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里隔着一道宫门简单一叙后,楚子凯得了那件加了暖绒的披风,感知到些许安慰后,也算是溶破了虞昭坚守的冰点,她虽依然不许楚子凯的人过来,至少暗暗放松了藕花把持的关卡,可以允许楚子凯递过来的书信和物件进朝晖宫的门了。
一篇篇书信由藕花传达到虞昭手里,在白日里,她当着宫人们,总装作毫不在意样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到了晚上,宫人们只知内殿床室的烛火迟迟不熄,却不知里头那人,正一边撕着信封,一边在傻呵呵的笑呢。
不得不说,楚子凯那张在朝堂上从来一本正经只念圣贤的嘴巴,对着虞昭,甜起来就没个底线,写在纸上那些情话,一句比一句麻骨头,虞昭每每看完,心动脸红的,同时还不禁暗忧,若不小心将这没规矩不正经的东西就传了出去,堂堂天子,岂不是会惹来世人笑话。
想看完就烧了吧,可虞昭折起那一封封信纸,放在烛火上的那一刻,又实在觉得舍不得,踌躇几番,最终还是狠不下心,索性都叠成了些鸿鹄样子的折纸,全部放在楚子凯送她的钱袋之中,再下了床拿起纸笔,头一回,准备大发慈悲,给他回个信吧。
信的大致意思就是——“总说那些有的没的花里胡哨的荒唐话像个什么样子,不知规矩不成体统,以后不许再说了,再有,书房门的锁坏了,你若想过来,除了那漆黑密道里藏着的鬼,再没其他东西拦着你了。”
拿到信的楚子凯内心欢呼雀跃,欣喜若狂一瞬,继而,整个人都焉了,因为好容易才等到虞昭消气松口打开路了,偏偏近来这天下也不太平,寒疫过了闹饥荒,北疆呈上的那些折子,如枷锁一样把楚子凯束缚在朝堂书房之内,根本逃不开。
忙碌之中,楚子凯每日精打细算,除了能腾出点时间给虞昭写信之外,一天到晚,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更腾不出空往东宫去,又是几天都没能见得心上人,理政疲惫却不能得安慰,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
众宫人里的知情者们,如冯运等人,瞧过了自家陛下前几日深夜往朝晖宫求相会而不成后,回来时的孤寂背影,深深被那种落幕孤独感触动,谁都以为他只是因牵挂虞昭而茶饭不思,不忍都在心中叹一句,痴情帝王古来少,今生却让他们见到了一位,何其有幸啊。
天子殿里气氛越发肃穆,众人不明就里,所以心思复杂,只敢尽心当差,绝对不敢放肆说笑,唯恐会惹楚子凯不快,一天到晚,殿里头都是静悄悄的,死水一般沉寂,让人觉得压抑至极。
大门紧闭的朝晖宫,却全然是另一番情景,分明是住在这里头的主子受罚被禁足了,可每日从里头传出来的,不是怨天尤人哀声哉道,却是洋溢的漫漫欢乐的连连笑语。
反正依规矩,受罚期间,除非有一等一的要紧事外,不得有人不顾礼数蓦然登门拜访,困在一方小地而无人来纠缠,也是得了一种变向的自由,恰好虞昭又最是个不爱束缚礼数的,便任由藕花带着宫人们,趁着这快活时候,疯的疯闹的闹。
看着奴才们乐,虞昭也决定留点气,等着楚子凯来了再与他添堵,每日也不怕天冷了,将自己裹成个粽子,坐在廊下,看那一群人在院子里撒欢似的疯玩,跟着一起取乐。
闲来无事,虞昭又想起个注意,吩咐宫人们将暖炉子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又拿了一麻袋子栗子出来,一股闹儿倒进火里煨着,等着噼里啪啦一阵动静响起,众宫人就知是栗子烤熟了,纷纷结束了游戏围过来,一个个伸手向虞昭讨赏。
没了要守规矩这个负担加持在身上,何事都变得随性起来了,众人也难得去管膳食干净不干净了,筷子都懒得用,主子奴才白手抓着,围着这一堆火,同食里烧出来的东西,也是件令人开心的自在事儿。
碳火堆里烤出来的东西总会带点黑屑,一个不小心,有人就吃得一张白脸成了花猫脸,藕花笑得眼睛都没了,顶着满嘴的炉灰,用手指着脸颊不小心沾了黑痕的茉香,咧开嘴嘲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茉香姐姐,你怎馋成了猫样,又没人与你抢,怎吃得这般没出息啊。”
茉香不理会,又剥了一颗扔进嘴里,这才拿出能看清人面容的镀银勺子,怼在藕花眼前,不屑道:“笑我的时候,自己先照照镜子吧,我馋成了猫样,有人却馋成了鬼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藕花看清了自己不知不觉沾染上的这满脸炉灰,连忙抬手用袖子去擦,不想没能将那炉灰擦掉,还把颜色越抹越开,几下过后,竟将她圆圆的半张脸全染上了乌色。
这下子,凭谁看起来也,比不过她滑稽了,就该茉香等人嘲笑她了,几个侍女聚在一起笑弯了腰,茉香指着藕花,话语被笑意打成了断断续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咱们宫里头……竟有个半面鬼!”
“过分!”
藕花嘟着嘴,觉得不服气,悻悻骂过之后,环顾四周,眼疾手快从旁边炭篓子里拿了块银霜碳在手里搓着,又高举魔手,庞大身躯往茉香一行人的方向扑过去,声音凶凶恐吓道:
“姐姐们要小心啦,半面鬼要来抓小娘子了,被抓到了,可就也成半面鬼了!”
藕花年纪虽小,但人高马大,又有些武艺傍身,若较量起来,茉香这几个细胳膊小腿的丫头,怎会是她的对手,见势不妙,连忙一哄而散了,四处逃跑躲着那双气势汹汹寻过来的黑手。
躲的躲,追的追,还有一群看戏的剥着栗子在旁边加油助威,虞昭闲来无趣,瞧热闹也瞧得十分开心,高调放了话:“都努力些,看热闹的也别闲着,快押注,赢了的那方,每人赏金银颗子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