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楚华拉着丢人的张兴国走人, 是真丢人，都不掺一点假的那种。
哪来那么大脸呢，帮着说说话而已, 居然让人家做顿饭请他吃。
张兴国手里拎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絮絮叨叨的在后面说道。
“虽说讹上一顿饭好像是不怎么好, 那我不还是说了开玩笑嘛！也就说一句话，哪能真让人家请吃饭啊。虽说她要是真请吃饭我也介意来着,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想吃啊。”
“想吃也不带这么不要脸的，人家一个月工资还抵不上你一个零头，好意思让人家请你吃顿饭。他们请人吃饭也是记账上的, 又不是不花钱的。上回她爸来找她的事你也看到了, 人这会连家都没得回呢，你倒是好意思。”
张兴国一挑眉, 疑惑的看了眼郑楚华。
“你这么护着人家干嘛？上回不还说不可能看上她的吗？”
郑楚华瞪了他一眼，怎么就扯到这方面了。
“我只是觉得, 她一个这种样子的女同志能有一份工作不容易，至少嫁人可能不大好嫁了。但人家就算这样, 都有勇气跟家里对抗，对那什么杨主任对抗，说明她是个非常有想法的女人，至少这种对抗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所以对待她，我会宽容一些。”
张兴国想想, 厂子里不少女同志看上郑楚华的, 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一副看不上她们的模样。现在对那廖师傅态度确实挺宽容的, 就算自己在背后评头论足, 他都会说不要那么说女同志。
从这些方面看来, 他对廖师傅确实宽容。
“哈哈哈哈，你倒是想得多，居然还想着廖师傅嫁人不大好嫁。之前不就跟你说过嘛，别看廖师傅现在胖，瘦下来绝对好看。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那廖师傅脸上的肉就没了一点点，眼睛都比之前大了。今天睁着眼睛瞪那个什么廖主任的时候，眼里的光是真的好看啊！”
郑楚华也记得那个样子，漫不经心的同时又很有底气，瞪人的时候还有些许泼辣，眼中的神采和她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合。
“不过，虽然没能讹上一顿饭，好歹也是换了包点心回来，新鲜出炉的。咱们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们可喜欢吃这些，待会拿到办公室去分分。”
郑楚华笑骂道：“你就是拿这些献殷勤的。”
“是是是，你不用献殷勤，那些女同志都追着你屁股后面跑，我没你那张细皮嫩肉的脸，只能靠献殷勤了。”
张兴国满不在乎，郑楚华长得确实好看，小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小姑娘呢。就是打人挺凶的，他偷偷亲了对方一口，就被人按在地上锤了。
回到办公室张兴国果真去分点心了，把办公室其他小姑娘高兴得笑声一片。
郑楚华把自己办公室的小门关上，坐下来画了画机械图，然后拿起旁边的电话，给远在京城的外公打一个电话。
因为他是特聘来的，办公室什么设备都有，电话自然也会给他备上。
电话那一边想了好一会才接起来，听到外公的声音，郑楚华脸上挂上了笑意。
“外公，最近怎么样啊？”
吕锅笑呵呵的，因为接到外孙的电话，心情非常的好。
“还可以，跟往常一样。”
“那就好，外公，林师傅他们还想着什么时候过去看您呢，等我这边安排安排，到时候就和他们一道回去。”
“我听那几个说了，你们不用过来，我再过一段时间跟上面领导说下，到海城去休息一段时间。正好也想回去看看了，你就在海城呆着。”
现在两边都有联系方式了，几个师弟闲着没事就给他打电话，都快把他烦死了。
“那也行，要不我到时候去接您过来？”
郑楚华有些不放心，毕竟自己外公年纪也大了。
“不用不用，我带上你梁叔他们就行了。”
梁叔是外公的徒弟，有他在那确实可以放心。
稍稍又聊了两句，郑楚华一抬眼就看到张兴国探进来个大脑袋。
