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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叱奴太后坐于榻上,神色肃然。



    宇文护手捧酒诰,大声朗读。



    宇文邕手持玉珽站在他的身后,眼里露出一片狠厉和决绝。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



    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宇文邕突然怒目圆睁,双手高举玉珽,猛地往宇文护后背击去。



    “嘭”



    两尺六寸长、两寸宽的玉珽全力击打在宇文护后背,如击败革。



    宇文护猝然受此一击,顿时一声闷哼萎靡扑倒在地



    “祢罗突,你”



    但这一下还不足以要他的命,甚至没有让他陷入昏迷。



    宇文护艰难地转过头来,眼神中充满惊骇。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在他面前总是唯唯喏喏,一脸笑容地叫着兄长的堂弟,竟然在太后面前,要置他于死地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行什么废立之事,自己登基做皇帝,哪怕天下皆反,也比今日窝囊地死在这儿要好。



    “你敢,杀我”



    宇文护口鼻中沁出了一丝血迹,说话的声音也是细如蚊蚋,但他眼中的恨意,却刺得宇文邕心里发寒。



    宇文邕避开他的目光,抢上一步,抡起玉珽又往他头上砸去。



    “你这狗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宇文邕咬牙切齿地痛骂着,手中玉珽再次重重落下。



    头部连续受到重击,纵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宇文护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宇文邕全身脱力软倒在地,过得片刻,他才转过头来,向殿外嘶声喊道“何泉,进来”



    “奴婢来了。”



    中黄门宦官何泉双手握着一柄御刀惊惶而入,宇文邕抬起手来,指着宇文护道“他还没死,快杀了他”



    何泉心里怕得厉害,但他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他惶恐地走到宇文护面前,脸色惨白,双手颤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刀。



    “快点”



    宇文邕又是一声厉喝,何泉紧闭双眼一刀砍上去,却软绵绵地连宇文护的衣裳都没有割破。



    “蠢货滚开,让我来”



    早就躲在偏殿的宇文直几步窜了过来,一把夺过何泉手中的御刀,用尽全身力气如劈柴般往宇文护头颈砍去。



    顿时,鲜血四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大殿中弥散开来。



    宇文护的头颅如同一个蹋鞠般骨碌碌地滚到了叱奴太后面前。



    “拿开,拿开,赶紧拿开”



    早在昨日,她的两个儿子就与她说过诛杀宇文护之事,当时她也是点头应允了的,但如今血淋淋的人头滚到跟前,却还是将她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陛下,护贼授首,当务之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清除其党羽”



    早就守候在外的宇文举大步走进殿来,躬身提醒。



    “立即依计行事”



    会盟过后,徐陵返回驿馆,心急如焚地等待周国下达退兵的诏令。



    然而两天过后,答复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宇文护已被处死



    他的儿子、兄弟以及亲信,也被斩尽杀绝



    周国彻底变天了,但这却不是徐陵想要的局面。



    他根本没有想到,把持朝政、权倾朝野长达十多年的一代权臣,竟然在朝夕之间,便被宇文邕连根拔起。



    原本他还想着用离间之计挑起周国君臣不和,从而导致周国动乱,给陈国尽可能多的休养之机。



    但如今看来,他施行的计策,却似乎起了反作用。



    在徐陵看来,宇文护并无将相之才,只因宇文泰的信任才得掌大权。



    在他掌权的十多年里,对外用兵屡战屡败,导致国力大丧,对内施政任人唯亲,昵近群小,威福在已。



    虽不致朝政崩乱,但也是毫无建树。



    但周主却又不同。



    宇文邕潜伏隐忍十一载,时机一至,便诛杀权臣,斩其党羽,手段狠厉,毫不拖泥带水,可见其心机深沉,行事果决。



    在他诛杀宇文护,掌握了周国大权之后,便立即下诏,军政两头并进,实行一系列的改革措施。



    这对陈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好在周主并没有否决宇文护和徐陵签定的盟约,因为他也很清楚,目前来说,周、陈两国罢战言和,才是对周国最有利的局面。



