前在家里,她喜欢的东西,姐妹们就没人敢动一下。”
“我骗你做什么呀,今儿一早还领去给太夫人磕头呢,凭她是谁,凭她再怎么骄横,到了长辈跟前儿,孝字大过天,她又能分辨什么”
听这话的意思,含玥是吃了哑巴亏,含璃勾起嘴角,抑制不住的得意,“你同我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丫头叫莲心,之前是太夫人放在世子爷屋里的,原本就打算提上来做妾的。奈何二嫂是个不容人的,这大半年一直压着人家,不让她出头,你也知道二嫂不是怀了身子吗,太夫人这才打着借口把人捞了起来。”
听着含玥的身孕,含璃不经意的皱了皱眉。“还是太夫人有手段”
“有手段又能怎么样,国公夫人已经说了,等二嫂生下子嗣,就让她帮着管家,国公府偌大的基业,二嫂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子,哪里端的起来”
想不到白氏对含玥如此看重,含璃暗暗咬牙,灵韵但凡是个能提得起来的,不至于让含玥过的这样顺风顺水。
“国公府这么大的家业,她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你学乖着些,多在国公夫人面前露露脸,有太夫人力保,这管家的事你出来插一手也无可厚非。”
灵韵就着手边的松子糕吃了几口,神色倦怠,“劳心劳力的,又要担着下头老妈妈的埋怨,我可不想去丢人现眼。”
果然让她猜中了,瞧瞧这就是婆婆自己养出来的好女儿,“你就是被婆婆娇惯坏了,不说别人,你只看看咱们家二姑奶奶,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就甘心被她比下去”
“二姐向来有心思有手腕,性子又能屈能伸,哪里是我能比得了的。”
提起灵雨这个未曾谋面的二姑姐,含璃多有几分佩服,去年曲家卷入养匪的官司里,若不是这位二姑奶奶一力出谋划策将曲家拉出泥潭,只怕如今的曲家已经尽数做了阶下囚。
前几日曲令昌还与她透了口风出来,说是二姐有可能会回京一趟,或许她还有机会见上一面。
含璃出神之间,灵韵又自顾开了口,“大嫂,我身边现在缺人使唤呢,你给我想想法子吧”
当时灵韵出嫁,曲家刚从川蜀回来不久,家里的旧仆大多都没带回来,她进国公府就只带了四个陪嫁丫头,两房陪房。
陪房年纪都不小了,与她也说不上什么话。陪嫁丫头木槿木兰都是自小陪着她长大的,剩下两个却是进京后买的,都不堪大用,如今木兰一去,她身边只剩了木槿一个可心的,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灵韵这话倒是正中含璃下怀,含璃略一沉思便道,“之前母亲也为了这个犯愁呢,不过盘了盘家里的下人大多都是后买进来的,你用着未必顺手也就搁置下了你若是不忌讳,就从我的陪嫁里头挑个出来”
灵韵眼睛一动,想起含璃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各个都性子好,处事也稳妥,她真不知道嫂子是如何调教出来的,“那大嫂你把谁给了我”
看着灵韵跃跃欲试的样子,含璃心思一动,“屋里的丫鬟不行,都是我跟你哥哥贴身伺候的,若送来放你屋里伺候,也惹你婆婆忌讳,不过我有一房陪嫁家仆,她们家儿子儿媳倒是合适给你做陪房,那媳妇儿是从前在我们老太太屋里伺候的,最是稳重体面,有她帮着你调教下面的丫鬟,不怕你没人使唤”
灵韵顺着含璃的话沉思起来,“是那个叫品烛的”她在家时见过两回,的确如大嫂说的,不像是粗使下人。
含璃一笑,“没成想你还记得她从前我出阁,我母亲还嫌弃她们家呢,单单是我看重品烛才应是要了她们一家子做陪房”
“那好,回头我与我婆婆说一声,就回去接了人过来”灵韵不做他想一口就答应下来。
含璃笑着点了点头,“瞧你急的不过当着你婆婆的面,你只说要个人来帮你调教下面的丫头,过几个月就把人送回曲家,如此也省的拿卖身契过来了,你也知道,若是这下人的卖身契交到你们国公夫人手里,下面人行事难免有诸多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