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一事过后,池非昀和沈南希夫妻二人的相处,并没有恢复原来状态。
从沈南希在花园里,怒斥池非昀“你不要管我”,夫妻俩就拉起了冷战警报。不过,拉响警报的人,只有沈南希一人罢了。
夫妻俩的冷战维持的时间不长不短,足足三天。这三天之内,池非昀就好像不知道女子正和他闹脾气似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没有半点正在冷战的自觉。
比如,沈南希仍在假期,池非昀需去公司上班。不管沈南希应不应他,出门前,他会扬声嘱咐她:“我去上班了,阿绣在家要乖乖的”,回来后,他会扬声提醒她:“阿绣,我回来了”。
比如,一日三餐,池非昀都会在家里陪她一起用餐,烹饪餐食的人,是他。每餐之前,他都会提前询问她要吃什么,他当然得不到沈南希的回应,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比如,沈南希手脚易发冷,自从发现给她泡了脚,她的手脚都会变热之后,每晚睡前,池非昀都会打好两盆热水,放在她脚边,同时,蹲在她面前,给她洗脚按摩。
比如,夫妻俩晚上睡觉前,不管沈南希乐不乐意,池非昀都会抱着她,在她的唇上一顿乱吻,美名其曰“晚安吻”。有了“晚安吻”,自然也逃不过“早安吻”,每次沈南希睡醒睁开眼之际,她会看到男人俯身下来,吻上她的唇,并与她道“早安”。沈南希不悦。有一天早晨,故意托着,假装不清醒,但是,也没能逃过男人光明正大的“暗算”。
比如,夫妻俩同床共枕,沈南希总会十分自觉地行使冷战时期的权利,背对某人,睡到床沿边上,与某人拉出的大段距离足以躺下三个她。对此,池非昀的反应强势又霸道,直接伸手把她捞到身边禁锢着她,不让她有丝毫逃开她的可能。
比如……
在这三天的日常生活琐事里,处处可见男人对女子的包容与大度,以及女子对男人的疏远与漠视。
池非昀明白,沈南希心里有堵闷气——是她那日清晨出去遇到了什么糟心事,让她心烦意乱;或是他和许诚交谈惹了她的眼,让她借题发挥;亦或是他源于内心真实地对她好,让她心中惶恐?
池非昀不必弄得过于清楚,只因,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待她的心,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变数。
至于沈南希……
忽然之间,很多事情都在同一时间朝她涌来,使她茫然若失、不知所措。
这三天,是她单方面不和池非昀说话、与他冷战的日子,也是沈南希找回往日自我的过渡期。
她陷入了一个迷宫式的误区,难以走出来。
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出来,否则,无人可以帮助她,包括池非昀也不能。
沈南希也不清楚,自己还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走出误区。三天过去了,她依旧没有找回自己,她以为,自己或许还需等待更长的时间,才可以走出来。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和池非昀夫妻关系的转机,竟然就在第四天出现了。
这一天,沈南希的假期结束了,她应该返回公司,继续完成她秘书与翻译的双份工作。
书房里,还留有一些资料需要她整理,沈南希提早到六点钟,就起床了。
睁开眼之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早了,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睁开眼睛以后,回看到男人背对她,坐在床沿上,左手撑在床上,右手揉着右膝盖。暖黄床头灯光下,他细碎的额发飘落下来,在他的脸上落下半层阴影.
他的面容,笼罩在半阴半白之间,和他的人一样,时常令人捉摸不定,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南希的视线从他脸上收回,然后,渐渐下移,落到被他揉按的膝盖上,看着、看着,她的眉尖便无意识地蹙起来。
他这是……膝盖疼?
沈南希心里闪过疑问时,嘴巴一张,就想开口询问。但是,隐含关怀的询问在脱口而出的前一秒,她猛地记起自己还在和他冷战中。
这么想着,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身后灼热的视线,令男人心有所感,池非昀忽然回头,对上她波光粼粼的眼睛时,蓦然扬唇一笑:“醒了?”
大清早的,某人的笑容过于温柔粲然,沈南希觉得眼疼,默默移开视线,不看他。
早在察觉她醒来后,池非昀就不再揉按膝盖了。
“早餐想吃什么?”他侧着身子,眼也不眨地回头看她起身换衣服,长腿交叠,右手向后撑在床上,左手随意放在腿边,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似在思考。
一如前三日,沈南希自不可能回答他。
沈南希进了浴室。
沈南希没有晨运,就没有早上洗澡的习惯,所以,她没有锁浴室门。
她正在刷牙的时候,突然,浴室门被男人推开,她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手边的杯子漱口,咕咕咕的响声,然后,张嘴一吐,混着牙膏与口水的唾沫水,就吐在了洗手池里。
混浊的白色唾沫水沾在洁白的洗手池上,看起来,有点恶心。
恶心就好,越恶心越好,她就是为了恶心他,这才大力漱口,把口里的牙膏唾沫水搅的又混又浊,吐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犯恶心了。
然而,沈南希企图恶心某人,欲令他觉得自己不爱干净,反感自己,殊不知,洁癖成性的某人见她如此,非但不犯恶心,反而还觉得她傻的可爱。
尤其是见她被自己恶心到了,皱着一张小脸,忙不迭重新漱口的小模样,某人笑的乐不拢嘴。
察觉某人正“幸灾乐祸”,沈南希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才郁闷似的打开水龙头,把洗手池里的牙膏唾沫,都冲掉了。
沈南希以为,摧毁某个人的好感很简单,只要让他看到她在日常生活里举止不雅的一面,就可以了。
这就好像,一个男人奉一个女人为女神,可是,如果这个女人在日常生活中,会抠鼻屎、会放屁、会便秘、会……那么,这个男人,还会一如既往地奉女人为女神吗?
