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宫女出宫和绣庄的事, 到底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都是正向的。
前朝后宫,还有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称赞温妃娘娘宅心仁厚。
七月底八月初, 温窈又特意抽出几日时间, 亲自去田间查看秋种的情况。
农户对土豆栽种的热情程度大大超出了温窈的预期。
全民向推广种植,难度和接受度会差一些, 再加上情况比较急, 温窈怕出什么差池, 便就以各大世家为主要对象,但因着之前温窈教宫人做的地三鲜、炸土豆条土豆片还有烤土豆等吃食在京城流行起来后,农户们察觉到了商机, 尤其是听说大老爷们家的田也开始大规模种,原本保持观望的农户加入的便渐渐多了。
到底水稻才是主要粮食,是以农户大多种在不适宜种植水稻的下等田,或者自己开荒的山间田野,沟沟边边,能耕种的地方, 全都种满了。
这对温窈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为此,原本答应容翦两天的行程,硬生生又拖了两天,还是容翦忍无可忍,亲自出宫把人给抓回去的。
因为心情大好, 满心里都是漫山遍野的马铃薯——秋种前正式命了学名, 幻想着等秋收的时候该有多少果实, 压根就没察觉到被冷落了四天的容翦浑身散发的怨气和低气压。
不仅没察觉, 还时不时就这几日的视察结果跟他感慨。
她一边跟容翦分享喜悦, 一边在心里美滋滋。
太好了!
这样, 若是遇上旱灾雪灾的,就能少些人挨饿,说不定就够吃了呢!
正板着脸等阿峦发现他不高兴的容翦,听她满心里都是秋种、丰收、百姓……
她这个温妃当的,比他一个皇帝还要尽职尽责。
再看她因为这几日行走于田间,风吹日晒,比着出宫前差了许多的气色,还有干裂起皮的唇,容翦到底还是心疼居多。
“喝点水,”他倒了被菊花茶递到她嘴边:“歇会儿。”
温窈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思绪还是在秋种上,容翦轻轻叹了口气:“阿峦!”
温窈还在掰手指算已经算过不知道多少遍的产量,满眼都冒着光,听到这声喊,也没转头,只嗯了一声。
容翦:“……”
他把水杯放下,轻轻叹了口气:“你看看我。”
温窈:“?”
她偏头,疑惑道:“什么?”
容翦又侧了侧身,好让她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你好好看看,朕是你夫君,你就看不到?”
温窈思维还被秋种的事霸占着,听容翦这没头没尾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是茫然:“什么东西?别打扰我!”
话落,她又转过头,继续算账。
容翦:“……”
“阿峦……”
温窈:“?”又发什么神经,不理他!
容翦:“阿峦!”
温窈:“?”没完没了了还!
容翦:“阿峦!!!”
温窈连一点儿点儿思绪都不分开他了,继续掰手指。
容翦一脸无奈地咬嘴巴。
算了。
想让她多看自己一眼,让她自己反应过来,今儿是不可能了。
他还是直接挑明好了。
温窈正满怀期待地估算着,照今年这大好的趋势下去,明年可以再扩种多少地,向几个省推广,该准备什么……
正想着,下巴突然被捏住,而后,脑袋就被这只捏着她下巴的手强硬转向了容翦。
对上容翦无奈的视线,温窈:“……?”
容翦眉心蹙起,在她起皮的唇上轻轻触了触:“四天没见了,还记得我是谁么?”
温窈觉得容翦今儿特别特别神经,她拍了他手一下,示意他放手,但没拍开,她便也不管他了,只道:“您是皇上,大梁的弘成帝。”
说完,还眯了眯眼,冲他笑笑。
“既然记得,”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翦又气又心疼,咬着牙道:“ 还敢连跟皇帝的承诺都违背?出宫的时候,爱妃怎么说的?”
温窈:“我派人回去请旨了,你批了的啊!”
容翦:“……”
他深吸一口气:“那朕都到这么久了,你就不看看朕?”
温窈:“我看了啊!”你一下马车我就看到了,总不能眼睛一直盯在你身上才叫看罢?又想找事是不是?
