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方才说的灵力尚未恢复应当不是假话,与白头翁一战之后嘴角挂起了一抹血迹,冷笑道:“不过蝼蚁一个,哪里值得我动手?”
顿了顿,继续道:“这里打着着实不痛快,三日之后浑沌之地,我要与你好好较量一番。”
他用的是“较量”,不是生死搏斗,不是你死我活,而是这样一个带着丝丝亲近色彩的词汇。
易辞完全没有给他半点面子,冷哼一声,讥笑道:“痴人说梦,我不屑于与你这种人动手。你好好回你的浑沌之地待着,若再为非作歹,我必让你魂飞魄散,魂归虚无。”
“李强”也不恼,笑着扫了卿言一眼,莫名其妙道:“花期到了,花便不会轻易凋败。我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李强”化为一缕轻烟消失不见,似是方才从未有这人出现过那般。
五次了,卿言想,这是第五次易辞放走那个人了。
月色随着“李强”的消失变得更亮了些。
月光穿过重重雾霭落在谷底,映在安眠的鸟窝上,留下疏影横斜的暗影。
卿言看向易辞和难也,樱唇轻启:“这老榕树杀了这么多村民,还杀了匡野长老,五年前又引起饥荒,虽然心中仍存有一丝善意,但不能就因此掩去他的罪过。不过不一定非得要杀了他,我有一个想法——”
“你是想让他重新修炼?”易辞看向她。
“嗯。”他真的很了解她。
“不行。”易辞言辞坚决。
“为何?”她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白发老翁的千年灵力可以超度了这些亡魂,让他们转世重生。
“各位。”白头翁被小锦扶着站起来,“老朽有一言。今日见到诸位,知晓了一些真相,老朽已是有悔过之心,愿意听这位姑娘的安排将自身的千年灵力渡给这些无辜的村民。”
卿言和易辞对视了一眼,又听白头翁道:“这位姑娘心存善意,福缘深厚,老夫有一物相赠。”
煞气被易辞除去之后,白头翁的神智清醒许多,说话态度也和善许多。
“你要送她什么?”易辞闻言看向白头翁,语气还有些冷。
“各位请随我来。”白头翁带着众人来到原大榕树的树根处。
“这位青衣道长,劳烦把它炸开。”白发老翁对难也道。
“你这老头子,道爷是用来炸洞的吗?”
难业嘴上虽说着拒绝的话,但还是甩动拂尘炸开了一个洞。
这是什么?
炸开后,洞内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珠子,发着光芒,似月光般皎洁明亮,绚烂夺目。
卿言远远望着都能感觉到这颗小小的珠子所蕴含的充沛灵力。
白发老翁将珠子拿出:“多亏了这珠子,老儿才得以修炼成精。现在把这昭和珠赠予姑娘,算是老朽最后结一桩善缘。”
“无功不受禄,我又没有做什么,不用了。”卿言拒绝了白头翁。
“拿着吧。”易辞取下腰间的梨花玉佩,接过昭和珠,用术法将珠子变小镶嵌在梨花玉佩上,把玉佩系在卿言腰间。
易辞比她高出很多,给她系玉佩时需要弯下身子。
卿言能够清晰的看到他剑眉下明亮专注的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勾起的唇角,他垂下的发丝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挠的她心里“咚咚”直跳,脸上红了一片。
“喂喂,你们又开始了,道爷还在呢!”
难也的话让卿言瞬间回神,她轻咳了两声,不敢再看易辞。
压下悸动后,卿言忽然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流动,很舒服,像是冬日温暖的阳光,春日温和的清风,夏日潺潺流动的溪流。
这是……灵力?
她居然在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了灵力的流动。
这灵力源源不断,像是山中清泉般绵延不绝。
“姑娘并非完全没有灵力,只是被封印住,感受不到罢了。这昭和珠是从大洪荒时代传下来的神物,可以让姑娘感受到灵力,危急时也可以有此珠相助。”白头翁似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活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那些挂在榕树之上的尸首,她怕是真的会忘记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原是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卿言只觉一抹震惊自内心深处传至脑海里,冷汗落在秀丽的额角之上,白皙似雪的肌肤瞬时吓得比雪更加苍白。
煞气对人的影响竟是如此之大,能将一位心存善意,有神明之缘的千年榕树精变成那般杀伐无情的模样。
她下意识偷瞄了一眼易辞,那般风姿卓绝,冷静自持的人,这些年是怎么抵挡住煞气的侵袭的呢?
