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事事都办的不错,替大明镇守一方,从背后牵制后金,顶住了天大的压力。可朝廷非但不想着该如何信任、拉拢这样的能人干将,居然听人说风就是雨,这么的明目张胆的从他手里头扒权。人家要是肯依了,那也就不是那个能够坐拥十八堡,顶住鞑子万余军队的险山镇总兵官了!
鸣晓不明白纪逢春的意思,只觉得此去险山,实在是山高路险,正应了那名字,一点儿都不是好相与的地方。
他是自小跟着纪逢春长起来的,纪逢春于他虽然是主仆之别,但也是自幼教养,有父亲的影子在。
虽然此去旅途险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心中害怕,但到底却还是暗暗在心中发誓。
若是叶富有半点儿对纪逢春不利的意思,到时候,他非得跟叶富拼个鱼死网破,以保自家老爷的一身平安才行!
“大帅!刚刚接到耿督理传回的消息。新任巡抚纪大人将至险山堡了,就还有半日的路程,您看,是派人去接一下吗?”
叶富坐在位子上想事情,突然被马登龙打断。
他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却是问道:“熊经略到哪里了?”
马登龙是他身边的亲兵队长,也是参军室第一处的督理,自然是他的亲善之人。有什么事情要报给叶富,他都是最早会知道的。
因此,听叶富问起也不意外,思索了片刻,便当即回答道:“据说熊经略在山海关便停住了,暂时没有往这边儿来的意思。许是山海关那边的事情,比较起这边儿来要重要一些吧?”
“呵,他请来的人,他倒是不来送一程。就真不怕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干脆给这巡抚大人咔嚓咯?”叶富嗤笑一声,自己跟自己开了个玩笑,随后生怕马登龙当真似的,改口道,“新巡抚来了,当然要迎接。但不是派人迎接!那是我的顶头上司,上头派他这个军民一把抓的大官儿下来,不就是为了制衡我的吗?我得亲自去接!”
“啊?您亲自去?”马登龙一听这话,就觉得特别的没有面子了。
要知道,叶富是整个险山军的主心骨,他若是一动,那整个险山辖境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得朝着这一块儿转悠。
他矮下身段,亲自去迎接,那不就是示弱的意思吗?
叶富看出他的意思啦,不禁笑道,“大舅哥,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我是随随便便吃得了亏的人吗?现如今整个险山,兵马,抓在我手里头;钱粮,一个大旗商行,一个汇通票号,那是命脉!命脉懂吗?我只要把兵马稳住了,把钱粮抓紧了,就算我把他供上天!他说白了,也就是个泥菩萨,你还怕他真的能显灵是怎么着啊?”
马登龙一听便乐了。
心中不禁琢磨着,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叶富在险山军的地位,岂是他一个外来户说搅动就搅动得了的?
旁的不说,叶富手底下三个镇的野战部队。第一镇的统制宋汝良是他手底下的亲信,第二镇的统制郝功成是个有本事却也对叶富真心服气的,第三镇的统制窦向光在叶富面前更是个只知道‘是是是,对对对’的马屁精。再加上基层军官大部分是险山讲武学堂的毕业生出身,这支队伍除了叶富,还真就没人能完全掌握。
更别提叶富提到的大旗商行和汇通票号,叶富自己都是幕后东家!再加上零零碎碎的小商行、大工厂,他要是不愿意贴补部队和地方财政了,只要把这资金一抽,十八个军堡的军民各色人等都绝对要闹起义的。
心里这么想着,马登龙当即就觉得痛快多了!
既然叶富胸有成竹,他也没有理由忧心忡忡地扯后腿。
脸上一笑,耳中突然听到叶富说道:“乐什么乐呢?我让你去给我叫靳总队长过来,你想什么呐?再走神儿,就算你是我大舅子,我也喊桂昌过来收拾你,你信不信这个?”
桂昌。
现如今,就这个名字,简简单单两个字,毫不夸张的说,在险山军内,能止小儿夜啼!
这位爷,是险山保安总队下属独立宪兵大队的大队长,按照叶富规定的职权,他是有权在所有能称得上‘部队’两个字的地方派驻宪兵派出机构和相关人员的。主管的就是维持军纪、防卫重要地点、押送重要物资,以及审讯重要战犯等等。
就因为他职权里头有‘防卫重要地点’这么几个字,桂昌这个家伙就在叶富的默许之下,理所当然的把总兵府外围的防范也纳入了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内。
这可苦了马登龙和他手下的亲兵!