“还剩下一个，要吃吗？”
正要说不吃的，想想，郑楚华又点了头，“拿过来。”
油纸包着的点心就剩下一个，白芝麻洒在黄色的酥皮上，看起来圆圆滚滚的还挺可爱。
“这就是蟹壳黄？”
那位廖师傅说这东西是做来自己吃的，他也没吃过，若不是对方说这是蟹壳黄，他还真不知道这什么东西。
“对，商店有卖的，但味道没这个好，外面那些小姑娘都吃得可高兴了，还有想掏钱买的，我让她们去和平饭店问问廖师傅那卖不卖，你尝尝看。”
张兴国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头发。
郑楚华懒得看张兴国这个骚包的男人，只是咬了一口这个蟹壳黄。
非常酥脆的口感，咬下去的时候还有磨砂似的咔嚓声，一个不留神，咬下后那些酥皮雪花样落在他衣服上。
“哈哈哈哈，果然撒了一身。”
透着镜子看到郑楚华这样子的张兴国兴奋的喊道，仿佛他出丑自己就有多高兴似的。
郑楚华翻了个白眼，抿着唇品尝口中的蟹壳黄，酥皮会融化，像糖遇水那样化开在唇齿间。表皮味道非常香，香到只吃这酥皮都是可以的。再往下就是里面的馅料，红豆味的，不算太甜，只是微甜的程度，但豆沙的口感绵软细滑，那香甜的感觉很快就入侵了口腔。
“挺不错的。”
他点点头，夸了一句。
“是好吃吧，外面那几个小姑娘喜欢得不得了，说晚上要跟咱们一起去吃饭，我答应了。”
张兴国说道，然后看到郑楚华脸色一变。
“嘿嘿嘿，我也说了你肯定会去的，要是不去的话，岂不是不给那些女同志面子？”
郑楚华瞪着张兴国，“可以，你和她们一起吃，我自己单独坐一个桌。”
“不是吧，这么无情的吗？”张兴国哀嚎起来。
……
“外面来了不少年轻女同志，是中午说让您请吃饭的客人带过来的，两张桌子都拼一起了。”
刘红星从外面进来，脸上还有隐约的羡慕。
这年月谁敢这么大大方方的和女同志接触啊，不过人家是在一个工厂的，人多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路过的时候，听到那些女同志撒着娇似的说话，还是忍不住羡慕。
廖清欢头也不抬，因为中午做的是之前做的烟熏菜，只用了一些早上拿来的新鲜黄鱼做汤，所以还剩下不少食材，除了黄鱼外，还有几条大头鱼，用来做鱼头炖豆腐还是不错的，鱼身子切块油炸过后和鱼头一块炖，快起锅之前再把豆腐放进去，汤汁翻滚间，白色的豆腐跟着扑腾，鲜美的香味很快就慢慢往外扩散。
鱼头炖豆腐是今天主菜，只要是吃过几顿的食客，是一定会点这道菜的。除了这个之外，还有道糖醋小排和几道素菜。
正做着菜的功夫，刘红星出去一趟又进来了，跟廖清欢说道：“外面那同志问，能不能给他们多做几道大菜，女同志多，咱们晚上菜太少了，不够吃。人家说不拘您做什么，有什么上什么都行。”
廖清欢擦擦手，只走到厨房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其他桌都坐满了人，中午那两位同志这桌也坐满了，确实是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的，除了那两位男同志之外，还有四五位女同志。
今天晚上拢共就准备了四道菜，放他们桌子上确实是不够。
因为对方天天来吃，廖清欢也知道他们手头宽裕。再加上中午确实是帮她说了话的，看对方的态度，明显也不怕那什么杨建设。这也说明这俩人家里条件恐怕不一般。不过也是，这俩都是在工厂做事的，居然能天天过来吃，那工资肯定不错，工资不错的话就意味着他们在工厂的地位也比较高。想到陆长缨说过要找工作什么的。
她倒是没想过让陆长缨到饭店来，主要是这环境跟他不是太相配，你要让他去接待，那不得把人吓够呛？
想了想，廖清欢走了过去。
郑楚华从廖清欢掀开帘子往这边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等对方走过来，他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
“你坐，今晚上菜确实少了点，厨房还些肉，我是想着留下来做烟熏肉的，这样吧，拿出来一块给你们做红烧肉，外加一道豆渣丸子和酸菜炖粉条怎么样？加这三道应当是够吃的。”
廖清欢顺手按在郑楚华肩膀上，把他按到座位上，然后看着满桌的男女说了几道菜。
