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希眼里的池非昀,是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
这些日子来,沈南希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心,让自己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人或物。
然而,有些感觉不是她想控制,就可以控制的。
尤其,在和许诚有过深入交谈之后,沈南希就知道自己……完了。
当天晚上,沈南希下班以后,没有立即回别墅,而是去了凌萱那边。期间,池非昀给她打电话,第一通电话,沈南希挂了,池非昀仅仅停了五分钟不到,便打来了第二通电话。
当时,凌萱看到她手机来电人提示,意味深长地笑着调侃她:“看来,人家这是一刻也离不得你啊……”
沈南希避开凌萱接了电话后,却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第一通电话,她不是有意挂的,只是,因为许诚的话,她心绪杂乱,一看到他的名字,就下意识地挂了他的电话,等她回过神来时,除了无奈,便还是无奈了。
然而,某人听到她接起电话后,却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挂了他的来电。
电话那端,轻微的松气声透过无线电波传进了她的耳里,丝丝缠绕她的心,让她不得其法。
他的第二通电话,非但不是质问,更是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只因,她从许诚嘴里套出了某人最近还偷偷派了一些人在暗中保护她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本来她也不是好人,得知池非昀这么做,她应该更高兴才对。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有安全问题,有人愿意给她做免费保护,她顺势利用这份心意,有什么可内疚的呢?
然而,她就是内疚了。
这份内疚,让她在过来1998的时候,把跟在后面的人,甩了……
大概,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特别担心吧……
那通电话,池非昀得知她在1998之后,没有多说其他,就让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听沈南希答应了,二人便挂了电话。
那时,挂完电话的沈南希站在窗口边,神色略有恍惚。
凌萱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时,她都吓了一跳,身子轻轻一颤,却没有回头。
“希希,你在想什么?”凌萱站在她旁边,过了将近一分钟,这才开口轻声问她。
“……没在想什么。”
“希希……”凌萱偏头,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的侧颜,女子素来清冷的面容,眉眼间,凝了一层薄霜,让她看起来,比起以前,更加难以亲近了。
凌萱微微摇头,否认了沈南希的说法。
凌萱说:“希希,你在想顾桥。”
凌萱是了解沈南希的,只见沈南希在听完凌萱的话后,浑身微微一震,然后,纤长浓密的睫羽轻轻垂下,遮住了她眼底的所有光彩。
凌萱除了女子愈发冷漠的侧颜之外,无法从她的眼睛里面,猜出她的心绪波动。
但是,凭着几年的深入交情,已然足够凌萱猜到沈南希的大概想法了。
凌萱说:“希希,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想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你在想以前的顾桥和现在的池非昀……”
顿了下,凌萱沉声肯定道:“你正在对比他们两个人。”
沈南希神色不动,放在身畔、握着手机的右手,却情不自禁地用力一攥。由于过于大力,手机压在掌心,成了两条鲜红的印子。
“阿萱……”沈南希轻轻唤凌萱,过了五秒后,她方缓缓抬头,望向凌萱,而后,苦涩一笑:“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在对比他们两个人。”
凌萱一怔,继而无言,只能抬手,揽过沈南希的肩膀,旋即轻轻拍了拍,告诉她,自己永远都在。
晚上,对面的海鸥广场十分热闹。喷泉池上,闪烁五彩灯光,海鸥屈居其中,似是即将振翅高飞。
沈南希靠在窗框边上,轻声询问凌萱时,话语间,透着茫然与不知所措。
沈南希问:“阿萱,你说,如果顾桥知道我把他和其他男人放在一起比较,他是不是会怪我啊?”
这是假设性问题,凌萱无法回答这种问题,更何况,顾桥已死,谁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
故而,凌萱在思考两秒后,她不答反问:“希希,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把顾桥和池非昀这个男人放在一起比较呢?”
“……”沈南希沉默将近一分钟,这才低声开口:“因为我不知道我对池非昀到底是什么感觉。”
“嗯?”
“从小到大,我接触的异性不多,从我青春期开始对异性感到好奇的时候,阿桥已经陪在我身边了。阿桥对我而言,满足了我对异性的好奇。他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一直以为会喜欢的唯一一个男人。”
说到这里,沈南希忽然心里泛出苦味交杂的感觉,她的眼眶有点儿涩、有点儿疼。
“但是,直到现在,我发现我好像……变心了。”
最后三个字,沈南希说的艰涩。她的喉咙好像成了一个火炉,“变心了”三个字在火炉里,烫了又烫,最后,从她嘴里滚出来的时候,不仅烫了她的唇舌,还将她烫出了眼泪。
“希希……”
“我以前,确实不愿意承认的自己竟然会‘变心’这个事实的……”
缓了会儿,沈南希用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对凌萱笑着说:“可是,就在今天,我又发现,好像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人心善变,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凭什么又不能接受自己也同样善变的事实呢?”
