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富为了让巡边的熊廷弼知道自己练兵的成效,亲身感受一下自己的军纪严明、防卫得当,从而得到一些实惠的东西,也在熊廷弼心中留个好印象。因而假设伏兵,在路上堵熊廷弼。
他早吩咐下去,若是有人报出身份,说自己是熊廷弼,那到时候就把事先背好的话找机会跟他说,不要相信他的话,但你也不要给他受什么皮肉之苦。只将人好好的绑缚,带回来由他亲自判断。
这么吩咐下去的时候,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抓到一个假货!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历史上的熊廷弼和后世雕塑上的真的长得不像呢!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他这么一琢磨,便谨慎了起来,对那跪在地上的领头人说道:“你说你是熊经略?可有证据?”
那人昂首道:“还要个鸟证据?老子就是证据!你快快将老子放开,听到没有?若是慢了,小心老子抄你的家,灭你的族,将你凌迟处死!”
他这么一说,叶富就更加不相信了,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你说你是熊经略,我又没有见过熊经略,如何能够确定?这样吧,听闻熊经略是湖广文举、武举的双头名。卑职不才,实在是胸无点墨,就冒昧考考大人,这武举的内容吧。既是武举头名,想来,射术必然不错。来人!给他松绑,拿一张弓来!”
叶富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解开身上的绑绳。
叶富朝着靳一川递了个眼色。
靳一川和他是撒尿和泥的交情,自然是一个眼神儿就明白他的用意了。心中暗笑,却还是到了后头去,不多时,拿着一张弓走了过来,双手递给那自称是‘熊廷弼’的人。
叶富比了个手势,说道:“请吧,熊大人,这屋中的东西,随便您射什么。就算是您想要射卑职,卑职也站在这儿给您射。但凡是射中了,卑职立马给您赔罪。”
那人牙关一咬,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猛地一昂头,对着叶富说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站着不要动,本官还就要射你了!”
叶富点点头,站在距离那人十步左右的位置上。
靳一川上前半步,有些担心。
叶富略一摆手,示意他无妨。
这话他敢说,自然是笃定了对方没这个能力。
否则,他可不是随随便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
那人将箭搭上,一手撑弓,一手拉弦。
不过片刻,便已经憋红了脸。
叶富看着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却依旧无法将弓弦拉到可以将箭射出去的程度,不觉嘴角带上了浓浓的笑容。
这是他平时用来练气力的弓,比他的战功还要沉。
这张弓,他自然是可以拉满的,但没有用。拉到满弓已经用上他全部的力气,双手微微发抖,没有准头,根本达不到射箭的目的。
而面前这位仁兄,显然是疏于锻炼。
别说这张弓,就算是叶富平素使用的那张三石弓,他都未必能够拉的开。而拉弓,和拉弓射箭,抑或是射中目标,那是完全不同的三个意义。
能拉开弓,不代表能够将箭射出去,因为拉弓的幅度和作用在箭上的力度、速度是有绝对关系的。而箭射出去,是否能够射中目标,那又是另外的一个概念了。
叶富笑吟吟看着他。
那人连试了几次无果,几近精疲力竭。
叶富正想说‘不行就算了’,却陡然瞳孔一缩。
凭借着战斗经验,他猛地一闪身,手向上一架。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质地较脆的箭支在叶富肩部的布甲处折断,那人大惊失色,想要缩手,却感觉到手腕处似乎被一副铁钳夹住了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这可不叫射箭。”叶富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随后,手上用力一掼,将人掼倒在地。眯眯眼睛,眼神中透出凶光,“把他关起来!严加审讯!在我允许之前,不准他死咯!”
“是,大人。”将人带回来的头目惊了一身冷汗出来,见叶富没事,才总算稍稍放下心。随后,便是将刚刚的担惊受怕统统换做了怒火。吩咐下属拖着这些人,飞快地退出了屋子。
叶富舒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外面禀报,“哨骑抓了几个流匪,已经带回城内,现在府外候命,大人是否要亲自来审?”
“让他们进来吧。”经历了一个插曲的叶富面色疲惫,转回大案后面,坐了下来。
熊廷弼此前在沈阳的时候,也曾设想过第一次与这个‘辽东仅剩的可战之将’见面时的场景,却从未想到过,竟然会如此之戏剧化。
堂堂经略,竟然在半路上沦为阶下囚。
被带到堂上当奸细审讯不说,还被要求下跪。
熊廷弼是如何自负的人?当然不可能跪下。他昂头道:“本官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奉旨经略辽东的钦差,并非不曾跪过人,但这小小的守备衙门里头,对着个五品千户衔的守备就要下跪?本官绝难从命!”
叶富一听这话,再看看熊廷弼那模样,实际上心中已经是信了八分。
仅存两分疑虑,他试探道:“熊大帅确实曾传讯卑职说,即将巡阅边堡,要卑职巩固边防。卑职近来一边练兵,一边修堡,另外,由于前段时间的两桩事情,还不得不一边注意着鞑子的动静。派出去几波哨骑,已经并非第一次言说‘有人自称经略’了。就在刚刚,卑职还拿下了一个胆大包天,冒认经略,意图不轨之徒。卑职位卑职小,从未得以面见过大帅。为阖堡百姓安危,不得不冒犯大帅,还请大帅见谅。”
熊廷弼原本也没有因此而怪罪叶富的意思。
这一点,倒是被叶富给算准了。
熊廷弼性格狂傲,即便他心中真的介意,但若是表现出来,那就显得他不够大度。这在他自己那里是过不了关的。因此,他不会因为这个责怪叶富。
叶富这么一说,熊廷弼反而觉得好奇,不知道这个家伙还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富要再让人拿上来那把硬弓,让熊廷弼拉一拉的时候。却只听得叶富说道:“卑职听说,熊大帅有一把御赐的尚方剑,陛下钦旨,副总兵以下,可先斩而后奏,不知道能不能赏给卑职看一看?”
熊廷弼大笑道:“本官还以为你要看什么呢?不就是尚方剑嘛,看便是了。”
他说着,也不要求解绑,而是将眼神向下。
叶富一见,便顿时惊住。
熊廷弼肋下所悬,是一把外形普通的剑。他将信将疑,抽出半截来,当即便被那雪亮的刀刃给惊了一跳。
“果然是把好剑!”
叶富口中不禁如此惊叹。
熊廷弼眯眯眼睛,微微一笑,“自然是好剑!在本官手中,着实是锋利极了!本官甫一到任,就用它诛杀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等诸多叛将、逃将、贪将。说起来,这一路未曾饮血,到还真的有些怕它寂寞呢!”
他这么一说,叶富仿若是被雷集中一般。
愣了愣,随后都来不及命人松绑,便已经跪倒在地,叩头不止,“卑职拜见大帅!卑职有眼无珠,有口无心,冒犯了大帅!还望大帅宽责!给卑职戴罪立功的机会!”
随着他这么一跪,周遭麾下官兵尽皆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