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难”早在含玥有去意的时候,她依旧已经想好了所有,“既是御赐的良缘,断没有和离的道理,对外,就说放我去庄子上养病吧至于祺哥儿他是你们薛家的骨血,我也不奢望能带走他,你若是有心,叫人时常带给我瞧瞧,我也就”
“你休想”薛凤潇断喝一声,他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眼中满是戾气,嘴角甚至带了一丝佞笑,“原来你早就部署好了当真是我小瞧了你不过你走不出去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一笑,笑的含玥心里有些害怕,她差点忘了这个少年将军曾经纵横沙场,自有他铁血的一面,可她自己前后活了两辈子,免免强强,算是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长大的,旁人心里无端地忌惮,到了她这里,似乎都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含玥咬着下唇,她的自尊与高傲不允许她低头,她苍白的面容上,强自装出一份冷若冰霜的沉静,“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一份好聚好散的体面,薛凤潇,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
礼教使然,薛凤潇这个富家公子,本心里自是甚高,又何尝会对一个女人这般用强只是如今局面混乱,除了这个下下之策,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让含玥就这么走了,就算是往后余生,他们注定要要互相折磨,她也要呆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国公府外面的天地太大,他不能放她一个人去自生自灭
看着薛凤潇的沉默寡言,含玥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不管怎样,她还是了解眼前这个枕边人的,只怕如今他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莫说是京郊城外,只怕连这小小的流觞馆,她想走出去也不容易。
“你不会是想这么困住我一辈子吧”含玥的声音低了下来,不禁想起从前自己被拘在落樱阁的那段光景,难道重活一世,她还逃不出这样的命运吗
“什么时候,等你想通了,我们再谈”薛凤潇叹一口气,语调软了下来,却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力,先这样把她留在身边吧,至少,等他想出解决办法了再说。
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像是逃离一样,踱步出门。
廊下守着的旌蛉满面担忧,声音干涩的,唤了一声二爷,“二爷”
以她的精明,大约也猜得到屋里面发生了什么,从前万般伶俐的一个大丫鬟,到现在却也想不出法子了。
“这件事不要传出去”他声音清冷,心中千头万绪的,也只想得到吩咐这一层。
“二爷,只怕瞒不住的”夫人一日里总要过来走上一回,以夫人的眼力又岂能看不出来
“能瞒一日是一日吧”
就如旌蛉所想的,越是极力隐瞒的事越是遮掩不住的,不只是白氏的钟粹馆,连太夫人处都隐隐的听到了风声。薛凤潇连着两日都宿在了外院的书房,自从含玥嫁进国公府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哪里用得着流觞馆传什么消息出去,只凭人揣摩就能看出端倪来。
这样的消息,令太夫人一下子又精神起来。沉溺多日的心思,又开始起了波澜。
刘妈妈笑道,“这一回只怕是真的夫妻离心了,连着两日了,世子爷自外面回来,莫说是月子里的少夫人,就连刚出生的小公子都没看上一眼,夫人派了庄家的去问过了,却还是不见世子爷有何反应”
太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转头去看坐在一边煮水烹茶的若宁,“你瞧,不用咱们费什么力气,孟氏自己就出了岔子”
若宁略微沉思,问起刘妈妈道,“刘妈妈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刘妈妈转着眼睛想了想道,“似乎是为了几幅画”
“画”若宁秀美的眉头蹙了起来,不禁想起先前,自莲心嘴里听过的几句闲话,眉眼一动,不禁笑了,“原来如此”
“瞧你这意思,是参透了其中的禅了”若宁的这一份聪慧,太夫人还是颇为欣赏的。
“少夫人对世子爷用情至深,如今只怕是还在计较前尘呢”若宁淡淡一笑,把手底下刚刚烹好的茶递到了太夫人手上,“您还记得吗先前莲心自七夕那丫头嘴里听来的闲话,说的不就是少夫人因看了世子爷私藏的几幅美人图,吃起旧日的飞醋来,这一回想必还是老生常谈的”
说到此处,太夫人不禁冷哼一声,“我看她是仗着生下了嫡子,有了依仗,自己就没了分寸了她自己作死,怪不得旁人”
孟氏看似温婉实则心高气傲,她对凤潇用情至深,期盼的无非也是凤潇的全心全意,只可惜啊,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这种事,自来就是强求不得,如今,凤潇心里藏着的一份遐思就让她坐不住了,如此度量,还指望什么以后呢
太夫人说着话又笑起来,“既如此,咱们就再添一把火进去这么着吧,晚上等凤潇回来,你替我去给他送些吃喝过去”
这有些操之过急吧若宁心里有些不大愿意,她可不觉得薛世子是如此肤浅不堪之人。
她欲言又止,太夫人见了又道,“怎么,你还不愿意”
“太夫人真的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吗”
若宁的话令太夫人一时也沉吟起来,想了想却还是道,“去吧,孟氏一时糊涂罢了,却不会一直和凤潇置气,难不成你还等着孟氏回过神儿来再下手不成”
太夫人这话也有道理,若宁暗自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对薛凤潇这位世子爷,她是有些忌惮的,此人年纪轻轻就是陛下眼前的重臣,没些许城府断然不会爬的这么快,这样的人又岂会是区区女色可以摆布的这样的人往往才是最难对付的
“就听您的吩咐,我去”
傍晚,含玥勉强用了一盅银耳炖燕窝,其他的就再难入口,若非是她惜命怕死的本性出来,此时此刻又哪里吃得下去这两日她缓过劲儿来,虽说见不着薛凤潇的人,倒也觉得安然自在,吃喝起做照常,哪有半点儿与人置气的样子
外面的阳光正盛,却看得出冬日的脚步近了,算算日子,她因为坐月子,已经很久没出过屋子了,虽说薛凤潇没在她的房门上上锁,可她知道,流觞馆外自有人盯着她的动向,只怕如今,她已是插翅难飞了。
