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然醒得很快,因为刀已经在脖颈,不醒不行了。
那人的刀在烛光下泛出寒光,森冷冷的架在脖子上,杀意虽轻但已经够致命。曲然睁开眼,先被撞入眼帘的血池激得几欲反胃。
那披着黑袍的男人便沙哑得笑:“小丫头。”
曲然水灵灵的眸抬起,定定得看着那黑袍之人,张口,声也哑极:“师兄?”
黑衣人如被烫了一般,刀猛然抖了一下。
沈云念转身关好暗道,迈步出祠堂。她想起那个人得手段,心里烦很了,侧头冷刀:“今夜当值的侍卫全部扣一个月月俸。”
大小姐又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神经,可是却没人敢来求一个为什么。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喝了一口清茶,就猛然站起,喝道:“谁?”
话音未落,只见墙壁上不起眼的角落漏出来一点朱砂的红,沈云念想起来那一池孽红,脸色当场大变,甩手就是两把灵刃:“装神弄鬼,出来!”
可是去势汹汹的灵刃半空之中就被化为一场过眼清风。
来者居然有这种实力!
沈云念脸色再变,死死看着那一点朱红,额纹若隐若现。
“这欢迎仪式倒是别具一格。”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带着稍稍的嘲讽,是阔别已久的熟悉。
沈云念怔愣之间,果然见一袭出尘白影,如翻动着的云浪,人也是出尘的俊美。
灵山的摇光上尊,翩然若谪仙。
不过谪仙此时还抱着一个人。那人一袭极长的红衫,衬的那人更白,衣角之上团凤尾羽纤长明丽,宛若衬入了世间所有绝美之色。
嗯?这展开不对啊!
这女子什穿的分明是喜服,这人谁……
哦,沈扶月。
沈云念慢慢沉下脸色,开口道:“两位道长既然无事,为何要佯装失踪栽赃我府?”
沈扶月脚尖用力,主动跳下秦祁的臂弯,皱着眉一手挽起过长的袖口,到:“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到了沈家。”
沈云念脸色顿时不好看:“道长请积些口德。”
沈扶月被长得过分的衣衫气了一路,此时和人对上,自然要出气:“不必,这点德还是留给你家来积为上。”
秦祁站出来,一手拦住沈扶月:“沈小姐怕是误会了,我们只是被幻境暂时困住罢了。失踪?”
沈云念肝跟秦祁徒弟互怼,不代表她敢跟秦祁本人怼,她只好收敛了脾气,道:“尊上已经失踪了三个月了,灵山自然要重视这件事。而且不知道为何,他们总是觉得是我们沈家对二位不利……烦请二位向灵山阐明因果,还我等凡人清白之身。”
沈扶月听的心不在焉,她总觉得这里哪地方不对。是……让她心悸,却又没有什么不好的感受。
这感觉太过微妙,以至于让她一时忘了脚底下三米长的后披,差点又那自己绊成一团红锦。
秦祁无奈伸手,撑了一下她:“好了,别闹了,先解决一下周家的事,我们要快点会灵山了。”
沈扶月暗啧了一声。
所以说,那么长的衣服真的很麻烦。
可又不能只穿一件中衣下来晃荡。
正当两人欲告辞,有一束极为明亮的光直冲云霄,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清透长风。
秦祁脸色一变,立刻往光束下赶去。
沈扶月看着他极快离去的身影,看了看光束之下的沈家祠堂,侧头看沈云念,了然。但是她难得没嘲讽,问道:“你身上的血脉哪里来的?”
沈云念脸色惨白又阴沉,提步想去追秦祁,可是沈扶月的声音又遥遥从后面传来:“我本以为是我什么时候漏下的一滴精血而成,不过你的血脉比一些仙还纯澈,应当不是单单得血吧。”
“血肉,还是魂骨?上神不受轮回之苦,你应该继承了先人的记忆才是。”沈扶月抱着袖子问她:“那么,谁赐给你的?”
沈云念挑眉,似乎是疑惑极了:“你是在说什么?当自己是上神了不成?”
沈扶月看她表情不像是作假,垂眸思忖了半息:“错了?!”
