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趁着曲家的风光,奶奶不想着放下身段与薛家众人亲和一二,还计较着从前与三太太的龃龉,一味想着挣一口闲气,只看主子这样的心胸,品烛心里就失了心气儿。
灵韵定定的看着妆花镜半晌,心里琢磨着木槿的话,眼睛一时瞥见品烛从里间儿出来,她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看着镜子中品烛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开了口。
“大嫂既然把你送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人,如今是时候替我出出力了,四爷屋里那个小妖精我瞧着不顺眼,你想个法子替我除了她吧。”
事关人命,灵韵却说得轻描淡写。
不等品烛开口,木槿先一步反应过来,“奶奶说的是蓉儿姐姐那可是太夫人亲自赏的人啊”
灵韵眼睛一厉,木槿在她身边伺候的久,寻常说几句出格的话她也忍得,可不代表她能容忍这丫头犯上不敬,她眯了眯眼睛便骂道,“你叫她蓉儿姐姐叫的可真亲”
灵韵转过身子,直视呆立在原地的木槿,一手拿着一支海棠花长簪,神色不善的挑起木槿的下巴,“那个小妖精一门心思想做四爷的通房丫头,你跟她姐妹相称,难不成也是想走这条路”
木槿听得这话心头一寒,慌忙跪了下去,嘴里连连说着“不敢”,她不禁想起当初自小一块长大的姐妹木兰,想起那惨烈的死相,木槿就吓得不敢再开口了。
教训了木槿,灵韵又转头去看品烛,“若是这两下子都没有,你趁早回去伺候大嫂吧,我这里用不上你了。”
品烛心头一紧,就这样被三姑奶奶遣回去,到了主子面前,她哪里还剩什么脸面后半辈子怕也是指望不上的。
可是品烛到底比木槿多了几年历练,她定了定心神,勉强端起一丝笑,“一个丫鬟罢了,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奶奶可要想好了,怎么跟四爷交代,怎么跟太夫人交代。”
灵韵闲适的抖了抖手里的帕子,随意的一笑,“连木槿也说了,我娘家如今正是风光的时候,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这个时候不动手,日后怕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们之前不是瞧不起我的出身明里暗里让我吃尽了苦头,我如今不过是处置一个丫头,这点颜面若是再不给,我还做什么四奶奶”
灵韵在气头上,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话糙理不糙。
品烛眼神一闪,接着道,“既如此,咱们就做一个局出来,让这丫头自己掉进去,日后再由太夫人等人处置,一来咱们的手是干干净净的,二来也给这些没眼色的下人一点教训。”
这个主意不错,灵韵听的性味盎然,“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品烛上前几步,凑近灵韵的耳朵低语起来。
一旁的木槿还跪在地上,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品烛的低语,看着品烛开合翕动的嘴巴,她心里不禁有几分怜悯,蓉儿姐姐平时待她不错,比起国公府上下的下人也尤为和气,怎么就碍了奶奶的眼呢
品烛出的主意并不算什么诡计,说来浅显的很,不过是栽赃二字。
自从含玥有了身孕,太夫人和冯氏也开始心急起来,日日叫晧雪院的小厨房炖着补身汤药。蓉儿是晧雪院的把总大丫鬟,这小厨房自然也归她管,一日里总要去那么次。
赶在晨昏定省进松鹤院请安的时候,灵韵便直接把人带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有意要把事情闹大。
太夫人慈和的眉宇凑在了一起,打量着身上一抖一抖的蓉儿,向灵韵道,“怎么带了她过来是这丫头不懂事,惹你生气了”
灵韵脸上含了一抹委屈,“太夫人,她,她想害我。”就说了这么几个字,声音哽在了喉咙里。
含玥的眼睛随意一瞟,便安稳的低下头去喝茶,嘴角若有若无的带来一丝笑意,灵韵果然不是做戏的好料子,比起她二姐姐灵雨还差得远呢,她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倒想好好看看灵韵想玩什么花样。
