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可还记得,那一年我出嫁时,族里来了两位长辈,一位是孟家三房的大太太邱氏,一位是她的长媳姚氏,我特地打听过一二,据说都是在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老太太看着含玥的微微勾起的嘴角,目光微凝,“你说的三房那两婆媳”
含玥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两年,我也一直没忘了打点,大太太邱氏虽身子不济,不比当年威风,可是姚氏如今却是手握实权的人物以我如今的斤两,老太太以为,姚氏会不会出手帮我这一回”
会怎么不会老太太在心里附和道,当年九丫头出阁,那两婆媳不就是不请自来的,上赶着过来给九丫头添妆的其中的结交之意,不问可知。
老太太心里一阵阵的发凉,原来九丫头真的是一天都没有忘了这件事与其说她蓄谋已久,倒不如说她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等着她老太婆帮她开口了。老太太冷笑一声,不得不认栽,“你的手腕比起你母亲可是一点不差”
含玥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深邃的像是湖水里刚刚捞起的明珠,她看着老太太淡淡地笑了,“我母亲再怎么厉害,最后还不是栽在你跟杨氏手里,她吃过的亏,我是不会再吃的”
被孙女淡淡的怼了这么一句,老太太心头一震,一时间便接不上话了。
“我也给你一个甜枣吃吧”含玥又轻声开口,“这件事如果能办成,我便想法子把袁家姑父,从牢里接出来从今往后,柏哥儿和明姐儿再不是罪官的子女,他们的路也能好走一些老太太意下如何”
“你此话当真”她抬起一双昏黄的眼睛,殷切的看着含玥。
这两年,为了给外孙女说亲,她老婆子没少遭人白眼,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女婿身在大狱里没有个结果,罪官家眷,何人敢收此时,含玥的话似乎正中下怀,就像是在野猫面前放了一条鱼,引得她心痒难耐。
“你还真是会做买卖呀”老太太的声音里不乏叹服的味道,昏黄的眼睛里透出一抹探究,“你心中所想,你姑爷和你婆婆都是知情的她们就这样纵容你胡乱插手娘家的事吗”女婿的事儿,若是没有九丫头的姑爷插手,只靠她自己的能耐,是无论如何也办不成的。
“我既然说得出,自然也办得到”含玥避重就轻的答,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薛凤潇是知道的,袁家姑父的事儿薛凤潇曾经帮她打听过,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当时贪污的银子早已还清,又在大牢里蹲了这么些年,现在要放人出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老太太一时沉默下去,从前,她听着小九说要分家,心里头还只当是小九看不过杨氏的做派,一时气急想出来的荤点子,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小九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这丫头才多大的年纪,居然就敢做这样大的事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是答应了,此事一成,我就把姑父送到你眼前,若是不成,还望老太太尽早想一条后路出来”进退之间,含玥已然没有给老太太留任何选择余地。
话说到这个地步,老太太不禁心服口服,连生气都免了,她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如今栽在你的手上,算是我技不如人,今儿我才知道什么叫后生可畏”
她不禁感叹着,这要是她的亲孙女该多好,还不满二十岁呢,就把国公府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有十年过去,还不知道有多少的荣华富贵在等着她。
踏出延年居,虽说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缟素,含玥的心境却尤为自得。分家之事,就算大房不愿意,可此事由老太太亲自开口,又有本家的族人支持,已经没什么转圜余地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分家而已,哪个世家大族没有呢
“李妈妈来了”
看着含玥出神,萃寒轻轻地在她耳边提点了一句,含玥转过头去,看着迎面而来,穿着一身孝服的老妈妈不正是杨氏身边从前的大红人吗
李妈妈也没想到会遇上含玥,她脸上的表情显然不大自在,依着礼数屈膝问安,“奴婢见过九姑娘”
含玥点了点头,“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七姐姐没回来吗”定国侯夫人处事不会这么绝吧儿媳妇儿死了生母,都不让回来见一面,这也太刻薄了,就不怕损了自己的名声吗
李妈妈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七姑娘病了,不好出门的”
这一看就是托词,甚至连李妈妈自己都懒得再掩饰了,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含玥一眼,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不是谁都能如九姑娘一般,一出了阁,就立刻能在婆家站稳脚跟,我们姑娘没有这份本事”
李妈妈即便在苏家的深宅大院里,也有耳闻宣国公府少夫人治下有方的传言,如今再看站在她眼前的九姑娘,早已不能同日而语了。
含玥不置可否的一笑,“你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儿,先前,她挣了命,也要把你送到七姐身边,可见这份倚重和这份恩德,你可不要白白辜负了她的心思啊。”
李妈妈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其实不同往日,老奴纵是有那个心,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怕九姑娘笑话,七姑娘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我说她病了,虽然是在遮掩,可也未必都是假话,瞧着姑娘脸上气色都不如从前了,他日你们姐妹若有幸相见,九姑娘就知道了。”