看着沈南希强装的笑容,凌萱只觉无比心疼。
在她听来,沈南希说着这种话,就好像在说“既然我接受别人对自己坏,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对别人坏”一样,如果不了解她的人,初初听来,或许会觉得此女可恶,但了解她的人,却一下就可以从中听出,满满的绝望与苍凉。
这一刻,凌萱真是把那两个搅的沈南希如此痛苦的男人、全都宰了的冲动都有了。
然而,念头一转,想到顾桥人已经不在了,也宰不了,那就只能宰那个大名鼎鼎的池非昀了。
凌萱内心活动十分丰富,她拥着沈南希,深知此时的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是倾听。
“但是,我接受了我的善变,我却分不清我的感情了。”
沈南希的头,轻轻歪靠在凌萱的肩膀上,她微微眯着眼睛,脑子里好像团了无数根线,每一根线的另一端,都连接着往事,它们汇成一团,聚在心的这端,把她的心,缠绕的越来越紧。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难以呼吸,那颗心脏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被扯成碎片似的。
“分不清感情了?这话怎么说?”凌萱心里已隐有猜测,但是,她还是顺着沈南希的话头问下去。
“我感觉……我对阿桥的感觉,好像和……”沈南希细细思索,呢喃出声:“好像和他的……不一样。”
这个“他”是谁,凌萱知道。
凌萱微微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不管其他,就只冲着希希唤出一个“他”字,就比那声自然无比的“阿桥”,多了许多爱恨不得的情绪了。
凌萱非常清楚,如今的沈南希,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实在不忍她如此折腾自己,凌萱决定对不起逝去的顾桥,她要帮她的希希宝贝,认清自己的感情。
“又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楚……”凌萱摇头,然后,在停顿了几秒后,她从凌萱肩膀上起来,对凌萱认真说:“不过,我知道,我对阿桥少有的感觉,对他经常有……”
想了想,沈南希似乎还觉得不够似的,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三个字:“很经常。”
凌萱忍俊不禁,像长姐似的给沈南希把垂落在脸颊旁的长发勾到耳后,旋即对她说:“希希,你那么聪明,其实,你的内心深处,也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对不对?”
闻言,沈南希眼里闪过迷茫,而后,便是无助。
“正是因为你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你想承认,也不敢承认,对不对?”
此话一出,沈南希面色一白,眼里的无助被挣扎取代。
凌萱也知自己的话十分残忍。
她心生不忍,但是,为了不让沈南希继续困在顾桥的阴影下,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
沈南希喝了酒,凌萱一如往常想让她留宿在她家,只是,沈南希依旧拒绝了。
她的理由和以前一样,不想让自己拖累凌萱。
凌萱嘴上顺着她说“理解”,心里却好笑。
她觉得,这姑娘大概是喝酒喝懵了,上回不想连累自己,是因为那时候有狗仔跟着她,怕狗仔知道自家的住址,然后,骚扰她。
但是,这回呢?
这回可没狗仔跟着她了,她还怕拖累自己吗?
凌萱觉得,这话她听听就好了。
她可没忘记,不久前,希希和那个男人打电话时,细声细气地回了一句“我会早点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凌萱怀着一种自家的大白菜即将被猪拱了的心态,送沈南希回了碧云湾b区大门口,又下来,亲自送沈南希回碧云湾a区。
沈南希想拒绝,但是,凌萱无视了她的拒绝。
把沈南希送到a区楼下的时候,隔着夜色,凌萱遥遥望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站在那里,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就凭凌萱多年来阅男无数的经验,仅凭一个看不清脸的身影,凌萱都可以打着包票,说这是一个极品男人。
如果不是她已经和某人搞上了,她还说不准就这么上去找人家小哥哥要联系方式了呢……
凌萱这么想着时,感觉到沈南希正在前行的动作一顿,然后,她转头望她,却见沈南希直盯盯地看着前面那个极品男人。
心头微动时,凌萱已经大概知道,那个极品男人是谁了。
意识到这点后,凌萱停下脚步。
沈南希察觉,不解看她。
“希希,时间也不早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不送你上楼去了。”凌萱笑眯眯地对沈南希说,坚决拒绝做一个瓦数超大的电灯泡。
闻言,沈南希有些抱歉,因为碧云湾别墅不是自己的房产,所以,她还没有告诉凌萱自己搬到池非昀别墅的事情。
沈南希望了望那道人影,再看看凌萱,想了想,说:“阿萱,要不你跟我上楼,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凌萱:“……”
果然,她没有白疼她家的大白菜,这姑娘为了她,可以不要她男人啊……
凌萱心头高兴,但是,不远处朝她钉射过来的森森目光,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好”这个字啊!
凌萱忍着心酸,拒绝了沈南希的提议。
等凌萱离开后,沈南希转过身来,某人依旧站在那里。
其实,与其说站,不如说靠。
或许是因为腿疼的厉害,男人选择靠在树身上支撑自己的重量,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大概,这样脆弱的自己,他不想被人发现,所以,他选了一个避开路灯的位置。
若非他的目光灼热的厉害,刚才,她也无法发现他。
此时此刻,沈南希对上男人的目光,忽然之间,就想起了不久前凌萱的话。
“这种感觉,是心动。”
“就好像你之前不愿意承认自己变心一样,希希现在不愿意承认这种感觉就是心动。你可以在纠结过后,承认自己的坏,承认自己变心,但是,希希对顾桥的深厚感情和愧疚,却不允许你在有一天承认这是心动。”
“因为,一旦承认了,就证明了,希希对顾桥的心动很少,你爱顾桥,更多的是亲情和友情的爱重。证明了,你对池非昀这个让你经常……不,是很经常心动的男人,才是你真正因为爱情,而爱他的男人。”
沈南希面无表情,或者,她已经无法作出其他表情了。
她很想反驳凌萱,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反驳。
只因,凌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只因,彼时听完凌萱的话后,她对顾桥的愧疚有如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海浪袭来时,她几乎被那汪愧疚之海卷入最深的海底,差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