    五日之后,宇文邕再次召见徐陵,亲自与他重新签定和约,便立即下诏撤回沌口大军。



    使命顺利完成,徐陵有些郁闷的心情有了些许缓解,在周国诏令下达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归程。



    而此时,韩端已经攻破了吴县。



    破城的方法完全复制乌程之战,在尖头木驴的掩护下挖掘地道,然后安装火药爆破,城墙倒塌,城池易主。



    再坚固的夯土城墙,在黑火药面前,也是形同虚设。



    但与攻打乌程不同的是,因吴县守军反抗太过激烈,韩家军入城后,吴郡四姓的家兵部曲仍然依靠地利负隅顽抗,韩家军前后伤亡了将近三千人,比攻打乌程的损失还要惨重。



    而城内的伤亡却比韩家军还要多得多,陈军士卒、四姓部曲加平民百姓,伤亡竟然超过了万人。



    南朝的人口本来就少,因此在还未发兵之前,韩端便再三向卜僧念等人强调,要少杀伤,尽量保留人丁,可区区一个吴县,就让他损失了一万多人。



    而这一切,都是吴郡四姓所造成的。



    若没有他们鼎力相助,陈伯恭即便据城死守,凭他那三四千郡兵,也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吴郡太守府内,马三兴怒不可遏“郎主,麾下请诛吴郡四姓,以祭麾下战死儿郎”



    众将群情激奋,纷纷请求诛四姓之族。



    未破城之前,韩家军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他们用弓箭向城内发射了无数檄文,表示只要献城投降,便不会妄加杀戮,但若负隅顽抗,城破之后,便要诛其满门。



    如今,却是到了兑现之时。



    但韩端还是不想大肆杀戮。



    吴郡四姓所有族人加上他们的部曲,远远不止一万之数,如此多的人口全部杀掉,实在是有些可惜。



    “一族之中,也同样有穷困潦倒的远支子弟,也有与主支不和,并未共同参与顽抗的,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就杀了,那对这些人未免有些不大公平。”



    别看那些世家远支子弟在外面扯虎皮拉大旗,但真正在族内,他们根本说不上话,买不起笔墨纸砚读不起书的同样大有人在。



    而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也没有能力为主支被诛而去复仇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和一群大老粗说“公平”,无异于对牛弹琴,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公平。



    所以一听这话,马三兴便咧着嘴笑道“那只能算他们倒霉,姓什么不好,非要姓什么顾陆朱张”



    中军记室参军陆淮普顿时便不满地道“马总管,姓氏是祖宗传下来的,你这话说得可有点不讲理了。”



    马三兴这才发现自己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韩家军中可是有不少将领是姓这四个姓的,他抠了抠脸颊,呵呵笑道“老陆老陆,我说的不是你,你又不是吴郡的,瞎凑什么热闹”



    话音刚落,韩端麾下中军军帅顾超便叫了起来“马总管,我便是吴郡人氏,难道你方才说的是我”



    韩端也呵呵笑道“三兴,你这话得罪的人可多了,改日见了济之,定要向他转述你今日所说,让他再来领教你的刀术。”



    当初韩端和张和一起火攻镜湖湖心岛时,马三兴曾与张和有过一战,当时并未分出胜负,马三兴归顺韩端后,说起那晚之事来颇有些不服,因此后来又有过几次较量,但每次都被张和打得鼻青脸肿。



    今日在场的将领,大多都是韩端以前的老部曲,此时听韩端一说,顿时便哄堂大笑起来。



    马三兴脸红脖子粗地对众将吼道“笑什么笑你等有谁有胜得了老张,我就为他提刀牵马”



