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月桐试图找过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但没有半点痕迹,或许她早就已经死了。
可施广还活着。
当初时荞接手飘渺会后,下了一条禁令,见到施广就打,不让他死也不让他活,这些年施广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这是他的惩罚。
而施广以前想加入另外两帮,可有飘渺会在,他们不敢收这个人,连街头的混混都不敢跟他一起耍。
施广没钱去赌,就骗就抢,每次都被打的半死不活的。
前几天,施广从小道消息里听到了阎盟和飘渺会要交易一批货,这批货随便一件都能卖出天价。之后施广像走了狗屎运一样,竟然误入了港口货仓,看着那些东西,施广动了贪念,偷了件东西出来。
被老郑发现了。
老郑在这片挺出名,发现了他拿的那件东西上边有阎盟记号,就以此来威胁施广想要分一杯羹。
施广不想,就在今天把老郑约到了阳台,想要会谈。
月桐和宿池本来是在这边闲逛,偶然看见了施广鬼鬼祟祟的,就跟了上去,刚到阳台就看见施广把老郑给推了下楼,他们俩最后把施广给踹倒在了这里。
看着现在满身戾气的月桐,时荞冲着宿池抬了抬下巴:“把他带走吧。”
宿池看了月桐一眼,点头,上前弯腰拎着施广的衣领,把人强行拖离了这里。周围的人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去阻拦,还有的人幸灾乐祸,议论着施广终于栽了。
时荞上前把月桐手里的刀抽出来扔到桌子上,拉过她的手,转身离开这油烟污秽的地方:“想让他死那就杀了他。”
“姐姐。”月桐反握住时荞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音色带着几分飘渺:“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欠她的…”
时荞顿了下,淡淡道:“你谁也不欠,是他们欠你。”
月桐抿唇。
时荞道:“当初是她护着你才没一出生就被施广卖掉,可也是她在你十二岁记忆最深刻的年纪,出主意让施广把你送进去的。”
就算她绝望,她痛苦,她也不该让自己的孩子承接自己的痛苦。
“当时你哭着喊着让她救你,她没有。”时荞面无表情,声音冷清:“她们都死有余辜。”
或许月桐的母亲也是受害者,可这个受害者早就和原罪沦为一起,在绝望里沉沦,可她不该把痛苦转嫁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对月桐的母亲来说,煎熬的挣扎着活了那么多年,死是一种解脱。
或许月桐心中有复杂,毕竟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可对时荞来说,她没半点心软同情之处。
外边已经彻底黑了,这个地方破旧的霓虹灯牌闪烁迷离,黑暗里藏着的人窃窃私语,灯光里的人谈笑风生,凌乱污秽。
她们往前走,走入另外一个繁华的世界里,把这个地方远远的甩在身后,只要他们不回头,就再也看不见。
钟楼广场上的小提琴艺术家已经离开了,路边几个卖艺术品的也都收摊回家了,可钟楼依旧屹立在这万千繁华中,它只会机械的到点儿报时,只会前进,永远不会倒退。
“月桐,我们是不一样的。”站在钟楼下,看着封桀从不远处路边的车上走下来,时荞才又开口,她道:“你是在无辜的,他们是死有余辜,他们不是能牵绊住你的东西,你不用一直活在过去里。”
而她不是。
穆家的灭亡,华瑞商会的罪过,这是师父烙印在她骨子里的仇恨,她没有办法不去做。
她是个冷血的人,除非亲自经历或者目睹,她不会对世界上一切可怜人产生同情。
“阿窈。”封桀走了过来。
男子蓬松的头发路灯下显得毛茸茸的,眉梢的红痣看不真切,一双桃花眼潋滟的似是盛着星河,白色的棉麻圆领休闲上衣,紧身裤,黑色马丁靴,桀骜不驯里带着几分痞意,完美如雕的轮廓里又深藏温柔。
他脖子里戴着个黑色绳子做的项链,纵使尾端藏在衣服里,时荞也知道挂的是那枚铜钱。
封桀摸了摸她的手,察觉不凉,才柔声道:“还没吃饭吧?我带你们去吃东西?”
时荞点头,把手放在他手里:“你去看过阿白和阿晏了吗?”
封桀带着她朝车边走:“寂野在他们那里,你不用担心。阎盟今晚抓了几个人,明天我带你去见见。”
时荞点头:“好。”
看着他们携手而行的背影,月桐站在广场上陷入发呆。
爱情是什么?
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明白的。
就像她的母亲和父亲,男女的结合是痛苦的强行占有,而她是施广罪孽的产物。
她妈妈痛苦了一辈子。
可那时候既然如此痛苦,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死了就解脱了啊。
她又不是妈妈的牵绊。
那时候她就想,她以后如果活着,如果长大了,她绝对不会嫁人,男人都没有好东西。
她要嫁给时荞,嫁给姐姐,嫁给她的仙女。
可这不是爱,是占有,是依赖,是崇拜。
她以前觉得封桀不是好人,对姐姐的好也都是虚伪的。因为她没看到过爱情的模样,在顾南松和玉柠身上都没看到过。
可现在,她有些不懂了。
“想什么呢?”宿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们没跟时荞一起离开,路边的车已经没了踪影。
月桐道:“在想,这世间为什么有男女之分。”
“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宿池垂眸,揉了揉她脑袋:“我们也去吃东西吧。”
月桐看了眼他,又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突然吐了口浊气,笑里裹着几分释怀:“我想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比不上姐姐了。”
宿池很捧场:“为什么?”
月桐顿了顿,道:“我的父母是恶是善,他们活着,我都清楚,所以我经历我狠心我可以释怀。而她…刚出生所有亲人就都惨死,她没有体会经历过家人的感觉,她不知道他们善恶,只能背负着死去的人留下的仇恨孤注一掷的不断走下去,她是更可怜的。”
这话从月桐嘴里说出来,宿池还是有些惊讶的,但这小丫头经历了这么多,有点感慨也正常。
他笑了笑:“老大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可怜。”
月桐弯了弯眼睛:“我们去吃东西吧,我想吃西红柿炒蛋。”
路边还有一辆车,是宿池让人带走施广的时候留下的。宿池带着月桐离开的时候,钟楼敲响晚上八点的声音,钟浪蔓延整个城市。
月上灯火,人群迷离,各有各的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