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
会有吗?
许高卓自觉已经望见了奈何桥头,死活都不肯相信什么‘大好前途’。
他心中怎么都琢磨不开。
叶富明明有那么好的前途,却偏偏要放着广阔的天地弃之不用,而是选择那满是荆棘的死路!
这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他长叹一口气,面色终于变得冷硬起来,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般,一字一顿的对叶富说道:“大人,若是到时候熊大人怪罪下来。您就……您就说,都是学生出的馊主意!学生愿意替大人承担罪责,虽死无憾。”
叶富听到这里,才总算是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他连忙说道:“怎么?许先生?在你眼里头,我就是这样一个,愿意让下属帮我背黑锅的窝囊废吗?再说了,别说真出了事情我不会把你推出去背锅,就算是我真的是那么无耻的人,可……可说到底,这明明是要领功,而绝非是受过!为什么你一副要慷慨赴死的样子?我到底是说错什么了?”
也不怪叶富这么疑惑。
他这一招,兵行险着。
非得要非常了解对方的性格,否则绝不会轻易成功。
他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度过很多的历史资料,所以才知道,熊廷弼这个人,实际上还是算是一位干才的。虽然脾气特别的不好,但说到底,他是希望要干实事的。
这种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得罪,但有的时候是得罪了却也不可能有关系。
譬如说,那些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罪将,他们得罪熊廷弼,那是得罪死了!熊廷弼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就算是官至二品的总兵官,他也绝不留情!
可再比如说,叶富这次的做法。
虽然,如果熊廷弼一旦要是知道了实情,那非得炸了不可。但叶富有把握,他绝对不可能知道真相。而且,即便以后真的是知道了真相,他也绝不会轻易相信的。
只要熊廷弼还被蒙在鼓里,相信了叶富排演的东西,那他就必然不可能视为是叶富得罪了他。反而,绝对会将叶富引为肱骨臂助,大加提拔才对!
但许高卓不是穿越人士。
他从未见过熊廷弼,对他的认识,也仅仅是停留在口耳相传、道听途说的程度上。
在他看来,无论是哪一个上官,都绝容忍不了自己的下属如此行事!
看出许高卓的意思,叶富只得给他解释道:“许先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不过,恕我直言,你这个担心,实在是没道理得很!这一来,熊大人是绝不会知道,我是故意派人去守着他的……”
听了叶富这句话,许高卓紧张的表情就展现无疑。
跟了许品功那么多年,许高卓算是见识过什么叫‘胆大包天’。但还从未见过,如同叶富这般真真正正的胆大包天的人!
早在一段时间以前,他就抽调了一小部分精锐的兵力,在叆阳军堡以外,逐次设卡,挖铸壕沟、陷坑。明面上的目的,自然是要防御后金的正面强袭,抑或是背后偷袭。同时,也要防御流匪、贼寇等等。
但实际上,也是直到今天,尘埃落定,许高卓才知道,叶富暗地里下达给这些精锐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围堵巡边的熊廷弼。让他看一看,叆阳堡的兵,到底有用还是没有用!
当然,连带着那一整套话,都是叶富让领头人背给熊廷弼听的。
“堂堂经略,在您的辖境之内出了事情。那就是您的过错!”许高卓试图跟叶富讲道理,“您非但没有派遣得力兵将保护经略大人,甚至于,都没有亲自出城迎接,反倒是一直就打着要将经略大人以‘流匪、叛兵’的名义绑回来的念头。大人,不管熊大人到底如何作想,反正,如若是我,咱们这个梁子,可就算是真的结下了。”
“所以啊,你不是经略大人!”叶富说道,“熊大人是最重视边防的,我让他亲身体验一下城防力度,难道不好吗?再说了,他又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故意的。凭什么怪我?许先生,你且放心就是了!他就算是发火,你也不用顾忌!反正,我笃定,他是绝不会因此而给我定什么罪名的。反倒是,经此一事,我估摸着,我是十成十要走大运了!”
叶富越是这么说,许高卓心里头就越是没底。待要再跟叶富说些什么,叶富却固执地什么都不打算听。
许高卓没办法,只得低头道:“是,既然大人如此觉得,那学生无话可说了。”
“唉,你啊,还是有顾虑。”叶富站起身来,走到许高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既然跟了我,那就相信我!我还没活够!更何况,好男儿本就该沙场建功,我这七尺之躯,还留着杀鞑子,立大功,当大官,做大事呢!可不想白白的就扔在这里。你放心吧,按我说的去做,必然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许高卓叹气,“是,不管如何,学生是大人的谋士,就该为大人设想。大人听得进去便罢了,若是听不进去,学生不劝了就是。您说让学生最近整顿好讲武学堂,以备熊大帅北巡时一展拳脚,学生自然会按您的吩咐办。只是……您下次,能不能跟学生商量商量。”
下次吗?
下次再说吧。
叶富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是答应得很好。
许高卓自然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上司实在是主意太正。绝大多数时候,他决定的事情,都没有谁能够说得服他。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叶富态度又坚决,他也就只能先就此认下。
许高卓离开署衙后没有多少工夫,城门那边就传来消息,密报说是‘熊大帅已经入城’。
叶富早已接到探报,等的就是熊廷弼。
不过,为了不让熊廷弼看出来,他是刻意准备。因此,只是装作不知。
在署衙内将新制成的面料雪白的布甲军服穿着妥当,配好铜扣皮带,将横刀挂在腰间,身上披着配发给军官的防寒斗篷。只等着熊廷弼被压入府中,他好前去‘救驾’。
好不容易等到前面禀告,说是‘嫌犯已经押到’。
叶富急匆匆从后院步入二堂,看到被士兵押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心中不禁狂喜。
等来等去,终于算是等到你了!
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像模像样的按刀上前,低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为首者连忙抬头,脸上的慌乱昭然若揭,他哆嗦着嘴唇,却在短短几瞬之间稳住了表情,换上一副怒目,对叶富骂道:“你这狗才!竟连你经略爷爷都不认得吗?”
叶富被他突然一骂,骂得竟不觉得有些发懵。
看着面前这干瘦的中年人和他唇上的那两撇八字须,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后世看铜雕的时候,那雕塑上的‘明兵部尚书熊廷弼’的模样。心中不禁恍然,这是个假货啊!
真的是人生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