    这话可就没人敢再接口了。



    谁都知道韩家军中四员猛将,第一非韩端莫属,第二便要数张和张济之,第三是马三兴,第四则是卜僧念,这些将领连排老四的卜总管都打不过,更别提去挑战老二了。



    “好了,言归正传”韩端摆了摆手,众人立即安静下来,将目光转而看向他。



    “我的意思,吴郡四姓,主支必须处斩,并不单单是他们与我为敌,而是彼等裹挟百姓,给我军和吴郡军民造成如此大的伤亡,其罪当诛”



    “近支和远支当中,若有未参与其事者,可不受牵连。不过,即使不治彼等之罪,也不可再让其留在吴郡,将彼等拆散开来,分别送往淮南各地安置。”



    “郎主此法可行,既不多杀伤人命,也可避免彼等日后再聚居为乱。”军正靳释问道“那他们的家兵部曲,又当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韩端道“四姓之家兵部曲,是此次抵抗我军之主力,不可轻纵”



    “队率及以上,尽数斩首,其余士卒送往矿冶挖矿,吴郡郡兵也可照此行事。”



    靳释拱手应喏,随即却又问道“郎主,冶山那边已经人多为患了,是不是送一些到寿阳新开的石炭矿去”



    韩端沉吟片刻道“石炭日后的用量会越来越大,可以多送一些过去,不过,冶山那边也得解决。”



    “萧振,你发一份文书给冶山全忠,让他从一年前送过去的俘虏中,选一批吃苦耐劳又愿意从军的到秦郡充任新卒。”



    想了一想,他又说道“再给济之去封信,将此事向他说明,顺便催一下他,让他抓紧组建府兵”



    趁着萧振去草拟命令文书之时,韩端又向文官武将们强调了两点。



    一是军纪的问题。



    不可扰民,更不可劫掠民财,这是韩端一再强调的问题,军中也是发现一起便严惩一起,目前来看效果非常不错,韩家军的军纪比朝廷官兵都要好得多。



    一支军队的军纪,和将领有极大的关系,在保证后勤供给充足的前提下,只要将领约束得力,基本不会有败坏军纪之事发生,偶有极少害群之马,只要及时处理,也不会造成很大影响。



    其次是组建郡县乡各级官府以及郡兵驻防,这些都有成例可循,用不着韩端多操心,他于此时提起此事,主要是重申一点军队和政事分离。



    拿下了吴郡,总算是将三吴之中尽数收入囊中,韩端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又收到了邦谍从广州传来的消息章昭达部陈军于六月二十日攻破广州州治、南海郡治番禹,将欧阳纥活捉并押往建康。



    州治所在,竟然被章昭达提三万兵便告攻破,韩端不由得暗骂欧阳纥无能。



    但他看了邦谍送来的密信之后,才知道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自从华皎叛乱以后,陈顼对欧阳纥也是心存疑忌,于是就征召他入朝担任左卫将军。



    欧阳纥知道陈顼多疑的禀性,不敢入朝,于是在麾下将领的怂恿下举旗造反,并发兵攻打衡州刺史钱道戢,从来引来章昭达的讨伐。



    为了拉拢更多的力量,欧阳纥召阳春太守冯仆到番禹,要他一同参与谋反。



    冯仆派人禀告自己的母亲洗夫人,但洗夫人却道“我家忠贞报国经今两世,不能惜汝负国。”



    话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是冼夫人看出欧阳纥成不了事,不愿和他一起赌上全家性命,为此不惜放弃被欧阳纥扣为人质的亲儿子冯仆。



    冼夫人家从秦汉时起便为俚人壮族先民首领,统领的俚人部属多达十万家,她拒绝欧阳纥后,便立即统领百越酋长发兵与章昭达联合,一举攻下了番禹城。



    欧阳纥死不足惜,章昭达三万兵马回朝也对韩端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接下来从建康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一下就紧张起来。



    陈国与周国议和,周国撤回了江北所有兵马,陈国驻于公安、沌口一带十余万大军,已经于七月初八日,全部撤回了建康。



    再次拥有了十多万大军的陈顼,绝对不会坐视韩端占据三吴。



    可以预见的是,在不久的将来,韩家军和陈军之间,必然会有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