桂昌的人,一个个带着宪兵特有的标识,随便往哪里一戳,都站成个最标准军姿模板的样子,随时随地的挑剔除了叶富之外的任何一名军人的形象和各种风纪问题。稍一不留神,就要被抓去送交刑名局军事科‘军法处置’。
跟他离得远一些,大可以不招惹他就是了。
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还真是让人闹眼睛。
马登龙跑出去不久,便将靳一川带到了叶富的面前。
叶富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指了个位置给靳一川坐下,劈头便问道:“让你练的兵,给我练的如何了?亲卫大队,我现在就要壮壮声威!你看能不能派上用场啊?”
靳一川回答道:“大帅,卑职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亲卫大队现在的装备配制,那是全军最好的!用的都是最新式的武器!虽然性能上还保证不了,但看花架子是很好看、很精神的。再加上卑职近日来在训练亲卫大队的时候,多以军人素养为修习要务,让桂昌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错一错的给我盯着练!这么练下来,就算是烂泥,也该能上墙了!”
“嗯,听你说得,倒是还不错。”叶富点点头道,“行啦!我信得过你!用之前,我就不先过眼了,最近有些忙,这个事情,你替办就好。一川啊,你可是最早跟着我的人,我不信你,还能信得过谁呢?”
靳一川笑笑,问道:“大帅什么时候需要用这些人?”
叶富道:“不是听说,那位新任巡抚距离这边就还有半日的路程了吗?明天一大早,你就把人给我带到军堡外去!把队伍给我整治、排列整齐,我估计明天近中午的时候,人就差不多会到了。到时候,你可得把我险山军的威风给我展现出来!也让京城来的老爷们看看,咱们险山是个穷地方,但穷人也是有傲骨的!不是任人欺负的!”
靳一川听了叶富的话,顿时心中就有了设想。
若说险山军‘穷’,那自然有展示‘穷’的办法。穷而有傲骨,则自然也是有展示的办法的。只不过,新置办的军衣不能展示展示,还真的是人生一大憾事!
次日上午,险山堡外。
叶富站在正对着由京城水陆换陆路至此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看到去接应巡抚大人的夜不收一支小队护送着纪逢春主仆两人,风尘仆仆的朝这边儿过来。
那身影刚一显现,他便连忙纵马上前。
在距离纪逢春、鸣晓两人还有几步路的地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对着纪逢春纳头便拜。
只听他口中道:“署理左军都督佥事,佩征虏前将军印,驻险山镇平辽总兵官,卑职叶富参见钦差大人!”
他这一行礼,倒是真的让纪逢春当即哭笑不得,连忙从马上下来,伸手就去扶他。
想来,他虽然是钦差没错,可论官职,他不过是四品,面前这位却是朝中的二品大员,据说上次打仗,还被陛下随同封赏,赐了一身斗牛服。
镇守一方的总兵官,已经可以有一定地位了,更何况辽东正值用兵之际,叶富手握重兵,绝不是可以呼来喝去的小喽啰。
纪逢春弯腰扶他,口中道:“叶总镇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看看,怎么如此的客气!今后我们两个说不得要相互配合行事,好生守卫此处,以图将来有所突破,收服故土。你这么客气,是没有拿老夫当做是自己人咯!”
叶富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尴尬,他对纪逢春说道:“不需下跪吗?卑职不懂,卑职不懂。卑职是一介武夫,从来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想当年杨老爷做经略的时候,卑职还只是个小小千户呢!这官儿升得快了,见识却没有涨多少。若是大人不嫌弃卑职脑子笨,那今后还请大人对卑职多多提点、指教!”
纪逢春对叶富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
在京中,即便是对这个人的名字‘如雷贯耳’,再加上还曾经为了跟他共事方便而研究过他的过去。但这一见面,却依旧觉得,无论文字、语言之中,描述的怎样生动的‘叶富’,都不如面前的这一个让人耳目一新。
这个人,真的是不一样!
纪逢春心道‘有意思’,抬眼,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就在两人相距不远处,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正如同泥塑一般,静静地看着这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