“你们就没想着求着四姐帮帮忙一母同胞,况且她向来最有法子”
李妈妈的脸色一暗,随即道,“七姑娘要强气盛,为了从前那点事儿,还在和四姑娘置气呢,不过这样也好,四姑娘心术不正,来往多了,与我们姑娘也无异。”
若说这世上能真正看清含璃真面目的人,李妈妈绝对算得上一个,她是从小看着含璃长大的,又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在杨氏身边出谋划策,母女之间的分分合合,没有人比她这个老仆更清楚了,也是因为杨氏失势,她这小半年来尝尽了人间冷暖,这才终于看清楚了四姑娘的为人,连生母胞妹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是她做不来的
只看着李妈妈的态度,想来,杨氏生前对自己这个女儿只怕是深恶痛绝,本是连着血脉的母女,居然也会闹到这种地步,含玥叹息一声,也不想再多掺合她们大房的事儿,便开口道,“你这是要去延年居吧,如今老太太屋里正空着呢,去吧”
李妈妈点了点头,弯着身子行了礼,便是施施然的走了过去,刚走了几步出去,她又回过身来,口中不疾不徐的向着含玥道,“太太生前留的那份手书姑娘用的时候,若是用得上老奴,老奴自当出面”
这里妈妈也是精明之辈,早就算到了会有那么一天,此时开口,也无非是在含玥面前博一个面子,含玥心下了然,笑着道,“多谢”
含玥看着李妈妈的背影,出声交代萃寒,“今日二太太事忙,恐怕也顾不上咱们,你替我去跟金桔说几句话,就把方才我与老太太的说的事儿简单跟她说几句,让提点着二太太,这阵子行事有些分寸,等过了年,咱们寻个机会就让老太太出面把分家的事办了”
萃寒点了点头,“少夫人先去车上等着我吧我去去就来”
含玥这边刚到车轿厅,迎面竟然看见了薛凤潇,含玥不由自主的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薛凤潇淡淡一句,抬手理了理含玥的鬓发,“这是要走了吗”
含玥点了点头,“该说的说完了,该见的也见了,等到出殡的日子再来就是”
薛凤潇便吩咐霜蝶,“我和少夫人先走,你在这里等萃寒吧”
含玥这几日忙里忙外的,竟然也没顾得上薛凤潇,是以,连他脸上凝重的神色也没看出来多少,只当是朝廷上的事儿繁杂,又赶上了年尾,一时让这位少年将军有些挣脱不开手脚。
也直到是此刻没有外人,只他们两个静静的靠在一起,含玥才疑惑地开口,“你有事瞒我吧”
“没有”薛凤潇的声音很轻,伸手把含玥搂进怀里,似乎有意躲闪她的眼睛。
含玥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她的聪慧自然听得出来,薛凤潇并没有说实话,只是,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贤惠一点,不问就是了,他不是曾经那个小男孩了,外面的事儿他不想说就不说吧。
马车摇摇晃晃的,含玥几乎要睡着了,突然间,耳边就响起一阵嘶鸣声,她的身子跟着往后仰,要不是薛凤潇在身后撑着她,她几乎就要撞上车壁了。
“这是怎么了”含玥惊慌之间紧紧的抓着薛凤潇的衣襟,问出口的话尚且算得上是平静。
薛凤潇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还不等他说话,外头驾车的齐云就道,“二爷,有人拦路,惊了马”不过是说话之间,马车又渐渐的平静下来,只是随着前头的马左右摇晃。
薛凤潇撩开帘子先一步下了车,而后,也顾不得人言,伸手又把含玥抱了下来。后头跟着的霜蝶也早早的下车出来,小跑着到了含玥身边,萃寒慢了一步,跑到含玥身边,才上下左右的打量,“姑娘没事吧”她一着急就连称呼都忘了改。
含玥摇了摇头,转头去看薛凤潇,薛凤潇自下车起就脸色不善,眉宇间阴冷的怕人。
拦路之人,早就被齐云制服了,青天白日的,两人皆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一看就是异族人的打扮,与这市井的周边格格不入,薛凤潇一见那藏青色的袍子,心里越发沉了下去,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充彻心房。
“你们是谁”
那两个人微微低着头,听到薛凤潇的说话声,有一个才抬起头来,风帽之下竟然还戴着黑色的面纱,只不过,那双故意画过的长眉,与那水盈盈的双瞳,都在彰显着,面纱之下是一张女人的脸。
那女人微微打量着薛凤潇几眼,片刻,她眉梢一挑,仿佛是在笑。“少将军不记得了吗”那声音的确来源于一个女子,只不过操着奇怪的口音说着中原话。
沉吟片刻,薛凤潇方冷笑道,“别装了,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学的再像,也不过是照猫画虎,而且,那些人早就已经死绝了”
那女人的眼睛里忽而一闪,似乎有一种谎言被戳破了的恼怒。
“二爷,少跟她们废话,你说如何处置就是了”齐云的一柄剑压在两人的后脖梗上,他稍稍一使力气,刚刚说话的女人就不得不又低下头去。
“放了”薛凤潇淡淡的开口,“无名小卒,也值得我费这么多心思回去跟你主子说,故弄玄虚的把戏多了,你们这点道行,我还看不上眼”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错愕,可是随即刚刚抬头的那女子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躲在薛凤潇身后的含玥,忽而又挑起眉梢笑了。
薛凤潇眸光一厉,转身与霜蝶道,“这车坐不得了,扶少夫人去后面坐”
含玥抬眼看了薛凤潇一眼,他这是有意避讳她,心下不禁起了一丝疑惑,耳边听着薛凤潇让齐云把人放了。上车之前,她又一眼望过去,忽然想到,今日如果薛凤潇不在,这车本是她自己和丫鬟坐的,原来,这两个穿着异族服饰的人并不是想要引起薛凤潇的注意,而是她这个少夫人
或许薛凤潇在人前装得很好,只是却瞒不过她这个枕边人,含玥看得出来,薛凤潇对于这件事至少是烦躁的,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不在意,所有情绪的起伏,都像是在平静的湖水里被人丢了一颗石子下去,一涟漪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