在沈南希的眼里,答案为否。
沈南希对爱情的价值观,会如此浅薄,并不为奇。
在她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份纯粹的爱情,这里面,包括她和顾桥的爱情——他们两个人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亲情和友情,她对他,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心动,哪些是责任了。
因此,沈南希当然无法认同,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份纯粹干净的爱情,正在等待她。
因此,沈南希当然也无法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脾气不好、爱洁成癖的男人,视她所有的不雅,都为她的小特别。
池非昀忍俊不禁,却也不好再继续撩毛她,故而,忍了笑,说起他特意来浴室找她要说的正事。
“昨天我看你在看烹饪节目,里面有一位星厨做了芒果班戟,时间还来的及,我给你做榴莲班戟吧。”水果里面,她偏爱榴莲。
沈南希没有回应,但是,他说话时,目光就定在她的脸上,自然没有错过她听到他的话后,骤然发亮的眼睛。
池非昀憋笑,实在忍不住上前几步,倾身凑近她。
沈南希才取下毛巾,转身就见到某人放大的脸,她一吓,下意识退后,然而,男人钳在她后颈的手,不容她后退。
沈南希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弯腰低头,然后,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两秒后,男人稍稍离开她的唇,抬起眼帘,目含宠溺,对她温柔一笑:“早安,阿绣……”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阿绣”两个字,就好像被他含在嘴里,轻轻唤出口时,满是缱绻。
沈南希怔了怔,正想推开他,他却已经提前松开了她,揉了揉她的头,留下一句“等我半小时”,就先转身出了浴室。
他这是下楼给她做榴莲班戟了。
沈南希眸光动了动,不由自主地,她的视线又往下滑,落到他的腿上。
然后,收回视线,打开水龙头,调到适合的温度,拿起放置在架子上的洗面奶,开始洗脸。
五分钟后——
沈南希猛地关了水龙头,缓缓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她,由于洗了脸还未擦干,满脸都是水。在这张湿漉漉的脸蛋下,隐藏在深处的担忧与疑惑,从那双同样湿漉漉的桃花眼里,流露出来。
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是,她还是可以看出,当他走路时,他的右腿和左腿相比,明显有不同之处。
倏然之间,沈南希的脑海里,乍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画面里,黑暗的夜色里,唯有一盏昏黄路灯孤零零地站在巷子的另一端。在遥遥的视线尽头,一个跛着脚、撑着拐杖的高大男人,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男人的步伐极慢,昏黄的路灯被他抛在身后,他的背后,仿佛染了一层朦胧金光,令他看起来,圣洁而又不可侵犯。
男人的脸上,戴了一块黑色口罩,无法认清他的容貌,但是,十多米远的距离下,她还记得那双深不可测的黑色瞳眸。
……
一个上午,沈南希在办公室里渡过。
从电脑屏幕中,移开视线,转眸落在墙上时钟时,她才惊觉,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十二点了。
正在这时,放在办公抽屉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南希拉开抽屉,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联系人,下意识就想把打开的抽屉,推回去。
然而,她的念头刚起,就想起了今早上,他那不甚协调的右腿,以及……被他整齐摆放在她面前的榴莲班戟。
铃声一直锲而不舍地响个不停,好像她若是不接,对方就誓不罢休。
最后——
不知她的心里到底有何想法,总之,单方面进行冷战的沈南希终究还是按下了接通键,手机放到耳畔旁,男人低沉惑人的声音,便随之传来。
那种令人心慌的悸动,就好像他之前多次在她的身边俯身弯腰、凑近她的耳边低低说话时的感觉一样。
“阿绣,饿了吗?”
“……”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男人一问她饿不饿的问题,她就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
关于这点,以前的沈南希从不想歪,她会如此,全是因为还没开始冷战的前一晚,某人忽然用他那引人犯罪的嗓音,在她耳朵边上问了一句:“阿绣,饿不饿?”
那时候,他们早已吃完了晚饭,正躺在床上阅读各自的书。
当她听到他的话时,怔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实在不懂,便看了眼他的肚子,皱眉问他:“我不饿,你饿了?是想吃宵夜?我可以帮你煮,但我只会煮粥和面,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般说着,她就要放下手里的书,下床准备给他煮宵夜去。
她是真以为他饿了……
顾及这两天都是他包揽了家里差不多所有家务事,她的心里有小小的愧疚,这才如此积极地想要为他做顿宵夜。
哪成想,她的愧疚变成了“笑话”,男人一把揽过她的腰,止了她下床的动作,就将她带回床上,翻身压在她上方。
“我是饿了,而且还很饿。”男人一本正经地说。
沈南希轻轻推他:“饿了你还不快放开我?”
“不放!”放开了你,就更饿了。
“池子渊,没毛病吧你?”
“没毛病,我很饿,但我不想吃宵夜。”
“不想吃宵夜,你想吃什么?”
沈南希皱眉,他如果想吃什么复杂的东西,以她的厨艺,大概无能为力了。
“我想吃……”
池非昀拖长了声音,沈南希正想着自己等会是不是要点外卖来满足某人的需求,就听某人突然轻轻含住她的耳朵,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你!”
沈南希面红耳赤地瞪着他,十分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
“我想吃你!”男人就好像担心她没听到似的,还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顺便问她:“怎么样?阿绣给不给?”
沈南希气着了!
想也没想就顺手抽过了他的枕头砸在他身上,顺便送他一个“滚”。
男人泄气似的,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脑袋枕在她肩上,唉声叹气:“行吧,那我就再忍忍,等以后,你给我吃了,我再敞开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