冯氏看着灵韵故作委屈的样子,心头一凛,这丫头又要耍什么幺蛾子她不禁看了太夫人一眼,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明白了好好说话。”
这话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灵韵却装作没听出来一样,兀自开口,“这个贱婢居然敢在我的汤药里面下毒,太夫人可要为我做主。”
太夫人不禁眯起了眼睛,自己的孙媳妇儿,居然敢在人前打她的脸,她又去看跪在一边的蓉儿,微微低着的头,脸颊上眼泪模糊一片。
“说清楚,哪儿来的毒怎么下的毒”
灵韵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得意,冲着跟在身后的品烛扬了扬下巴,“你来与太夫人说”主意是她出的,事是她办的,自然要她在长辈面前交代。
品烛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主子推了出来,面对坐在上手太夫人老辣而深邃的眼睛,品烛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先是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给太夫人磕了个头,而后才缓缓开了口。
“奴婢品烛回太夫人的话,我们奶奶服用汤药也有段日子了,只是这身上一直不见动静,家中夫人心急,私下请人给奶奶号过脉,说是奶奶身上有服用过浣花草的迹象。”
“那浣花草是寒凉之物,长期饮用奶奶焉能有孕奶奶知道后也不敢声张,只私下里让奴婢暗自查访,奶奶入口的东西都是皓雪院的小厨房出来的,奴婢有心找小丫鬟守了两日,就发现奶奶用的汤药出了陪房赖妈妈就只有蓉儿姑娘动过”
几句话就说清了原委,众人听得脸色各异,就连一向刻薄的冯氏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蓉儿这丫头虽说样貌不算出挑,为人却是不错的,又事事稳妥,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怕十有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冯氏眉眼一动,不禁转过头去看太夫人,蓉儿是松鹤院走出去的,总归还要看她老人家的意思。
太夫人复又眯起来眼睛,乍听着是没有什么纰漏,只是手段到底浅显了点。
她的手指点了点依旧跪在那里抽抽涕涕的蓉儿,“你有什么辩白的没有”
蓉儿咬着下唇,眼中带了点委屈,哽咽道,“太夫人明鉴,奴婢真的没做过,奴婢敢拿家中上下的性命起誓。”
灵韵见状不觉去看品烛,没想到蓉儿这丫头也当真的耿直,纵是她心思没有在场诸人那么机敏,可到现在她也有几分害怕了。
“好啊,到太夫人面前了,你还敢不认咱且不说你做没做过,那皓雪院的小厨房一直是你管着的,这么大的事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难道说知情袒护就不是罪了”
太夫人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蓉儿这丫头六七岁起就在她院子里,从拿着扫帚的小丫头一步一步爬上来,也实属不易,当初她也是看重了这丫头沉稳懂事,心术也正气才把她放到了凤祥身边伺候,想不到却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看着灵韵的咄咄逼人,蓉儿倔强的梗着脖子,事已至此,她也不是蠢人,主子有意发落她,她就算逃得了这一回,下一回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下去了。
“奴婢敢问奶奶打算如何处置我”蓉儿依旧是跪着的,只是挺直了脊背,一双眼睛直视着灵韵。
蓉儿如此倒是让在场之人心生几分敬服之色,难得一个丫头能有这般血性。含玥的眼睛悠悠的看向灵韵,这么个人物她不想着重用,却要当众打她的脸,灵韵此举实在有些蠢。
灵韵被这么一问,一时竟不知怎么说才好。
发卖出去乱棍打死还是小惩大诫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想清楚,她原本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坐实蓉儿的罪名上,却没想过这一层,原本她还等着看太夫人发落呢,也让这位纵横后宅数十年的老妇尝尝自断一臂的滋味儿,可如今蓉儿此举却真真是难住了她。
