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而言,叶富好歹是上司,可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他的尊重在哪里。
饶是叶富脾气好,可也不能总是忍他。
“这事情你不必管了,我自有打算。”叶富冷下脸,语气淡淡地说道。
王致眼睛一瞪,“我怎么能不管!大人,下官是您任命的幕僚长,自然要对下属负责!现在下面筹建惠民药局,急需银两。粮饷局却推三阻四,这件事情,下官必须要管!”
“当真要管?”叶富挑了下眉毛。
王致仰头道:“当真要管!”
“一定要管?”叶富再次确认。
王致毫不退让,“一定要管!”
“好啊。”叶富点了点头,“那好吧,你管吧。”
说完这话,叶富竟是毫不避讳,当着王致的面,就拉过了马晓悦的手。
两人最近常常在一起,马晓悦朝夕服侍之下,叶富愈发是觉得身边是片刻离不开她了。这是不是爱,还真是不好说。可喜欢,总是没跑的了。
王致见了,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叫‘那好吧,你管吧’,他要是能管,还用得着跑这么老远,非要叫叶富来帮这个忙吗?
可叶富显然不想理他的样子,他也总算是明白了。
自己惹了叶富不痛快,人家甚至是连敷衍都不想了。
这么一琢磨开,王致反而心中委屈极了。
同时一室之长,许高卓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听说大搞了几次改革,叶富都支持得很。再加上最近他与葡国顾问交流接触得还不错,竟是学会了三两句葡国语言,经常坐在一块儿,探讨问题。
可他呢?只是想要办这么个药局,还是叶富最先提起的这么个茬儿,却都办不顺畅。
这么一想,他顿时心都凉了。
当着叶富的面,长长地叹了口气,王致心想:我为你着想,为你做事。你居然这幅样子,这个态度?文人嘛,要的就是个面子!你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也同样不兜着你的面子了!
“到底是下官唐突了,下官这便告退!”王致颓然道。
他说着,转头就要走。
叶富一抬头,看到他那副模样,眉毛一挑,将人叫住,“慢着!”
王致满以为他回心转意,回过头来,静等着他接下去的话。可叶富这下半句话一说,却险些把王致气得当场昏过去。
“这个月十五,我查了,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纳小星,还望王大人一定要光临啊!我可缺个主婚人呢!您才高八斗,就您一肩挑了吧!”
参将署衙,幕僚室的办公院内。
王致翻箱倒柜收拾东西,所有的东西都被摔得噼啪直响。门外有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下属,都被张泓川赶过来一一哄开,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张泓川才冷了脸。
“王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他问道,语气之中,满是不敢置信。
王致回头,攥着拳头,瞪着眼,对张泓川吼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如此奇耻大辱,我辈读书人焉能忍耐!他不是就想要逼我走吗?好!我走!我这就走!省得两看相厌!”
“哎呀,大人!”张泓川急得直跺脚,“你这是要干什么?您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一个人经历司的经历,就算是辞官,也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怎么?还要递奏本辞呈不成?”王致冷笑着反讽。
张泓川叹气道:“你这么一走,险山堡的百姓可怎么办呢!”
听张泓川这么一说,王致的手顿时就停住了。
是啊,他若是走了,百姓怎么办呢?
王行是个混闹的,现在看来,叶富脑子里头也不是很清楚。
这会儿他若是走了,那险山的百姓怕是就要吃苦了。
他这个人自命清高,文人气极重,这次是被叶富折辱,才愤而想要挂冠。可想到张泓川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为着百姓着想,倒还另算。反正是这股子气,终于有暂时卸下去的理由了。
他坐到椅子上,安静下来。
张泓川一见有门儿,连忙对王行说道:“其实,这次的事情,大人应当只不过是考虑得与您不太一致。但出发点,还是一样的。”
“这怎么说?”王致心里头混乱得很,随口问了一句。
张泓川在他身边解释道:“这事情还不了然吗?就像大旗商行,是专门给险山赚钱的一样,大人扶持唐伦,扶持票号,还不就是给险山花钱的吗?咱们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惠民药局在咱们第一处手上,未必能有在唐伦那个商人那里发展得好。大人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这样安排的。”
“惠民药局本就是造福于民的,可那奸商,借此牟利!”王致挑剔道。
张泓川摇摇头,“不是这样算的!王大人,您看,就算再是造福于民的地方,也总要稍有进账,让收支相平才行吧?更何况,惠民药局的药价,咱们都看过了,与咱们所定的并无什么异处。而且,还有一部分的药材,使用之后可以按照比例核销。这样,无疑是给百姓节省了更大的一笔开销。”
王致听罢想了想,依旧摇头,“可是,到底还是向百姓收了银子!”
“那银子,是自愿出的。”张泓川纠正道,“想要享受待遇,就出钱。出的多,享受多。出的少,享受少。这不假!可您仔细计算一下,达官贵人动辄用鹿茸人参,百姓能用得起吗?普通百姓能够用到的药材总共就大概那么几种几类,基本上都囊括在可以核销的范畴之中。反倒是只有稍有资财的人才会选用的价格偏贵,药性却不见得更好的药材,那些药材,则往往并不在核销的范围之中。如此说来,收益的,不到底还是最贫苦的百姓吗?大人此举,从富人手中找机会捞回一部分钱财,而将这些钱用在穷人身上。王大人,就卑职所见,这是件好事情啊!”
王致听了他这话,心里头也泛起嘀咕。
他是没有想到这么细致,却是不知道,叶富居然还有这样的良苦用心。
这么一想,他心里头就更加不是滋味儿了。
一个武官,诗书礼易未必读过几本,想出来的办法,却值得读书人去琢磨。这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