“不拘什么菜，廖师傅只要是您做的，我们都爱吃。就是辛苦你了，应该提前点跟您说的。”
张兴国装模作样的说着不好意思。
廖清欢睨他一眼，招招手让林香香过来，“这几位多加了几道菜，红烧肉，豆渣丸子还有酸菜炖粉条，把票和钱都收了。”
多做这几道是情分，该收的钱还是要收的。
林香香清脆的说了声，“得嘞，这位同志您再拿五两粮票和七毛钱，谢谢。”
这边让林香香负责，进了厨房的廖清欢也看到了从后院过来的陆长缨。
中午对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她是不是真的不想结婚。
当时就把廖清欢给问懵了，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还记上了，弄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只是没等她回答，林香香就喊她了，所以她匆匆走了也没说个准话。
下午又因为杨建设他们过来的事，中午他那一问就落脑后呢，这会看到人过来，她眼神躲闪的拿了块肉，准备先把红烧肉炖起来。
陆长缨熟门熟路的帮着干活，把用过的蒸笼搬下来放到外面洗刷，进来的时候见厨房里的菜都在往外端，廖清欢这还挽起个袖子又拿了块猪肉，便问道：“还有菜要做？”
“对，那边是给你留的，装食盒里带走就行了。”
廖清欢假装很忙的样子，手下不停，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陆长缨看了她一会，什么也没说就把留着的菜装到了食盒里，然后又默默的走人。
余光瞥到对方真的走了，廖清欢松了一口，眼神有点愣。
他们俩是未婚夫妻关系，这事俩人都心知肚明，到这边后谁也没提起过这件事，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啊。她搞不清陆长缨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这事她一个女人，怎么好意思对着自己未婚夫说嘛！
你要说想结婚，对方给你来一句，咱们现在就可以结婚，那又太突然了，她没准备好。万一对方是跟她说什么，那你可以找其他人结婚，这说明什么，对方看不上自己，更尴尬了。
你要说不想结婚，那是不是说明你看不上对方，这不是落了南方的面子？
所以中午林香香喊的那一声非常及时，非常到位，顺理成章的逃过。
不是她自卑，只是陆长缨长相身材都很好，跟她现在不一样，她这个样子对方估计真看不上，毕竟自己曾经在报纸上看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比如归国女诗人公开写情诗追求啦，比如著名交际花跟他跳舞啦，还有什么周家三小姐有意于他。
那些个女人，长得都娇嫩如花，没一个不好看的。这说明陆长缨眼光肯定是高啊，那她还是别自讨没趣，什么未婚夫妻不未婚夫妻的，就当不存在好了。
继续专注做菜的廖清欢没发现，拿着食盒走的人又回来了，还把在后院准备洗碗筷的刘红星叫了出去。
刘红星有点怕陆长缨，见对方高高大大的杵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陆同志，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想问下你师父下午有没有哪不对的地方？”
“没啥不对啊，哦，下午商业局来人了，说检查我们饭店，也没检查出个什么事来。饭店不是一直没安排人手下来干活吗？师父就说自己招人进来，可能是在为招厨子发愁，你也知道的，这年月会做菜不多，能当厨子的也少。”
有些手艺的几乎全都被分走了，他们这自己招人还真不一定能招到好的。
“那除了厨子，其他人招不招？”天色已经暗了，陆长缨的表情刘红星也看不清。
“招啊，饭店的桌子一直不够，老有客人说过来就没坐了，让我们把楼上的桌子开起来呢。师父也一直想开，就是没人手。”
刘红星对着陆长缨半点不隐瞒，什么话都往外说。
陆长缨嗯了一声，对刘红星道了声谢，就拿着食盒走人了。
站在后院门口的刘红星默默脑袋，满脸的疑惑。
“叫我出来就是问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