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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018/七流



    宋应溪目光探寻,落在奚越的脸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奚越,之前呆在玄清宗,也听过一两句传闻,说奚越长的不好看。



    宋应溪还以为会是什么丑若无盐之人,如今一看,却是天残。



    而且这胎记长脸上也不算丑。甚至因为对比分明,让还算完好的半张脸,英气漂亮得不可复制。



    修真者断臂都能重生,没道理治不好一块胎记。唯有“天残”无药可医,因缘到时自会化解。



    像是他小师叔的眼睛,以及奚越脸上的胎记。



    而奚越在宗门内的人气显然极高。



    在看见他后,不少玄清宗弟子面露喜色,四下里开始呼朋引伴。很快,玄清宗山门黑压压围了一圈人。



    奚越问:“你想怎么比?”



    宋应溪回神,道:“我想自封修为,与你同阶一战。”



    他的表情难得这么认真,隐约有些慎重。



    在没见到奚越之前,宋应溪内心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



    玄清宗,过去都没听说过的小宗门,侥幸有人上青云榜,又能厉害到哪去?



    之前孟清峥和那什么裴衔玉不也是?手下败将罢了。



    但在看见奚越后,宋应溪却觉得,自己可能大意了。



    因为他的剑正在轻颤。



    他的剑,是从剑山第六峰取下的云霄剑。



    之前剑山三年一度的宗门内比,他抽签,对上了剑子公西平晏。那时候这把剑也是如此。



    颤抖是因为恐惧。



    在怕谁?他?奚越吗?



    那瞬间,宋应溪甚至感觉到了荒谬。



    奚越点头,慢吞吞道:“好。不过光是这么打也很没意思,我这里有一把剑,一张剑谱。都是从你们剑山那拿到的,不如……”



    你要是输了,顺路替我拿回去吧。



    他话还没说完,宋应溪笑了:“你还要赌彩头,是觉得能赢我不成?剑谱先放着,把剑拿出来看看。让我看看值几个钱?”



    在宋应溪眼里,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宗门,底下的弟子也富裕不到哪儿去。



    奚越本来觉得,拿了剑山的剑,还眛了人家的太虚剑意,他有理由,也有有义务对剑山的子弟们好一些。



    但是奈何就是有人要来接受社会毒打。



    他取下腰间佩剑,道:“你看吧。”



    宋应溪手持木剑,面露疑惑:“木剑……?这把剑怎么长的和小师叔的剑这么像?不过我都好久没看见小师叔了。”



    通常而言,一把剑的剑柄处都会有铸剑师留下的印章,以做区分。



    但这把剑空荡荡的,除了剑身略微长一些,就像是一个根本不懂兵器的人,照着印象随手削出来的一样。



    兵器自然也分趁不趁手,属性相同、长度合适的武器,才是最合适的武器。



    矮个子的人当然不能拿长剑,免得剑尖都点地。



    宋应溪抬头丈量了片刻,发现奚越果然很高。



    如此,对别人来说有些长的剑,对他而言,可能正好合适。



    宋应溪惊疑不定,能感受到这剑绝非凡品,却弄不清楚是什么来头。



    他沉思片刻,道:“这剑,兴许是我剑山剑宗佩剑的仿品……能做的这么像的,肯定也是亲眼见过师叔的剑的人。虽然只是仿品,但师叔的剑是仙器,能仿成这样,威力绝非小可。”



    “如此看来,倒是我小瞧了。”宋应溪虽然傲慢,但本质上是个实诚人,“我并无合适的东西能媲美这把剑的价值。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进剑山的机会,应该能和这把木剑价值相当。”



    周围,有人震惊:“剑山……?是剑山里的那个剑山?”



    宋应溪口里的剑山,并非是剑山这个宗门。



    剑山的来源,就是因为一座“剑山”。先有这座剑山,才有后来“剑山”这个宗门。又或者说,第一任宗主根本不敢给自己宗门取名,因此就剑山剑山地叫开了。



    剑山崎岖,一共九峰。灵剑有灵,无数杀伐之器在此长眠,等待心仪的主人。



    每个剑山弟子,都有机会去剑山寻剑。



    有人失望而归,有人一飞冲天。



    这样的名额是很珍贵的。



    哪怕是剑山弟子,一生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入宗门的时候。第二次,则由自己定夺。



    但也有人,能有第三次机会。



    那就是要圆寂时,去剑山还剑。



    一生只能进两次剑山,并非剑山这宗门不讲道理。而是无数前辈血的教训。



    进剑山三次,无论是修为几何的大能,都会迷失心智,成为剑山的剑奴。



    剑山历史上,有位剑宗已达归一境,马上就要坐化。



    他不甘心就此去世,于是进剑山,再也没有出来。后来,有剑宗的弟子入山寻剑,发现第九峰的山巅,一位白衣老者迎风而立。



    但却神智尽数散去,只剩一具躯壳。



    这位剑宗阁下,也是剑山记载中最强的剑奴。



    宋应溪抬头:“自然是那个剑山。九峰剑山。你意下如何?”