那边,祠堂里,秦祁一掌便逼退了黑衣人,将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曲然救下:“何等狂徒?当的什么见不得人得东西!”
黑衣人强接下一掌,气息竟然开始不稳,他隔着帽兜看那一身若云之白,冷笑道:“摇光!”
沈扶月就是在这时候匆匆赶来的,秦祁不认得这人,曲然是妖,还是凭着气味认出的此人,而她只消一眼便识得这个曾经被自己控制了近半月的人。
广华?!
他怎么会还活着!
沈扶月目光触及到满池的鲜血,咬牙切齿道:“堕魔——”
广华看到沈扶月,自然宛若疯了一般:“沈扶月,我要你死!”
可是他后半句的话音奇异的和另一道声音重合:“我要你死。”
那声极重,压着浓厚的怒气。两人眨眼刀剑相向,秦祁没忘记沈扶月可是灵力尽失,立刻催着风午跟上。
平素寒光都宛若敛着三分的剑此刻光华尽放,冷厉如冰,过处甚至还带起了飞霜。
广华自然打不过秦祁。换句话说,放眼天下,能打的过秦祁的要么飞升了,要么正在飞升。
广华这种半吊子,抗的住他神识本尊各一掌,又承这一剑,当即倒飞出去,栽入血池的那一边。
帽兜摔落,秦祁看到他的脸时一愣,风午一时失去杀意。广华此时还能抓住这一线机会,抬手送剑而出,生生把风午折断在血池之中。
本命灵武毁的突然,秦祁不得不受了那不小的反噬,抬手又一剑出。
孔雀。
可广华不知道哪里来的能力,居然能和压风午一头的孔雀一战。
剑铭柔软的孔雀一点也不软,剑身暗槽在灵力衬托下光华流转,飞舞起来正如一只孔雀展屏。
沈扶月过去看了一眼曲然,发现这丫头不过受了点皮肉伤罢了,广华连她妖丹都没来得及取。
确认过她没事,沈扶月快步跑到那极大得血池旁,同手沾了一点血,便已经知道这满池都是人血。
周家。
正想着,她看到粘稠的血池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悬浮着。仔细看去,那些东西影影绰绰,像是……
花苞?
那些花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下,慢悠悠的动了一下。
沈扶月猛然抬头:“阿祁!”地底传来的声音又怨又毒,让人听着刺耳,秦祁似乎被这声音惊醒,身侧的两把飞剑似乎觉察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开始震颤不已。
沈扶月!
她果然没死!
秦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此时心境竟然激动无比,像是薄雪化去,发现底下万物是春一般。
可是……
他只见那个背影连动都未动,声音也嘶哑如鸟类的嘶鸣:“那便与我杀个痛快!”
黑云滚滚间,一线白光忽然而至,那人停下,一身火红掐金丝长袍,只是上面缀的是累累白骨,恶鬼的嚎哭声震耳欲聋。
“沈扶月,与我为伍,我之志向不在人间。”沈无越款款伸手,几滴鲜血自她袖口滴落:“你应知我,你该知我。天底下谁都能叛我与深渊,唯你,不能。”
沈扶月一身罗刹相,却低头擦了擦指间的血:“我杀了你两千魔众。”
“无名小卒罢了。”
沈扶月并不惊讶她的回答,反而抬眸,冷淡道:“我要那两个罗刹的命。”
沈无越挑眉,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却又被压下去:“罗刹们皆是我左膀右臂。”
沈扶月不答,红眸一瞬不瞬,映照着身前这个美艳至极又非人之物。
红眸倒影之下,风华绝代的美人不过抬手间,就捏死了两只让人间不得安宁的罗刹。
美人心狠,正犹如一把沾血冷刃,为祸人间又不自知,锋利又致命。
沈扶月便笑,笑得獠牙尽显:“我还要你的命。”
“你耍我。”沾血冷刃出鞘,杀气凛然。
沈扶月身上魔气重的几乎凝成了黑雾:“那又如何?”
