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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投石(四)
    论道居,五位长老,镂空瑞兽上飘渺着烟光。除了没有程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六天以前。



    但这毕竟不是六天之前。



    沈扶月安静坐在一张临时加的椅子上,小口喝着瓷盏里的热水。透过白气氤氲,沈扶月那双冷淡的眸似乎有一瞬间的恍然。



    “哗啦啦。”



    空旷的大殿响起龟甲散落的声音,沈扶月闻声抬眸,却见天机长老正面色凝重的看着手里未定的卦。



    这声音过于清脆,以至于好几个人都扭头看他。聂如是正欲说什么,天机掀开眼皮,冷道:“你俩在那心有灵犀打哑谜,还不准我自己算了?”



    沈扶月咽下滚烫的水,道:“天道不可窥。”



    天机气的差点把自己的卦给摔了:“他能占的我却不能?”



    瞧不起谁呢这是。



    沈扶月耿直:“你们……”



    “沈姑娘。”聂如是开口,断了沈扶月的话音,道:“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自己的事不愿意说却扯出来沈扶月的事,沈扶月立刻装死,眼观鼻鼻观心:“看到的。”



    秦祁心里气的冷笑,面上不显。抬手捏走天机的五帝钱,放在指间把玩着,咬着舌尖道:“你那眼睛还挺贼。”



    沈扶月难得没有回嘴,只是抬眸看他。秦祁心里一跳,一时竟然分不清她是在看自己手里的铜钱,还是在看自己。



    一时沉默,倒是沈扶月先垂下眸,轻声道:“真想知道?”



    沈扶月声音轻下来便显得柔,这一软下来,就如同轻柔的烟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秦祁心想,这人别是吃错药了吧。



    “沈姑娘!”却是聂如是厉声喝了一声:“天道在上,慎言。”



    沈扶月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有过多停留,又落到手里的瓷盏上,轻声冷道:“天道?与我何干。”



    不等殿里人惊讶这个小姑娘的口出狂言,便听她声音清冷的道:“一生遵守天道的龙,不也死干净了吗?”



    龙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盘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力竭而死,身化万物,其斧分化为昆仑、不周。昆仑是诸神之乡,龙族自然也起源与此。



    龙族生来只为走兽,当时地位甚至还没有凤凰高。后来女娲抟土造人,共工使不周山倒,巫妖魔人神便打成一锅粥。而龙族为神鞍前马后,地位水涨船高,到后来几乎是压了金乌一头。



    沈扶月一句话就总结了之后龙族千年的兴和衰:“可是狡兔死走狗烹。”



    巫族日渐衰落,出身甚至不如妖的龙族自然成为死在滩头的浪花。



    到最后,偌大一个种族甚至只有一条黑龙还在苟延残喘。



    而今,却是连这最后一条老得牙都快掉了的龙也没留下。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沈扶月晃荡着白瓷里凉了的清水,道:“龙族后来被发配去镇守妖族,龙族一死,妖族就该出来了。”



    楚括道:“妖魔鬼怪全出来了,苦的不是老百姓?能有什么好事?”



    沈扶月意简言赅:“太丰。有妖族做缓冲,太丰的惨象可以避免。”



    有谁冷笑一声。



    恐怕妖族被释放出来,这就是百害之中唯一一个有利的地方吧。现在人间才有多少妖鬼,没有道士和尚的地方老百姓被祸害的多惨谁不知道?



    要是妖族被释放出来,天下就乱了。



    沈扶月装作没听到,把碗轻轻的放到桌上:“龙已经死了。”



    是了,龙已经死了,妖族已经被放了出来。这是既定的事实,无人能改。



    “可是我不懂。”各怀心思的长老们听到这一声几乎是叹息的话:“分明……”



    后半段话散在那人喉咙之中,秦祁抬眼看去,只记得那姑娘和白瓷一色的指尖。



    外头大雨初霁,竟然露出丝丝天光,昭示着明日当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



    沈扶月话说到一半,方才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叹息的。不自觉回想起铜镜中那个散漫的笑,下意识学了一下。不过学的不像,没有散漫和狠厉,只有化不掉的寒霜和冷漠。



    薄凉入骨。



    沈扶月明白之后更懒得抬头。



    秦祁心想今天估计真的是吃错药了,脑子一抽,便道:“千年之族兴亡有时,今日是他明日是我,有什么好伤心的。想兔死狐悲?那不如还是想想,如何让百姓在妖魔鬼怪齐上阵的情况下安生。”



    这是……



    安慰?



    众人惊悚。



    想来最不干人事的人居然难得说两句人话,连沈扶月都诧异抬眸,撞上秦祁装作不经意的视线。秦祁一愣,把指间的五帝钱扔回去,道:“说的不对?”



    沈扶月避过他的视线,懒得回他这句似问非问的话,把话题拉走:“没问题的话,我走了。”



    雨去风又来,空气湿冷,沈扶月浑然不觉,得了人首肯之后一路快步走了。



    秦祁从她的背影咂摸出一点慌张的意味,侧头朝聂如是道:“天璇师兄,她到底是谁?你让她来灵山,总不能背景都不说。”



    聂如是虽然目盲,却姿态极为优雅的端起茶杯:“人家都不嫌弃你,你怕什么。”



    秦祁冷笑:“梦游呢你,人家想拜你为师。”



    聂如是:???



    不,我带不起。



    聂如是整理了思绪,道:“那你不争取一下,真想去外门教早课?这可是个好苗子。”



    被反将一军的秦祁:……



    论道居外面的道路也是青石路,此时一些小坑蓄满了水,一脚踩进去便溅湿了大半衣角。



    沈扶月毫不在意,目光掠过尚且青翠的叶子,甚至动手拨开那些碍事的叶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烦闷,只是一想到应该在层云腾飞的黑龙,却落个灵力散尽,连魂魄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存下来的下场,就有点愤怒。



    没找一会,沈扶月浑身便又湿了一遍。找了大半个灵山,她似乎终于放弃,沉默的站着。



    罢了,生死有命。



    沈扶月甩掉指间残余下来的水珠,却听背后有一个声音吊儿郎当的道:“放弃了,这就不找了?”



    沈扶月回头看他。



    灵山已经点上了灯笼,灯火阑珊衬却得他一身沉寂,衣角颜色稍重,想来是站了一会了。



    秦祁在沈扶月的视线下摸了摸颈侧,道:“看我干什么?你要是丢了什么东西,赶紧找,别找不到又说我们灵山店大欺客。”



    沈扶月沉默看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道:“你觉得能找得到吗?”



    “啧,灵山又没有手脚不干净的弟子,丢了的一定能找回来。找不找,不找别废话。”



    沈扶月想,这人嘴就是欠。但是莫名的信了他一句能找回来,又耐心找着。



    “嘶,泥鳅?什么时候灵山物种那么丰富了?”



    正找着,沈扶月便听那边刚屈尊蹲下来的秦祁这样说。



    不过……



    泥鳅?



    沈扶月过去查看一眼,看了看地上盘成圈宛如小蛇的“泥鳅”,又看了看秦祁。



    秦祁被她这视线看的发毛:“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生的。”



    沈扶月弯眸笑:“嗯。你与它有缘。”



    秦祁挑眉:“一条泥鳅?拿走,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