    奚越不觉得自己会输。



    他的自信,源于三千年修炼的累积。



    他用了三千年剑,要是这就输了,那三千岁岂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修真界本来就很内卷,能修炼到离天一步,举世无敌,奚越自己就是卷王中的王中王。



    不过,他对去剑山看看,倒是有点兴趣。



    而且去剑山,可以顺路去还剑。



    于是,奚越点头:“尚可。”



    *



    奚越接下战书的消息,不到半个小时,就在宗门内部传的沸沸扬扬。



    此事甚至惊动了长老。除了闭关和外出的几位长老,大部分人都再次聚集到演武场上。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通常来说,只有宗门内比的时候,人才会这么齐全。



    大部分人内心,自然是希望奚越能取胜。



    “若是奚越能赢,我那里还有几枚上品融灵丹,可一并给他。”



    “不错,要是能赢,也是为宗门争气了。”



    说完,众位长老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有人还记得他一个月之前在擂台上的表现,但是大家对奚越的印象都还停留在过去几年,恐怕唯一有信心的,只有宋河长老了。



    “对方是剑山真传。第一大宗的天骄……”一位长老眉头紧皱,冷声道,“要我看,奚越就不该接下这战书。到时候输了,连累的却是宗门的名声!”



    这位长老同秦闻交好,之前就很不满奚越的作为。



    宋河道:“首徒都败了,现在宗门名声能好听到哪儿去吗?”



    说完,他哂笑一声:“怪不得人心没长在胸口正中,可见天生都是偏的。”



    台上,奚越默默算着时间。



    定好了下午两点开始,早一点慢一点,都不太合适。



    按道理说,赛前双方选手应该互相放点狠话,来增添吃瓜群众的乐趣。



    但两人都异常沉默。



    宋应溪用洗剑石磨着云霄剑,一声又一声,剑鸣铿锵有力。他用力不小,神情却温柔的像是在对待情人。



    而奚越正闭着眼,在脑海里演练。



    不管对手什么水平,但只要站在台上,他从来都是全力以赴。



    时辰到,他睁开眼,走进演武场。



    宋应溪伸出手,给他看了手腕上的圆环:“这是禁锢修为用的,是你们宗门的镣铐。现在我也凝神境九层。”



    说完,他执剑,行古礼:“剑山宋应溪,请赐教。”



    奚越沉默片刻,回以一礼:“奚越。”



    话音落下,场内气氛瞬间一变。



    宋应溪用的重剑,行动却迅如闪电,他抬手就是一剑!



    《九峰剑法》,起手式,撼山阿。



    台下,长老眼前一亮:“大宗子弟,剑法果然精妙。光是这起手足以见数年勤学苦功!”



    “宋应溪真气竟如此雄浑,哪怕是凝神境九层,气势却浩大磅礴,令人震惊。”



    “用剑如此迅猛,身法如此了得,简直赏心悦目!”



    宋河没忍住,踹了他一脚:“你他妈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场内,奚越的确后退了好几步。他甚至都很少举起剑。



    宋应溪的剑学的很漂亮,真气用出的节点也恰到好处。



    以他二十岁的年纪来说,其实非常不错了。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难免像是奚越被打的节节衰退。



    只有场内的宋应溪明白,根本不是这样。



    他的剑气没有一分,能扫到奚越的衣袍。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而每次奚越出剑,落在的总是他身法的薄弱处。



    就很难受。



    他已经从《九峰剑法》第一式,打到第九式落星河。



    宋应溪仿佛有了错觉,那就是他并非是在和同辈对战。



    当年他刚成为真传,小师叔恰好来师尊那要两罐调味料,趁着等人的空隙,宋应溪腆着脸上前,请岁时寒赐教。



    也是这样的木剑。



    也是这样的无力感。



    对方甚至都没用真气,但宋应溪看见的,却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



    岁时寒也就罢了,他心悦诚服。



    可是奚越……凭什么?!



    宋应溪的剑越来越急促,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剑光闪烁,整个演武场被他的剑气扫的密不透风。



    心乱了,剑路也就越走越岔。



    更何况宋应溪本身就是心高气傲急躁之辈。



    奚越的声音响起:“当心。”



    他挥出了一剑。不像是任何剑法,甚至有些平庸。



    然而让人费解的是,这平庸的剑,就那么恰好出现在合适的点,恰好在无数纷乱的剑光中挡下了云霄剑,又恰好往前,刺向宋应溪的喉间。



    这是招杀人的剑,哪怕奚越并没有想杀人。



    宋应溪只能选择和他硬拼,而且,他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剑。



    于是只能抬起手。



    木剑没过手背,冒出一截剑尖。



    云霄剑笔直地插在地上。



    血落下。



    奚越持剑,却并没有往前。



    宋应溪知道自己还能打。



    这伤势和他遭受过的那么多伤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甚至他是神藏境七层,只要解开镣铐,再厉害的剑法也不过如此。



    他出生起就天天抱着剑入眠,三岁开始学剑,今年二十,却已经练了十七年剑。每天早上五点醒,雷打不动。



    用剑这么多年,同辈中,他只输给过一人。



    剑子,公西平晏。



    纵然如此,宋应溪想的也不过是,公西平晏只是比他早出生罢了。



    但是如今,宋应溪只是很艰难的开口,嘴里没有血腥味,却苦涩异常。



    “我认输。”他说。



    满场,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