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阿玛的话,儿子觉得国本固然重要,可儿子是皇子,连维护亲近之人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儿都以至于伤及国本,那就说明背后的人定然势力庞大,以至皇子都要让步,想必对于阿玛来说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若真如此,眼下局势已然这般危急了,拿两厢来比谁更重要些已是无用,倒也不必费工夫想如何护着旁人了,先护好自个儿才是。”
“再者说,连亲近之人都护不住,又谈何去维护国本、守护千千万万黎明百姓、守护这江山呢”
景顾勒一番言语,着实叫四爷不能仅仅以惊诧来形容自个儿的感受了,且叫人为景顾勒的胸怀震撼,为景顾勒的赤诚感慨。
如此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解,景顾勒便是不努力读书,眼界和胸怀便从根子上高旁人一大截子。
说来景顾勒的回答与他之前给皇阿玛的答复有异曲同工之妙,且都是亲近的人在前,而后再论着江山社稷,再说国本。
还记皇阿玛腿刚断的那一阵子,他时常再跟前儿伺候着,倒也想不起说到什么了,就记得皇阿玛问他,若是在江山社稷和小格格、景顾勒之间做抉择,他选择什么
说实话,他是有过挣扎的,一方面想哄得皇阿玛欢心,生怕叫皇阿玛觉得他不妥当一点儿,一方面亦是不想说了谎,且想着身边儿没有小格格的日子,那他便是得了皇位也没滋没味的。
挣扎良久,他到底还是同景顾勒一般,选了人,而非什么江山社稷,只是他不如景顾勒这般不假思索,更是不如景顾勒给的信任。
如今想想那时候的犹豫,这会子便也尽化作对小格格和景顾勒的亏欠了。
不过他也幸亏坚持了本心,得了皇阿玛赞许的笑容,只是当时瞧着皇阿玛的欲言又止却没有勇气去问上一问,想来皇阿玛亦是觉得对某人有些亏欠的吧。
四爷招招手叫景顾勒过来,抱着景顾勒一并坐在龙椅上,顿了许久才开了口。
“你的心意阿玛已经知道了,望你日日谨记着自个儿的话,莫要失了本心,阿玛定然不叫你外祖家委屈了的,年家男儿具在朝廷效力,具是忠义之士,阿玛绝不会辜负。”
景顾勒点了点头,他原就知道阿玛不会坐视不管,倒也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这会子看阿玛对外祖家极其看重,他忽地想到了一事,犹豫了一会子,倒也没瞒着。
“阿玛,都说读史明智,儿子倒也没少读了史书,且纵观历史洪流、世代兴衰,便发现不论是什么大家也好,还是一朝一代也好,能从一而终的极少,甚至于无,多是出些个蠹虫似的人物,将世代基业毁于一旦。”
“我便想着,如今外祖家极好,四个舅舅都是能耐的,下头表哥表弟们亦是不差,可再往后呢,若是真出来个不妥的人,不妥的事儿,您又该如何看待呢”
景顾勒问这事儿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当他知道外祖家出事儿了便想到了这一幕了,若年熙表哥真是个不成的,可上头偏又二舅的功绩撑着,亦是不能不顾及额娘的脸面,那要如何处置表哥呢。
他设想了许多,始终没有一个妥当的法子,不能叫所有人都高兴了,这会子问问阿玛,一来是解惑,二来也是防患于未然吧。
四爷瞧着景顾勒不由得笑笑,倒也知道景顾勒的意思,知道小孩儿心里偏袒着他外祖家呢,便是真有了错,也不想叫他额娘难过了,这般一来,处置的法子上便难了。
不过倒也不难解,依着眼下的情况就事论事罢了,为何要让所有人满意了去,错了就改罚,若是叫所有人都满意了,那又怎得叫人知道自个儿错了,怎得劝诫呢
“唯奖罚分明罢了,假如这事儿真是你表哥错了,那便叫你表哥承担了应有的责任,你外祖家不该有什么不满,你额娘也不该因此难过伤怀,一来是因为他罪有应得,二来便是皇命不可违。”
“这是以一个皇帝的角度来看待的,若是只阿玛来看,定然不想叫你额娘伤心了,罚归罚,却不叫年家落了脸面,也不叫你外祖家因此不满。”
“不过且看你四位舅舅的秉性,断不会有了什么不满的,至于以后年家的小辈如何,如何看皇命不可违,那可就不是阿玛的事儿了,人生不过几十载,阿玛是没你看的久的。”
景顾勒解了心头的疑惑,却是没想到阿玛会说了那最后一句,虽是阿玛看重他,可这话听着叫他难受的很,皇玛法走了,他还没多缓过来呢,怎得能听得了阿玛说起人生不过几十载。
这会子忙抬着小手捂住了阿玛的嘴,不许阿玛这么说“阿玛万岁儿子不成,以后还有得阿玛教儿子做事呢”
四爷笑着点头,心中一阵熨帖,这会子倒也不多言语了,且唤了门外的苏培盛来,赶紧的叫人将外头的事儿平了去,断不可叫年家流血又流泪的。
四爷先前已然嘱咐过苏培盛了,这会子倒也不必再细细交代一遍,只叫人可以动手了,苏培盛便忙应下去办了差。
宫外的事儿自有下头的人去办,宫里的事儿还须得四爷亲自处置些,这会子笑问了景顾勒一句“你可知道是谁参与了此事”
景顾勒想了一阵子一阵子,倒也没什么头绪,只摇摇头,听阿玛细说。
四爷捏了捏景顾勒的小手,而后亲自铺纸研墨,执笔挥毫,一上一下,写了两个姓氏,景顾勒看到,惊诧了一瞬,而后细细想来便觉得理所当然了。
德妃乌雅氏一开始便不愿意看到阿玛登基,更是一早的看他和额娘不顺眼,德妃娘娘人虽是被拘着,可乌雅家却是自由的,自是知道德妃的意思,而后暗中动作些个。
乌雅家虽是下头没什么能耐的小辈,可德妃娘娘是新帝亲额娘,以后定然是太后,因此家里即便没什么又难耐的,亦是有足够的势力趋使,也足够搅动些个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