“封印?”是肩上的禁咒吗?不是已经除掉了吗?难道还有她身上还有其它的封印?
“一棵树而已,在意他做什么?”易辞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发丝,轻声开口。
“……嗯。”
卿言刚拿起“烛风”准备施法,那白头翁却突然向几人跪了下去:“老夫自知罪念深重,废去这一身修为也无怨无悔。可小锦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还望诸位饶了她的性命。”
“白爷爷……”小锦双眸含泪望着白头翁。
卿言看向易辞。
易辞面无表情,眼神幽暗不明,她看不懂他的情绪。
半晌,她道:“好,我们答应你不伤她性命。”
“多谢。”
“小锦,你好好的,老头子我要走了。”白发老翁起身慈祥的看着小锦。
小锦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朝白头翁跪下:“白爷爷……”
白发老翁抚摸着小锦的发丝,转身看向卿言:“开始吧。”
卿言拿起“烛风”,试着运用昭和珠的灵力。
这次头部没有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右肩也没有刺痛,身子没有疲软之态。
身子很舒服,很轻松,灵力在体内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水一般流动,毫无阻碍。
随着箫声响起,那白头翁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灵力自体内流出,似一层飘渺烟雾,缭绕在那些血尸周围。
渐渐的,血尸随烟雾消失在虚空,白头翁化为一团绿色的幽光落入榕树之内。
那棵倒在地上的大榕树化为一棵树苗,枝干有些干枯,不再生机盎然。
奏完一曲,卿言仿若力气用尽,向后倒了过去,易辞长臂一伸将卿言揽在怀里。
“阴阳水中走,法则定循环,万物皆自然,个自皆所求。天道无为,道法自然。”难也对着榕树叹息,“一切皆是命数。”
难也道长外表洒脱不羁,说话言语间皆不像是个道士,衣着打扮偏偏像个道士,却又是位嫉恶如仇,在乎律法的活的极通透的红尘俗世之人。
小锦将榕树苗种在了坑里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你有何打算?”难也走过去问她。
“我......”小锦站起身看了一眼小衣的尸首,“我如今不过一缕脏魂,一具残骨罢了。”
小锦的神色有些凄凉和落寞:“小衣身死我以为我会很高兴,但我没有。”
“我想,这些年我心里的恨也消的差不多了,倒不如舍了这残身赴了黄泉,让黄泉水好好洗洗身上的污浊。”
竹生睫毛低垂,一双含情的眸子细细的看着小衣苍白的脸色许久,缓缓走向小锦:“小衣生前常对我说,她有一个姐姐,对她是极好的。”
“可是她姐姐不见了,她很想再见见姐姐,哪怕是在梦里,哪怕只能见一面,一次就好。”
“天道无常,因果轮回,如今这般结局……皆是命数。”
竹生下颌缓缓抬起,睫帘微颤,墨绿色的眼珠望着如墨般黑暗的星空。
月色将他的眼珠映的闪闪发亮,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空气静默了良久。
“她如今因你而死,便请你把她带回去好好安葬。”
许是月色太过凄美,竹生的心情也平静许多。
小锦似是怕了这明亮的月色,低着头不敢看竹生怀里的妹妹。
“王大娘应该是想看着你们一起回家的。”难也道长在旁劝了一句,“小姑娘方才特意留下小衣的尸体没有羽化而去,便是想让王大娘见她最后一面。”
小锦浑身剧烈的发抖,豆大的泪珠再次滚落下来,泪眼迷离间双手迟疑片刻,颤颤巍巍接过小衣的尸首。
“我与小衣在溪流旁相遇,她笑魇如花,比那春日里最娇艳的花还好看数倍。”
“人妖殊途,这是天意。你本该化龙,莫要执于一念,困于一隅。”难也拿拂尘轻轻拍了拍竹生的肩胛骨。
“呵,当年若不是龙族,我早就蜕皮化龙了,还轮得着你这牛鼻子臭道士欺负,不,有幸见到本大爷吗?”
竹生抱怨似的回了一句,语气尽是调侃与骄矜之意,言语间却尽是悲凉。
“行,道爷知晓了。”难也挥了一把拂尘,轻笑道,“道爷把你送到东海如何?”
“什么?”竹生双眼圆睁,眸色惊诧,略震惊的望着难也,“东海……”
“竹生兄可好好思虑一番再做决定。”难也眼睛微眯,斜睨他一眼故意道。
“好。”竹生抬起睫帘,露出墨绿色的眼珠,泪水还残留在眼角耳畔,眸色已然坚定许多,“我同你去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