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只手牢牢的掐住了含璃的脖子,一字一句的敲击在她的心上,二姐为何要这样说是她发现了什么吗
灵雨抬起眼睛,看着含璃微微苍白的脸色,口中只是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
那样突兀的一句话,声音听在含璃的耳中像是在炫耀一般,含璃的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她清楚,灵雨是在说她娘家的事儿。
如今的她确实落魄,她有娘家,却也几乎等于没有,母亲的病是没有指望的,至于父女亲情嘛,此刻在她这里都是要称斤论量的,她何敢指望什么就像是灵雨说的一样,她的后半辈子能指望的也只有一个曲令昌了。
“我若是你,便会想法子尽快给曲家生一个嫡子出来,至少,能保你一辈子在曲家站稳脚跟”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这句话,含璃有些倨傲的轻哼一声。
灵雨也不等她开口,径直道,“这一回我是真心为你考虑,我们家这一房本就是庶出的袭爵,这嫡长子,你不生,自然有的是妾氏通房代劳如今你能为我们曲家所用,看着尚无后顾之忧,可是五年后如何十年后又如何孟家大太太尚且生了三个女儿,如今下场如何你是聪明人,这种事还用得着我掰开了与你细说吗”
“看不出,二姐对内宅求存之道竟如此通透”含璃的声音清浅,听不出喜怒,似乎,已然被灵雨说服了
求存之道吗灵雨轻轻闪了闪眸子,她要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活着而已“如今的曲家需要继承人,而你,需要巩固地位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双赢的买卖”
本来是一桩美事,在灵雨口中却被撕开了和乐融融的表象,露出最原始最不堪的本质,然而,这恰恰是含璃能听得进去的
含璃在心里把灵雨的话默默过了一遍,她眸光闪动间声音不冷不热,“多谢二姐指点”
能听得进去,就是还有救灵雨暗自在心里点了点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们曲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未来的世子夫人,侯夫人,你为曲家尽心,曲家自然不会亏待于你,我也不会”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隔着桌子,一手挑起来含璃的下巴,逼的含璃双眼直视于她,诱惑道,“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帮着你一起对付孟含玥”
含璃的眼睛在听到那一句话之后,突然之间就有了光彩,那眼里饱含着与贪婪,却又带着一种疯狂的纯粹,可是她又质疑道,“你凭什么帮我”
灵雨看着含璃的那双眼睛,不禁心口一缩,这种眼神,曾几何时,她在镜子里面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
“因为她的身份啊她可是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灵雨轻轻笑着点了一句,含璃能问出这样的话,她很是满意,至少证明含璃是清醒的。
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含璃默默琢磨着灵雨的话,“二姐的意思是”即便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可是那样事关朝政的话,含璃却是不敢说的,尤其是在这个精明如蛇蝎的女人面前。
“就当下来看,宣国公府的立场很难与我们重合,那么,势必未来的某一日我们要站到薛家的对立面,对付薛家,就是对付孟含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比起含璃的小心翼翼,灵雨确实大方得多,那双定格在虚空上某一点的双眸,似乎已经隐约看到了她口中所说的那一日。
含璃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对付薛家吗那岂不是连他也不过片刻之间,她的头脑之中意识清明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她也犯不着为了那人感怀不舍。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之间,跟着宁国侯府在赴一场赌局,赌赢了就是坐享天下富贵,赌输了,也不过是一条命而已,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如此,便多谢二姐了”含璃端出一脸温和的笑意,似乎转瞬之间,又恢复了那个在人前端庄清雅的侯府大奶奶。
灵雨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她又端了手边的茶盏来喝,或许是天冷,茶凉的快,不过须臾之间,就没有了先前那一口的味道,回甘之中竟然凭添了丝丝苦涩
前脚送走了灵雨,后脚,风临馆的大门就关上了。
品烛抖着身子跪在了地上,含璃似乎心情不错,她看着地上乖觉的品烛,只是冷哼道,“说吧,怎么无缘无故就被人带回来了你又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轻缓的语调之中,带着一抹让人不容忽视的寒意,品烛是何等的聪明,刚刚在廊下站了许久,她仔细琢磨着耳边听到的只言片语,大约也猜的出,四姑娘当下的心情并不太好,而此刻,没有比她更合适出气的人选,处置了她,既给了孟九姑娘交代,也给了二姑奶奶交代,两边都妥善了,也全了她四姑娘的体面,多好的一手棋,连她这个奴婢都想得到
品烛想到这一层,就觉得身后出了一身冷汗,她忙着磕头道,“回奶奶的话,那国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国公夫人和九姑娘的眼线,奴婢哪里有那个本事惹事这一回,真的是二姑奶奶把奴婢带回来的无缘无故,一句分辨的机会都没给奴婢留下”
听着品烛的话,含璃心里就不大舒坦,虽说二姐刚刚送了一份大礼给她,可品烛这事儿明显是在打她的脸,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儿,她还真有些咽不下去。
不过,想起先前含玥与她私底下说的话,她一时又觉得,或许这也不算件坏事,先前她拉不下来脸,把人领走。
