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阵沉默,脸色都是不一样的沉重。
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谁都知道。
只有秦祁垂了眸,又顺手剥了一只橘子,掰开,脱手扔到孟无歧面前:“师兄消消气。”
孟无歧转眼瞧他,只见他这位师弟挑了抹漫不经心的笑。孟无歧心下一惊,只听这孽障又出来一句:“一群废物,不值得。”
啧,还是打死算了,不然佛道两家哪天打起来一定有他作孽的身影。
到了下午,乌云越聚越浓,伴着阵阵闷雷,俨然欲雨。
曲然这才反应过来,担忧道:“一会儿不会下雨吧。”
沈扶月看了看拢过来的乌云,敏锐的在层云之中扑捉到了一条转瞬就没在浓厚云层的尾巴,道:“不会的。”
沈扶月说的肯定,曲然也愿意相信。正在这时,底下忽然传上来一声尖叫。那声音被风打散,却也不掩其中惊慌:“有人掉下去了!”
得,沈扶月哄了一上午的曲然一瞬间就被顺风而来的恐慌染上。
沈扶月抿嘴,抬头看了看上面,道:“曲然,只差一点了。”
曲然自然知道沈扶月是想安慰自己,可她耳边回荡这那句惊呼如一只手,勾着她的脚逼她往下看。
下面万丈深渊。
沈扶月无奈,道:“曲然,你只要看着前面就好。”
曲然几乎要哭出声了。
这种高度,换谁来谁都撑不住。
沈扶月便也停下脚步,侧眸看她,道:“你也想跳下去吗?”
“不,当然不。”
“那就往前走。”
曲然抿嘴不语。
沈扶月也沉默,半晌道:“走到这里,只有两条路。走上去,跳下去。你背后有人,不可能回头。”
“修道还是念佛,都只有这两条路。一念成神,一念为祸。”沈扶月说着,又不疾不徐的向前,声音在大风中若隐若现:“这条道,未有回头路。”
无为峰上极为长老听罢这话都不由点头,连云层里苟延残喘的黑龙也落下一丝目光,它盘着尾巴,看着曾经光芒万丈的神如今依旧一身冷漠,却慢慢染上锈迹。
神怜众生。
它受下最后一道天劫的雷,嗤嗤笑了。这次天劫几乎劈掉了它半条命,那当年八十一道玄雷又比这重多少呢?
不得而知。
它放声大笑,黑云立刻随声翻涌。它抬眸,金光暗涌:“吾只屈服于神,就算……天道在上!”
又一声闷响,沈扶月已经踩在了无为峰顶,一脸冷恹的扫了坐成半圈的长老们,皱眉道:“天璇呢。”
三个大字,比风还凌冽,上来啪啪给在坐正准备说欢迎词的长老们脸俩巴掌,无差别攻击,会心一击也就这个疼法。
鉴于在座各位脸皮厚实程度,最后还是楚括这个自诩灵山第一的来扛这波伤害:“星轨有异,天璇师弟去查看了。这位小友……”
沈扶月皱眉,却是回身看了一眼天边浓厚黑云:“偏偏是这个时候?”
只听“轰隆”一声闷雷,沈扶月回身拉起来正在迷茫的曲然,朝底下道:“赶紧上来,要下雨了!”
众人刚想嘲讽沈扶月下个雨怕什么,就有豆大的雨滴怼着这群人的脸砸下来。
真的是砸下来的。
那雨滴似乎饱含着怒气,怼在脸上止不住的疼。
踉跄站直的曲然发现沈扶月拉着自己的手极为用力,掐的指节都泛白。可是偏生这个人的面上丝毫不见异色,在透白色的雨幕中,如隔水而绽的花,本身虽静姝,却显得扭曲。
这是突发事件,灵山的弟子立刻启动阵法,有大弟子御剑去按了石壁上凸起,顿时,便有坚固的石台从原先石道上冒出来。
……由此可见,某派就是属狗的,典型不做人了。
石壁上的人在灵山弟子保护下有序撤离,也有少数人咬牙陆续登上峰顶。
雨落如倾,人站在雨幕里宛若不能呼吸。沈扶月发现了自己的异常,猛然松手。
“月……”
不知道沈扶月是不是没听清,她只是抬头看着暗沉的天。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连眼睛都没法子睁开,她却一眨不眨仰头看着。
曲然觉得,她就像是在目送什么。
秦祁忙着安顿那些上来的小崽子们,忽然在百忙之中想起来,他似乎是遗漏了一个人。秦祁皱眉,那人交给迟迟赶来的李澈,回身找人。
雨幕如瀑,秦祁凭借记忆先是找到了糟人心的曲然,再顺着曲然的目光找到了发神经的沈扶月。
秦祁一把拽住沈扶月,骂骂咧咧:“下那么大雨看什么呢?天上有星星?好看吗?”
沈扶月身量小,被迫跟着秦祁的步子,几乎整个重量都挂在了秦祁身上。耳边声音被雨幕冲淡,宛若隔了千万年,才悠悠传到耳朵中。
沈扶月紧紧攥住秦祁的衣角,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浅淡的香让人安定,沈扶月顺着秦祁的力道,干脆的把自己整个挂在他身上。
秦祁差点没把人扔出去:“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能站……”
“谢谢。”
秦祁把话音咽下去,瞥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人。
等一群人折腾到了干燥一点的地方,秦祁一手扯着曲然一手提着沈扶月随后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沈扶月丢下去。
沈扶月面色自若,倒是秦祁觉得自己好像反应过大了。活了几十年的摇光长老闷着一股气,抬抬下巴对周礼道:“师兄,昨天你可是拿头保证今天不会下雨的。”
周礼冷笑,正欲回嘴,只听一道清冷女声接了话茬:“这场雨无法预知。半柱香内,雨会停的。”
沈扶月说罢,外面的雨势更大了。
秦祁啧了一声:“我说你……”
沈扶月侧头看他。
不是自己门生,秦祁自然骂不出来,只好收了后半段,哼了一声:“我看你比我师兄还能算,那你来说说,什么叫做无法预知。”
秦祁没指望沈扶月回,依照他们对话的模式,这丫头下一句铁定就是“没吃药”。
但是出乎意料的,沈扶月只是垂怜眸,似乎在犹豫,但转瞬又下定了决心,道:“龙神……不,龙族。龙族最后一条龙**消散,这是它灵力幻成的雨。”
沈扶月语气很轻,但是却能让最迟钝的人嗅出里面的腥风血雨:“这场雨结束,以后世间再无龙凤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