容翦登时气结。
那也叫看?
就那一眼,也叫看?
温窈眨了眨眼,再次示意他快松手。
容翦哪肯就这么罢休?
他磨了磨牙,压低了嗓音质问:“你就不想朕?”
温窈再次眨了眨眼:“我想啊。”
喜悦都还没涌上心头,对上她跟之前没任何区别的表情,容翦暴躁了:“这也叫想了?你眼里除了秋种除了百姓,还有朕的位置么?”
温窈:“……”莫名其妙!
但,幼稚鬼又犯病了,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她抬手摸了摸容翦的脸:“真的想了,就是这几日太累了,精力不济。”
容翦:“…………”
明知道她是在敷衍他,还故意提及太累了,但他还是吃这一套。
不过,他面上一点儿没表现出来,只沉着嗓音道:“出宫时,就叮嘱你,有什么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不要太累了,你看看你?”
温窈:“也没什么,自己亲眼看看,才能放心么。”
“亲眼看看?”容翦拧眉:“水也不喝?嘴唇都干成这样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一直都没顾上喝水!”
温窈:“喝了喝了,就是太忙了。”野外,方便实在太不方便,只好减少摄入,她这几天几乎不怎么喝水的。
容翦:“………………”
要是没有后面的补充,容翦可能还不会生气,这下他是真的生气了。
“温窈!”
他脸一沉,怒喝了一声。
温窈:“???”怎么越哄,火气越大?还能不能行了?
容翦盯着她,咬着牙怒声道:“你就这样照顾你自己的?日后你别想再一个人出宫!”
温窈使劲拍开他的手,生气道:“不出就不出!”
竟然吼她?!竟然吼她!!!什么态度!
她怒气冲冲往一边挪,直接坐到了最边上,面朝车窗,看都不看他。
容翦:“………………”
车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看着两人之间突然被拉开的距离,她气得不行的侧脸,容翦很是懊恼。
过了片刻,他往她身旁挪了挪。
温窈:“……”哼!
她都快累死了,见面就找事,还吼她?
容翦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生气了?”
温窈:“……”对!超生气!不想听到你说话!也不想看到你!更不想理你!
“我错了。”容翦诚恳道。
温窈:“……”你现在认错比喝水还自然,谁信你!
容翦万万没想到,原本是他委屈,怎么现在事情就成了这样。
他又往她身旁挪了挪。
马车空间本就有限,这一挪,两人就已经挨着了,见阿峦没有再躲开,更没有在心里骂他,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刚刚认错也不是没有用。
“这么多天没见,”容翦又道:“你把自己累成这样,嘴巴还起皮出血,我太心疼了,便没控制住情绪。”
温窈:“……”哼,花言巧语也没有用!
容翦看了看她已经缓和许多的神色,又道:“这几日,我担心得不行,原本觉着那么多人跟着,定能把你伺候妥帖,结果一见面,你不仅累得脸色发白,还瘦了,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温窈:“……”那这也不是你吼我的理由!
“刚刚没注意语气,不是骂你指责你,是真的太心疼了,我有时候批折子太晚不睡,你还气得不行呢。”
温窈:“………………”这口才,不去当辩论手真是可惜了!
听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温窈气已经全消了,她想了想,偏头瞥了他一眼:“哼。”
容翦冲她笑笑:“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累,这些事情也不用非得这个时候就去做。”
温窈:“既然做了,当然要做好。”
这一季可是关键,手里有粮,你才能坐稳你的皇位啊!
没粮食吃,万一到时候流民爆发,造你反,那不就遭了?
容翦嘴角勾了勾,阿峦这么为他考虑呢,连皇位都想尽办法帮他坐的更稳。
……真被造了反,平息了,那也要死伤不少,耗费不少,又都是你的子民,纯粹内耗,恢复也得个好几年。
要是没能抗住,被造.反成功了,那你就是亡国君,她就是亡国妃,到时候得多惨啊!
能留个全尸,那都是好的!
容翦:“………………?”
他竟没想到,阿峦小脑袋瓜里,还想这么多呢?
