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还舍不得”太夫人眉眼一挑,平日里也没见冯氏怎么看重这董家的。她冷笑一声,“一个不能为主子出力的下人,留着还有什么用这些年她给你惹的祸事也不少了,当下再为你做一件,也算全了你们主仆之间的情分”
冯氏有些听不懂,心里却隐隐不安,她蹙着眉,疑惑道,“母亲的意思是”
太夫人侧了侧身子,声音微轻,“孟氏不是急着立威吗那这一回,咱们就帮她一把,做事做绝,看看她又要如何脱身”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冯氏,“我打算安排人在庄子上处置了董家的,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那苍老的声音平静无波的说着害人性命的话,冯氏闻言几乎有些坐不住,她也不是什么慈善人,可这董妈妈毕竟跟了她几十年,她终究是有些手软。
“只有董家的羞愤自缢,才能坐实了孟氏苛待老仆,咱们把此事闹大了,孟氏想要当这个家就当不稳了,出了人命就是大事,更何况还是你的陪房,没有一两年的水磨工夫下去,这件事别想平息”
冯氏闻言已经动了心,几次三番交手下来,她也看得出这孟氏的厉害,如今,她们三房接二连三的铩羽而归,就连太夫人也频频受挫,再这样下去,别说争什么爵位了,就是要在国公府立足都难。
看看冯氏渐渐变化的脸色,太夫人轻哼一声,“你也用不着觉得愧疚什么,日后你好好提拔他们家的儿子媳妇,就当是补偿了”
听到这里,冯氏心里一松,哪儿还有不肯的她咬了咬牙,“一切只听母亲做主就是”她心里念道着,不是她心狠很不念旧,要怪就怪孟氏逼得人没法子。
看着冯氏的样子,太夫人不仅也跟着叹了口气,“咱们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是不得已,你瞧瞧孟氏那大刀阔斧急着上位的样子,咱们要是再忍气吞声的,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他日,我老婆子一闭眼,白氏张嘴说一句分家,你们又要怎么自处”
太夫人的话越说,冯氏脸色越是苍白,从前,她总是看不起二嫂周氏,可若真到了太夫人说的那一天,她又比二嫂强什么呢大嫂视她为眼中钉,也不是一两日了,稍稍动点手段,他们三房哪里还有活路了
冯氏渐渐红了眼眶,她蹲下身子握住太夫人的手,仰面抬头,语带悲愤道,“母亲不要说了,我都听您的,我是个没能耐的,服侍不好丈夫,教养不好儿女,这么些年,都是仰赖母亲替我谋划,此刻,哪里还有脸在您面前说一个不字”
太夫人素来喜欢冯氏的乖觉,听得这话就暗自点头,笨是笨了点儿,终究是肯听她的话。
“还有一件事,如今,你我身边都无人可用,你回去还是把严家那个婆子提溜出来吧,咱们府里这位少夫人,如今正忙着整顿家务呢只怕从前依附你我的那些管事婆子,心里面不安稳,总得有个人出来与她们吃一颗定心丸才好”
冯氏点了点头,只是想到严妈妈如今胆小如鼠的样子,她又犹豫起来,“她那侄儿被凤潇打废了,她自己病了一场后,做事也畏首畏尾的,早不如从前那般利落了,即便过去这么久了,一提流觞馆,还像个鹌鹑似的,她那个德行,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用”
大夫人不禁皱了皱眉,从前,严妈妈可是冯氏身边的第一红人,在国公府的内院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成想,竟是被薛凤潇的一顿板子打的缓不过劲儿来了
再想起当日,刘妈妈若不是为了她顶罪,也不会在这屋里自打嘴巴,弄的如今连出松鹤院的门都嫌燥得慌
太夫人不禁冷哼一声,笑道,“瞧见了吗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文的一个武的,阵阵不落下风,竟然打的咱们都没还手的本事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冯氏突然开口,她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我回去就叫严家的出去走动走动,不管怎么说,不能再由着孟氏得意下去了”
那些依附于三房的管事妈妈们,是她们婆媳俩多少年的心血,要是由着孟氏这样胡来,冯氏几乎不敢想下去
“是非轻重,你与她好好说仔细了她若是怕,咱们也可以赏她一顿饭,草席子一卷,任那些乱葬岗的豺狼野狗分吃了去,看看哪一边儿更骇人”太夫人说笑一般,可眼里的阴狠是骗不了人的,就连冯氏看着都不禁一哆嗦。
半晌,太夫人喝过茶,渐渐平复了心绪又不免说起了另一件事,“祺哥儿摆满月酒的那天,定国侯夫人私下又找过你吧”
冯氏眼神一闪,片刻却又点了点头,太夫人既然能这么说,必然也是听了风声,她又何苦在自己婆婆面前逞强呢
“你是如何打算的”
冯氏有些犹豫,可那眼里的贪欲也是实实在在摆出来的,虽说一个侧妃之位并不能让他们三房一步登天,踩到大房的头上去,可到底日后行事起来也有了底气,就冲着这一点好处,冯氏就不甘心把定国侯夫人往外推。
“我和老爷的心思,母亲又怎么能猜不着呢不过,还是要母亲拿主意才好”不管怎么说,冯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女儿的婚事他们做父母的怎么想不重要,关键还是要看太夫人的意思。
听着冯氏这样说,太夫人脸上也不见多高兴,甚至还紧紧蹙起了眉头,显然,这件事也让她犯难起来,“你可有问过凤音自己的意思”
冯氏脸色微微沉了一下去,片刻才轻轻摇了摇头。“她这样的年纪都是爱俏的,三殿下虽有王爷身份,到底也是三十开外的人了,前面又有正妃嫡子,这也怪不得凤音”
果然如她所料,太夫人昏黄的老眼看着外面日落西山的余晖,口中吩咐,“得空了,你给三丫头找个教习嬷嬷来,好生教着她规矩,对外只说,三丫头年岁大了,也该选亲事了,至于定国侯夫人那边,暂且不要应承,咱们做着两手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冯氏忙着点头,“我回头就去办,母亲放心。”
太夫人听着,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没想到,她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拿亲孙女的前程做筹码
