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坐在一旁,不时拿滴溜溜的大眼睛瞟一眼身边的小少年。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好无聊。
她拿着竹蜻蜓,讨好地凑到小少年跟前:“哥哥,我们一起玩竹蜻蜓,看谁的蜻蜓飞得高好不好?”
小少年冷着脸说:“不好。”
她又拿起小风车:“那我们玩风车怎么样,看谁的小风车转得快。”
小少年还是冷着脸:“不玩。”
她有些沮丧,伸手拿过竹笛,“那哥哥你给我吹曲子好不好呀。”
“不好。”小哥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很吵。”
三公主愣了愣,小哥哥已然背过身去,似乎懒得理她。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本来是跟着大哥一起来洛城的,可是大哥很忙,没有时间陪她。
二哥有时间,却不愿意陪她。
二哥嫌她吵,还总说她是个甩不掉的跟屁虫。
眼前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小哥哥,也嫌弃她,也说她吵。
她真的有这么吵,这么讨厌吗?
三公主想着想着,忍不住落下泪来,抽抽噎噎地哭着。
小少年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她哭得满眼是泪,一时之间,竟慌乱了一瞬。
他有些生硬地问她,“你哭什么?”
“你们都嫌弃我,都不喜欢和我玩......呜呜......”
三公主抬起小袖子擦眼泪,哭得直打嗝,“我想我父皇,想我母后......呜呜......”
她的袖子擦过鼻涕,又去擦流到嘴边的眼泪。
袖子蹭过嘴角的时候,小少年脸上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看她一直哭个不停,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那个,”他拿起竹笛,“我吹曲子给你听?”
三公主哭声顿了顿,透过泪眼瞅了瞅他。
小少年横笛在唇边,开始吹曲子。
曲子是钟姑娘方才教的,是陵国送别时常吹的一首离歌,曲调略有些感伤。
一曲还没吹完,小姑娘已然泪落如雨,哭得更伤心了。
小少年不得不暂停了吹曲子,放下竹笛,换了风车。
彼时夕阳漫天,风不知何时已停了,风车一动不动。
小少年无语皱眉,沉默了片刻。
目光扫过竹蜻蜓,再扫过哭个不住的三公主,终于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不是要跟我比赛,看谁的竹蜻蜓飞得高?”
他拿起竹蜻蜓晃了晃,“还比吗?”
小姑娘没理他,哭得一抽一抽的。
小少年说:“算了。你肯定会输。还是别比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不哭了,一双泪眼奶凶奶凶地瞪着他:“谁说的?我才不会输!我肯定会赢你的!”
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谁输谁赢,比了才知道。”
小姑娘“蹭”一下就站起来了:“比就比!哼,赢的肯定会是我!”
那天傍晚,小少年足足陪着三公主比了几十回竹蜻蜓,几乎每一次都是小公主赢了。
直到三公主的侍女来寻三公主回去,这比赛才总算宣告终止。
三公主很是傲娇地仰着头看他:“这下,你总该服气了吧?”
小少年面无表情,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三公主跟着侍女走了几步,又回头颠颠儿地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袍,仰着小脸望他:“哥哥。明天我还来这里找你和大哥哥玩,好不好?”
他很想说“不好”。
可是,想到她方才哭个没完的样子,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小少年自然没有来。
他本就不愿来,事实上也来不了。
因为当晚,他和钟姑娘随大哥陵承稷去赴三公主大哥秦世安的宴,秦世安中毒,昏迷不醒。
三公主的父皇秦充命人带走了陵承稷,将陵国的使团幽禁在行宫居处。
小少年被关在居处不得出,自然不知道三公主在这里等他和钟姑娘,一直等到天黑。
而且,接连等了好几天。
......
这段记忆,原主后来基本都忘了。
她在大哥秦世安去世后大病一场,洛城是她记忆里刻意去回避的地方。
是以她早就不记得在洛城行宫,曾遇到过一个给她做风车和竹蜻蜓的大哥哥,一个无奈陪她放飞了许多次竹蜻蜓的小哥哥。
秦落羽也是通过回忆书里的情节,才想起三公主早在十年前就和陵君行有过一面之缘的。
她本以为陵君行早已忘了这段小插曲,毕竟,洛城发生了太多让他刻骨铭心的事。
区区一个缠着他要比赛的小姑娘,并不足以令他记住。
秦落羽没想到,陵君行这会儿会突然提起当年事。
也就是说,十年前那个傍晚的事,他一直记得?
他也一直知道,他和三公主十年前,是见过面的?
“那时你年纪小,可能不记得,当时在洛城行宫,有个大哥哥,给你做了风车和竹蜻蜓。”
陵君行说,“她其实,并不是大哥哥,而是姐姐。她叫钟盈,就埋葬在这乱葬岗里。”
秦落羽沉默着,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好在,陵君行似乎误以为她忘了那些事,也并没有指望她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缓缓道:“如果她还活着,现在,该是朕的皇长嫂。”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平静。
仿佛只是在叙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秦落羽知道,这平静,是陵君行多少个日日夜夜,被痛苦反反复复磋磨淬炼的结果。
十年前,因为四国之盟,到访洛城的陵国使臣团,正式成员一共有一百零三人。
除了陵承稷和陵君行以假死方式逃离大秦国,其他的人,俱都惨死在狱中。
随行的两百余名侍卫、婢女、杂役,除了有几个侥幸还活着,其他的,也都无一幸免于难。
十年前洛城之变对陵君行的影响,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秦落羽犹豫了一下,认为自己多少该表个态:“皇上,对不起。”
陵君行收回有些放空的视线,目光落在女孩脸上,原本冰冷漠然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些许。
“不必跟朕说对不起。”
他说,“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幕后那些操控这场阴谋的罪恶黑手。
是那些为了破坏议和结盟,不惜下毒害死大秦国皇长子,甚至于,不惜想要害死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