先前大悲大喜的劲儿过去了,如今回头看反而觉得有些可笑,他们都是大人了,又何苦要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薛凤潇石在乎颜面也好,心有不甘也罢,到如今这个境地,两人只能渐行渐远,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就想不明白呢
看着含玥神色还好,旌蛉一时又苦了脸,少夫人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更是让人摸不透,她在薛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见过的贵人不知凡几,却没有哪一回,像这两个月这般难熬,偏偏萃寒那个死丫头,一门心思向着少夫人,半点不考虑二爷的感受,也不知道说几句好话
含玥放下手里的汤盅,心里想着,流萤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日后若是真的吃不到,未免有些可惜。不过看如今这样子,自己想走出国公府,只怕还要费不少的心思,这头一件的就是要熬着薛凤潇的耐心。
旌蛉还想着说两句什么,就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听着似乎是齐云的声音。
“你去看看,怎么了”含玥不觉,开口吩咐,齐云虽然是薛凤潇的长随小厮,不过等闲也不会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到流觞馆主屋前来,难道说又出了什么事
齐云被萃寒拦在了门口,“有什么事儿,就这儿说吧少夫人那里,我自会去说的”萃寒的两手端在腰间,腰背挺得笔直,有些拿乔的意思。
齐云是何等人跟在薛凤潇身边久了,见得最多的就是达官显贵,最是擅长看人脸色,一见萃寒这丫头便急着道,“我的小姑奶奶呀,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计较这个,我是真的有事要与少夫人说的”
萃寒轻轻一哼,却并未挪动脚步,心里根本没相信齐云的话,也怪这小子平日里油嘴滑舌惯了,如今认真起来,也像是在玩笑。哪里像琅琊能一本正经的谎话连篇,还哄的人人相信。
齐云见状彻底没了脾气,耐着性子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只跟少夫人说一声,刚刚太夫人那边儿遣了那位若宁姑娘去二爷的外书房送了晚膳,太夫人什么意思,连外院打杂的都看得清楚,少夫人心里算还有心结未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钻了空子不是”
旌蛉一出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悠然一变,太夫人还真是会挑时机。奈何萃寒这丫头嘴快,还没等旌蛉想清楚,萃寒就已经开了口。
“这种事不是还要问二爷的意思吗你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专程给我们少夫人添堵别说少夫人如今坐着月子呢,就是换在平常,以我们少夫人的大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去服侍二爷吧”
齐云有些傻眼,他自来知道萃寒这丫头长了一张立嘴,却没想到与他说起话来,也这般不留余地。
他心头一震,想着萃寒能这样有恃无恐,莫不是少夫人受益的少夫人若有了这等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且不说二爷要头疼多久,只说他自己娶媳妇的日子怕是遥遥无期了
且说薛凤潇外院的书房,若宁站在廊下已然等了许久,手里的食盒有些重,此时她的手已然酸疼不已,奈何里面的人却没有半点动静。若宁心里不禁有些无奈,她早就猜出会是这样的结果,本就不应该过来,偏偏是太夫人说了那样的话,又叫她鬼迷心窍起来
这间书房并不暖和,甚至在这个深秋的季节里还有些冷,一年多来除了洒扫的婆子无人问津,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偏偏薛凤潇已经在这种地方睡了三四天了。
琅琊手脚利落的沏了茶,他技艺不精,只能说尚能入口罢了。不比齐云的话多,琅琊这个闷葫芦从不会劝人,即便此时陪着主子受罪,他都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连劝都不劝一句。
薛凤潇心里思绪万千,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含玥的名字。含玥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国公府,这是不争的事实,每每想到此事,他心里就愤懑的不平,甚至还带着丝丝沮丧。
他对她不好吗即便她察觉了他的秘密,可她为什么连问也不问一句就急着想要离开
“齐云怎么还不回来”
薛凤潇脱口而问,琅琊闻言不禁皱了皱眉,他本不想开口,可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也不能亮着主子的话不理不睬。
“或许是不敢回来吧”
琅琊凉凉的一句话,却是点出了薛凤潇心里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蠢。含玥都已经决意让出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了,又怎么会在意一个送饭的陈若宁齐云此行怕是碰了钉子了
薛凤潇揉了揉眉心,吩咐道,“打发外面那个回去吧”
琅琊欲言又止,想了片刻,不禁劝着,“二爷也该想想正事了且不说家祠那边儿还关着不少下人,就连自南边刚回来的武夷您都不见一面,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该料理的事儿,您还是要出面的”
以琅琊沉默寡言的性子,难得能说上这么几句,只怕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
薛凤潇依旧沉默,手里把玩的在他的指尖儿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红印子,他竟然不知道疼似的。琅琊说的话他又岂会不明白现下千头万绪的事堆了不少,可含玥这样与他闹,与其再分心去办外面的事儿,倒不如缓下神儿来把家务事料理清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