可是话说回来,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那陈若宁的事儿尚且悬着,白氏婆媳两个又紧锣密鼓的谋划,她是顾得了东顾不了西,若是他日走到了最后一步,不把凤音推出去也不行
说起来,那若宁也是个硬骨头,这么几天下来,软的硬的都吃过了,她偏偏就是一副任人宰割,不予反驳的样子,要不是顾忌这陈若宁背后的人,她老太婆早就没这个耐性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天上飘了几丝雪花下来,这还是今年的头一场雪。
含玥一面抱着祺哥儿等着薛凤潇回来,一面就与旌蛉交代,“明日一早,刑房的婆子就要启程送董妈妈去庄子上,我想着叫你写一封信,带给你爹娘,要他们这三个月费费心思,把这董妈妈看好了。”
董妈妈要去的庄子,旌蛉的爹娘恰好就在那里做庄主,有了这一层关系,能让含玥省不少的心。“我既然答应了让董妈妈三个月之后回来国公府,就不能食言”
“少夫人您是担心”不知不觉的,旌蛉脸上也带了一层忧虑,这一阵子少夫人势头正猛,松鹤院那边却没有半点动静,怎么看都让人心里面不安。
含玥叹了口气,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人在外面,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况且,是我发落她过去的,她若是出什么闪失,最终都会扣到我的头上。”
“这有何难派人盯着就是了”薛凤潇不知何时回来,一进屋子,就突兀的接了这么一句,“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自然替你安排妥当,你要死的要活的,三个月之后我给你带来便是。”
薛世子这一路回来就有小厮在他耳边学舌,含玥今日的威风,他早就听说了。
祺哥儿见了亲爹就伸着肥嫩嫩的小手,咿咿啊啊叫个不停,奶声奶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薛凤潇走近了,自含玥手中接过孩子,掂了两下,才对着含玥道,“好像又重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要吃成一头猪”
祺哥儿还听不懂亲爹的调侃,闻言甚至还傻呵呵地乐了一下。
含玥打发了旌蛉去写信,嘴里就絮絮叨叨地把今日的事说给薛凤潇听,末了,竟然又突兀的问了一句,“你这是又去岳阳楼了”
薛世子簇着眉头看过来,“我今日可是滴酒未沾”
含玥一笑,“那岳阳楼的熏香很特别,你上次回来身上也是粘着这种香。”
薛凤潇抬手闻了闻衣裳,似乎真有点儿别具一格的香气。“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总感觉,苏家可能要和三殿下拆伙了”不慌不忙的,薛世子随口就扯出了一件天大的要事。
含玥一时顿住,眉心拧成一个结,“不会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虽然他对朝堂上的事儿知道的不多,却也看得出来,三殿下要是少了苏家的扶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断了一条臂膀,可更让人疑惑的是,“苏家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抛开三殿下他们又要扶持谁呢”
薛凤潇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此事还没爆出来,甚至还没有半点风声,我也只是大概猜测。”他将儿子送回含玥怀里,自己抬手脱了身上的衣裳,换了一身家常衣裳。
“可是既然你能把这样说出口,只怕此事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了。”薛凤潇性子如何含玥是知道的,没有定论之前,他鲜少会说出来,更何况还是关乎朝局走向的大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薛凤潇坐在了含玥对面,调侃道,“不是说下个月你那位七堂姐就要嫁进苏家了吗届时你必然是要过去捧场的,不妨你也帮我瞧瞧定国侯夫人和他们家二奶奶的态度”
苏家现在没有世子夫人,内院之事一般都是二奶奶顾氏做主,苏家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绕不开这两个女主人。
含玥一边点着头,一面想着含琦的婚事,她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孟家这样急匆匆的嫁女儿,可见杨氏的病是真的等不得了,从前有那么一阵子,她很想杨氏早些死去,可是到现在,杨氏一脚踏进鬼门关,她倒是看开了,似乎也没了那种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感觉。
“说来我们孟家也真是显赫,结亲的人家皆是勋贵,还出了一位皇妃,真真是靠女儿兴盛起来了”从大姐含珠如算起,孟家结亲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
“所以呀,如今盯着你十妹妹婚事的人可不少。”薛凤潇握住儿子的一只脚,脱了他的虎头鞋,就握住一只嫩白嫩白的小脚,他忍不住捏了捏,“之前你借口推了定国侯夫人的好意,也架不住现下人人打听。”
含玥叹了口气,这一阵子她身上并不清闲,本想着抽时间问问含琳自己的意思再说,没想到却一拖再拖的。
含玥忽然眼神一闪,直直的看着薛凤潇,“别是有人已经打听到你这里来了吧”要不然,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自己小姨子的婚事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薛凤潇无奈,张嘴吐了个名字出来,“顾征”
含玥一惊,怎么是他若说薛凤潇在外面的好友,顾家这位二爷绝对是排得上号的。当今太后娘娘的侄孙子,虽说家中没有爵位,可是这人前人后的显赫,却也不比真正的勋贵人家差多少。
含玥皱眉看着薛凤潇,他这样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十有是看好这门亲事的,只是,这门地上实在太高了些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