他手伸过去,揽着她的腰,见她没反抗,便直接人揽进了怀里。
“嗯,”他道:“但日后,还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主,再这样,我还是不准。”
温窈思绪又有点飞了,胡乱嗯嗯了两声,心里嘀咕着——
按着历史的走向,今明两年,肯定会有大事发生,就看今年冬天的雪灾和明年的旱灾严不严重了,到时候再根据形势预测,容翦还不会被造.反……
见她不生气了,正打算凑过去偷亲的容翦,听到她心里的嘀咕,霎时僵住。
……到时候就多关注一些,随机应变……不过还是希望,今年的马铃薯能大获丰收,到时候够吃的话,兴许就没有人造.反了,等下回宫她就多抄几遍佛经,求佛祖保佑,保佑她和容翦一起渡过难关……
容翦:“……”
知道历史的走向?!
阿峦是获得了上天的指示吗?还是别的什么……
看着阿峦紧抿着唇认真思考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阿峦有些时候总会在心里嘀咕,他们那里、那里的人如何如何,之前他只当阿峦说的是沙利,她虽是汉人,但确确实实是在沙利长大的,沙利又是游牧族,各部落之间风俗都不尽相同,他便一直以为她说的‘那里,那里的人’都是只的沙利。
现在……
他萌生了一个匪夷所思,但却让他不得不信服的念头。
阿峦会不会,不是他们这里的人?
她刚刚在心里说,希望大丰收,希望粮食够吃,希望不要有人‘造.反’,这段时间还这么拼命,还担心他的皇位坐不稳,是不是因为,按着历史的走向,他真的成了亡国君?
这是容翦自八岁以后,头一次出现思绪混乱。
他看着温窈,一时猜她来自后世,一时又猜她可能是得了上天的指示……
猜来猜去,来自后世占据上风。
阿峦的一些想法、行为,实在和这里格格不入,这不是她出身沙利就能够解释的。
所以,她是从后世来帮他的……吗?
温窈自顾自地盘算了一会儿,发现还是预测不出来日后到底会怎么样,只得暂时先放弃,尽自己最大努力罢,反正努力了,到时候没做到,那也只能怪老天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嘀咕完,转头看着凑到自己面前,脸色难看的无法用言语形容,还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容翦,她诧异道:“你怎么了?”
说着,她抬手摸了摸容翦的额头。
没发烧啊!
容翦:“……”
见他还是不动,也不说话,温窈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翦抓着她的手,拉下来,全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温窈:“?”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
“你没事罢?”她担心地问。
好一会儿,容翦才拧着眉开口:
“阿峦……”
温窈挑眉示意她听着呢,顺便以眼神继续担心他。
容翦舔了舔嘴巴:“你……”你到底来自哪里。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你、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来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身边,她心里有他,她在全心为他考虑,这就够了。
温窈看着他,目光、神情,渐渐变得复杂。
连眉头都拧了起来。
不是吧?
容翦今年都二十好几了,怎么、怎么幼稚成这样啊?
他还知道自己是个一国之君么?
容翦看着她,不依不饶追问:“有没有想我?”
原本觉得他幼稚,有些哭笑不得的温窈,被他这么认真地看着,这么认真的追问着,脸突然就有点热。
“想、想啊,”她实在有点扛不住,但想了想,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便继续直视容翦的眼睛:“可想了,要不是事太多了,我都想早点回宫。”
容翦:“……”
见他神色还是刚刚的样子,温窈捏了捏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容翦嘴角牵起,露出一个开心,但在温窈眼里却有些复杂难懂的笑。
她稍稍怔了下,但想了想,可能是自己刚刚太凶了,这么多天没见,一见面就闹脾气,让他受委屈了。
她只迟疑片刻,便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肩膀,鼻尖萦绕的全是熟悉的独属于容翦的气味,累得不行的温窈安心地靠在他肩头,喃喃道:“容翦,我真的好想你啊……”
容翦愣了片刻,才抬手搂住她。
紧紧搂住。
像搂着稀世珍宝一样。
好一会儿,他才闭着眼,重重嗯了一声。
我也好想你。
天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