可是若这样拖的时日久了,等着小九手底下使个绊子,往品烛手里栽赃点儿什么,只怕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她这个主子也罢,如今人家的满月酒都摆完了,品烛在哪里留下去,似乎也没有多大用处
品烛打量着含璃来回变换的脸色,心中起伏不定,这两年,四姑娘的性子不比从前了好了,有时候发起脾气来,歇斯底里的样子,与当年的大太太如出一辙,真猜不透她如今在想什么
“我费尽心思这么久,你居然一丁点事儿都没做成,你说说,日后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含璃的语气轻缓,似乎在自言自语的琢磨一般。
奈何品烛听在耳中,却像是见了催命符一样令她脊背发凉,急中生智之间,她想着刚刚在屋外听见的那一星半点的字句,她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大奶奶,奴婢,奴婢打听到一件事”
含璃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品烛说下去,她倒要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要自救
品烛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握紧了,口中干涩的道,“奴婢在国公府时听三姑奶奶说,定国侯夫人有意给薛家三姑娘做媒,想把她说给三殿下做侧妃”
这样惊天的大事,被品烛一口气儿说出来,含璃听着微微眯了眯眸子,似乎是不敢相信一样,“什么时候的事儿”
品烛看着含璃的表情,心里面一时添了几许希望,口中道,“此事早有端倪,最初,定国侯夫人是在薛太夫人的松鹤院提起来的,可似乎是太夫人不大乐意,又赶上先皇后娘娘的孝期,此事也就压着不提了,直到前两日,薛家摆酒,定国侯夫人又拉着三太太说起来,奴婢这才有所耳闻”
含璃的指间轻轻抚弄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间若有所思,不得不说,品烛这几句保命的话说的恰到好处,可一时间却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是该拿着这个消息向三王妃投诚还是该大气一些,像她那个刚刚结交的盟友坦言
“二姐知道此事吗”含璃的眸光轻闪,又去问品烛。
品烛犹豫道,“奴婢也说不好,不过刚刚在回来的车上,二姑奶奶一句都没有提过”
含璃本想着叫人去打听打听,奈何话还没出口,她自己就觉得不可能,她手里面哪有那样的能人能在二姐面前班门弄斧,与其私底下打听,还不如她自己开口来问
含璃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品烛,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暂且留你一命吧”
品烛闻言,如临大赦,又忙着磕头谢恩。
打发了品烛,含璃一抬眼,就见袭香端了托盘进来,她看了看角落里的时辰钟,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原来是到了进药的时辰了
她自小便有肺弱之症,前些年精心养着一直与常人无异,只是当初小九的赐婚圣旨下来,她听闻消息病了一场,竟就引出了病根,这药连着吃了几个月了,说好是小有成效,说不好也一直去不了根儿。
“今儿,不喝这药了”
“奶奶,你又使性子”袭香皱了皱眉,“这天越发冷了,最是容易发病的”
含璃眼无波澜,挑眉看了看袭香,“你刚刚没听到吗二姐不是说我需要一个嫡子稳固身份你去帮我请夫人常用的大夫,请她过来给我把把脉”
袭香的脸上眼见着露出了一抹喜色,“奶奶,您的意思是”主子总算是开窍了
含璃微微弯起嘴角,“还不快去”
做事做绝,她有这个心思,总该让魏氏知道知道,这一年多来,魏氏没少在这件事上给她脸色,既如此,她就大方些,拿出点做儿媳妇儿的诚意给魏氏瞧瞧
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思的铺桥搭路,可是每每到了最后,都是含玥踩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虽说心有不甘,可是她渐渐也想明白了,或许自己要的本来就不是她该得的,那么既然如此,她就换一条路走,看看这条人人都称之为“正道”的路,能不能行得通
掌灯时分,含玥自松鹤院出来,霜蝶举着琉璃灯走在前面。
含玥扶着旌蛉的手,口中就不自觉的说起,“你刚刚瞧见了吗太夫人的病似乎是见好了”不说满面红光吧,至少这气色看上去比常人无异
“听说,好像是用了些猛药,太夫人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禁不禁得住”
含玥就知道,什么事儿到了旌蛉的嘴里,总能随意说出点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她轻轻的看了口气,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何必呢何必这么着急”难不成,太夫人是怕自己病在床上,就保护不了儿孙了吗
旌蛉一笑,“可不就是着急吗松鹤院那边最近动作可大呢,听说又给四奶奶换了坐胎药还叫了太夫人自己账房进来,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打算”
这种私密事并不是随随便便问一句就能知道,旌蛉就算再大的本事,没有太夫人那边的授意,恐怕也打听不到这些细枝末节。含玥心思一动,看来这是太夫人有意做给她瞧呢盼着她这个孙媳妇儿能知难而退。
“太夫人这样旁敲侧击地敲着边鼓,是打量着少夫人您的脾气好呢”旌蛉见含玥没有说话,自顾又补了一句。“家祠压着的那些人您说放就放了,整个国公府都说您为人心善好说话八成太夫人就是拿这一点敲打着您呢”
“是啊,这旁人都说我心善,我要真的下手与太夫人为难,岂不是自己打嘴巴吗她老人家的手腕高,这是强压着我,要我吃下这个哑巴亏呢”含玥声如寒泉,里面透着丝丝凉意,她再如何的大度,对祺哥儿早产那件事也是计较的,差一点就是送了她们母子两条命去阎王殿
旌蛉也跟着在心里叹了口气,要说这大家氏族行事起来最是束手束脚的,有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像少夫人这样的小辈儿,明里安里要吃多少亏,都是旁人想不到的
“马上又要到年关了,最晚下个月,府里就要开始盘账,夫人早有明言,这一回看少夫人的安排,届时咱们能做的事儿可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