到头来还是品烛开口解围,“我们奶奶从前也没当过家,从前做姑娘时也是万事由着家里夫人做主,如今蓉儿姑娘这么问却是难住奶奶了,还请太夫人定夺吧”
太夫人闻言哼笑一声,看向品烛道,“听说你是曲家大奶奶的陪嫁”
太夫人纵然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府里进了这么个生人,她又怎么可能不遣人去查人家的底细
品烛心里虽害怕,可此时此景哪里容得了她多想,她强自稳住心神,回道,“是,奴婢从孟家跟过来的。”
太夫人扭头看向含玥,“孟氏也认得吧”
没想到太夫人会有此一问,含玥忙正了正身子,笑着道,“的确,这品烛原是伺候我们家老太太的,后来嫁去了大伯母陪房家里,而后又跟着四姐姐去了宁国侯府,我也没想到辗转到国公府还能见到她。”
“的确是好人才。”太夫人笑了笑,“难怪能在这么多主子之间游刃有余。”
太夫人的话听着也没什么,可品烛就是觉得脸上辣的,像是狠狠地被人抽了一嘴巴。
比起孟家后院里那些小打小闹,她如今才是真正见识了大家氏族的腥风血雨,太夫人看着虽平和,可那眼里的杀意她却看的分明,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陪着三姑奶奶胡闹下去,还能在太夫人手下活多久
“罢了”太夫人笑呵呵的开口,“蓉儿既不听你的话,你留着她也是无用,我老婆子就帮你处置了她。”说着就冲着站在一边儿的刘妈妈使了个眼色过去,“把人带下去。”
蓉儿就这么被刘妈妈带走了,灵韵尚有些闹不明白的样子,没打板子,也没发卖出去,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处置”就完了
灵韵不禁去看品烛,又去看太夫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这一局是输是赢。
犹豫之间,刘妈妈已经领着丫鬟,给众人一一换了茶。
撇开蓉儿的事,太夫人笑着对灵韵说起来,“听说张夫人今日已经进宫谢恩了,咱们也循例送一份贺礼过去,张夫人是你亲姐姐,你看看她喜欢什么,让你婆婆领着你去我的私库挑去”
虽说心有不满,可太夫人说出口的话却温和慈爱,总不能为了一个丫头坏了大局
咱且不提今儿一早上灵韵的胡闹,她本就有心给孙媳妇儿做面子呢。灵韵自打嫁过来,身份一直不上不下的,比起含玥差的远了,若是趁着这一回曲家起势,抬一抬灵韵的身份倒也不错
灵韵依旧还在计较着太夫人对蓉儿的“发落”,还是品烛在她身后碰了碰她的胳膊,灵韵方上前道,“多谢太夫人。”
比起冯氏,灵韵的嘴上功夫远远不及,冯氏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耳边就听灵韵又开了口,“不过,二姐有孝在身,似乎也没打算操办什么。”
太夫人笑了笑,“这有什么,不过是亲戚间的平常走动罢了,咱们家还差这一顿酒席不成”
冯氏咬了咬下唇,神色微闪,她本意还想借着送礼,与张家走动走动,听说这对孤儿寡母并没有回晋阳老家的打算,京城这边的宅子已经着手布置了,只可惜她这个儿媳妇没有半点眼色,还长了一个榆木脑袋。
她这心里正堵得慌,那边太夫人又道,“都是自己家的亲姐妹,日后你也想着多走动走动,你姐姐若愿意,就请到家里来吃个便饭也好。”
难得太夫人肯如此和颜悦色,灵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赧然,“灵韵知道了,多谢太夫人关怀。”
看来也不是教不会,太夫人心里略微舒坦了些,转头看着含玥脸上的淡笑,眉眼一凝便问起含玥的起居来。
含玥乖巧的一一答了出来,只听太夫人又道,“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莲心的丫头了,在你那里可还老实听话”
对于院子里的这一件摆设,含玥自然也谈不上喜怒来,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道,“我最近身子乏的很,就是在自己院里也不大出屋子,那丫头却也老实,平常不过是做做针线,是个安静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