话不投机,沈无越瞬间恼了,怒火和滚滚闷雷落下,肃杀之间,只听冷然一声:“杀。”
天地变色也不过如此景象了。
沈扶月面色不变,只是侧眸看了看。她身后灵山众人像一只只羽翼未丰的鹌鹑,又被大雨浇地无精打采的,却还要战战兢兢的提着精神。
也对,这天下是他们的。
沈扶月看到那身绀色,到底忍着心疼忽略过去:“离我远些。”
众弟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师姐,只见她红眸一眨,似有一滴泪落,云层间便有无数流光倾落而下。
沈扶月慢慢道:“陆离之宴。”
庞大的魔气便以沈扶月为中心,如涟漪一般荡开,她的罗刹相慢慢消失,连额上的角也隐藏不见。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知何时,众人的脚下也是层层雪白。一座极为巍峨的大山平地而起,渺茫天音从上面飘然而下。
沈扶月站在其中,伸手借了一片雪花,面前是一身素衣的沈无越:“打架就打架,找人来是不是不太道德?”
沈无越沉着脸色:“你没有雪貂那么庞大的精神力,强开陆离之宴,不怕神魂离体?”
沈扶月便笑,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夹裹着冷风,却带着浅淡的香:“沈扶月。”
“……秦祁。”沈扶月侧眸看他,却忽然笑:“天君不若一起来看一场戏。”
“是当初我在火照之路,魂不附体时候的混沌一梦。”沈扶月笑,四周景色倏尔一变,大片的彼岸花开在脚侧,幽幽的灯光永远是照不亮四周的样子。
一身青衣的神慢慢走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块浑圆的玉石。那玉红白相间,落在地上却瞬间化成两尾黑白的鱼。
两尾鱼本是同源,却各自南北奔走,一只向无尽深渊去,一只向灯火通明处去。
碎光慢慢流转,沈扶月笑着对沈无越道:“那时起我们便不同路了。”
沈无越面无表情,倒像是沈扶月平常冷清如月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却还要与我作对。”
沈扶月不答。
沈无越侧头看她,那眼中似含着水波,话音却冷硬异常:“你还是否定魔族,是吗。”
沈扶月却退后半步,看着秦祁道:“天君觉得呢?”
早就发现自己动不了的秦祁皱眉。
陆离之宴中,宴主才是神。
沈无越明了,缓缓抽刀:“那便做个了解吧。”
修长的刀在她的手中闪烁着寒光,沈无越却发现自己已然找不到挥刀的理由。
无趣。
这是就个无趣的世间。
她想着,猛然挥刀而起,冲向沈扶月。沈扶月动都未动,身前魔气缺已然做好防卫。
直到刀锋忽转,锋利的寒芒直刺秦祁心口。
“阿祁!”
沈无越满意的听着那人惊慌失措之声,却在下一瞬看到刀尖没入那个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女。
神魂撕裂的疼楚自灵魂深处传来,她满意的看着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
“沈扶月,从此之后,你就真的只有自己了。”沈无越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眼尾通红:“且来地狱陪我。”
沈扶月捂着胸口上的伤,红眸光华慢慢黯淡,却还在撕裂着陆离之宴中那些魔族的生命。
四周一片寒冷,仿若天地无人。强开陆离之宴的后果也在此时回报在她身上,沈扶月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只是疯了一般确定沈无越是否已经死了。
沈无越是魔族之首,她死了,魔界就永无出头之日。
秦祁的天下守得住了。
沈扶月想着,空洞的眨眨眸,心口的疼细密又冰冷。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那个人一定在喊自己的名字。
沈扶月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喃喃道:“阿祁,我好疼啊。”
有人拽住自己的手,灵力疯狂的渡过来,可是魔气与之相冲。
再者说,油尽灯枯,再多的灵力也救不回来。
曲然醒得很快,因为刀已经在脖颈,不醒不行了。
那人的刀在烛光下泛出寒光,森冷冷的架在脖子上,杀意虽轻但已经够致命。曲然睁开眼,先被撞入眼帘的血池激得几欲反胃。
那披着黑袍的男人便沙哑得笑:“小丫头。”
曲然水灵灵的眸抬起,定定得看着那黑袍之人,张口,声也哑极:“师兄?”
黑衣人如被烫了一般,刀猛然抖了一下。
沈云念转身关好暗道,迈步出祠堂。她想起那个人得手段,心里烦很了,侧头冷刀:“今夜当值的侍卫全部扣一个月月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