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缨一走就是几天, 眼看着明天就过年了，人也没个消息。



    廖清欢心里不得劲，不得劲起来吧, 就有些烦躁。于是干脆拖着冯巧巧上商店去逛逛。



    她跟冯巧巧解释说，陆长缨是回老家了，需要回老家搞个身份证明下来, 证明他是那边过来的人。还跟她说也没人知道他具体身份如何, 要是有人来问, 就说是廖清欢这边拜托她收留的。这样就算是陆家有人过来问，那谎都圆齐了。



    这些天都是廖清欢来陪冯巧巧，所以冯巧巧是越看廖清欢越喜欢，并且她还觉得廖清欢身上很有当年海城女子身上的气质，举止方面跟现在的女孩都不大一样。



    一听廖清欢说带她去商店逛, 冯巧巧也想起来了。



    “之前还说跟你一块去呢, 我攒了点钱想给小小小少爷买些布做几双鞋子的, 他脚大费鞋子，不过你这边倒是给他做好了。正好，我们再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买的，眼看着要过年了，小小小少爷要是赶不回来, 咱俩可以凑着一块过年。”



    廖清欢对着镜子整理整理自己，今天她穿着倒是普通了，蓝色的棉袄, 自己做的, 走线还不怎么好, 但是她是根据自己腰身来的, 稍微加了点小花样, 穿上身还挺显瘦的的。



    下身一条黑色的裤子，小皮鞋没穿了，上回穿得她脚疼了好几天，今天就穿了双布鞋。



    冯巧巧出门前还描了眉毛，廖清欢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除了擦擦雪花膏，就直接这么出门了。也不是不想画，就是在厨房的话烟熏火燎的，再出一脸油，那就跟登台唱戏没啥区别了。



    把自己收拾好，冯巧巧拿着拐杖，跟廖清欢一道出门。



    “廖师傅，你长得跟以前和平饭店的廖师傅还挺像的。”



    冯巧巧侧头看着廖清欢的脸，越瘦下来越像。



    廖清欢微微一笑，其实她也发现了。原身的长相其实跟自己的长相不一样，虽然胖了点，可像不像还是能分辨的，但是她越瘦吧，这长相就越像以前的自己了。



    对于这种变化，廖清欢把它归结为，现在里面的灵魂是她自己的，所以长相就跟灵魂来变。



    好在她是在变瘦的过程中一点点变化的，这种变化不会太突然，大家只会觉得她越来好看了，却不知道她其实是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之前也跟您说过嘛，我和那位是远房亲戚。”



    廖清欢把亲戚的说辞搬出，这样就算是冯巧巧，也起不了什么怀疑。



    俩人边走边聊，为了顺着冯巧巧的步子，她走得也很慢。



    慢悠悠走到商店，里面人很多。就像廖清欢之前想的那样，你说不过年就不过年啦，大家偷偷摸摸的还是要过年，来买东西的人几乎手里都提着装糖装饼子的袋子。



    廖清欢还看到了不一样的袋子，好像是面包。



    “有面包卖啊？”



    她有点高兴了，以前她还蛮喜欢吃面包的，海城的街上有专门给洋人开的面包店，里面卖的俄式面包种类挺多的。当初她没事出门逛逛，钻到面包店里，会买一种小面包，里面有乳酪，吃起来咸香咸香的。还有种像牛角的面包，里面有奶油，甜甜的，也非常好吃。



    她到这边这么久，还以为不会有什么面包呢，没想到今天商店里居然有。



    冯巧巧也看到了，“是义利面包，说是京城那边的商店有很多，咱们这边只有年节的时候才有。咱们快点进去，不然得抢光了。”



    一听要被抢光了，廖清欢赶紧和冯巧巧冲进去，果然，卖面包的那一块人最多，压根就挤不进去。就在廖清欢想冲的时候，平时走路都慢悠悠的冯巧巧把拐杖扔给她，发挥出了非常不一样的爆发力，愣是挤进去了。



    廖清欢眨了眨眼睛，生怕冯巧巧那老身板被挤散架了，于是拿着拐杖也开始往里挤。



    她虽然是瘦了，可这身板还是大啊，力气也在那呢，一扯一薅的，也被她挤进去了，就是被骂了好多声，她倒是面不改色，就当没听见。



    柜台里面包也没多少了，廖清欢看到白底写着义利果子几个字，赶紧对营业员说道：“这个义利果子给我拿三袋。”



    没想到那营业员朝天翻了个白眼，“一款就拿一袋，你还三袋呢，都你买了其他人买什么啊！”



    身后那些女人也抱怨了起来。



    “是啊，都你买了我们买什么？”



    “你怎么不全包圆了呢？”



    廖清欢不知道这规矩，赶紧伸出一根手指来，“那就一袋，还有那个黄红蓝三个色的，上面有维生素几个字的，是不是也能拿一袋，能拿你给我拿一袋……”



    挤进来就得买够本了，廖清欢指来指去，在那个营业员不耐烦得要赶她走的时候，她才买完收手。



    其他人可没她买得多，见她这架势也不挤了，就看她想买多少。



    廖清欢纯粹就是享受购买的乐趣，尤其是这种从大家那抢来的乐趣，她这身材面包也吃不了多少。她吃不了没关系啊，徒弟们都有外孙孙子了，这些面包完全可以送给那些孩子吃嘛！



    等她这边将面包放到随身带着的布袋子里挤出来，冯巧巧手里就拿着三袋面包，见她拎着老大一个布袋子，眼睛都瞪直了。



    “买这么多呢？”



    “嗯，能买的都买了，好些我也没吃过，想尝尝。”廖清欢晃悠着手里的袋子，可开心了。



    俩人都是从里面挤出来的，身上衣服都挤得乱七八糟，廖清欢头发都被扯乱了。



    她把袋子放在脚边，身上准备把头发重新扎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冯巧巧惊喜的声音。



    “陆，陆同志？”



    冯巧巧还记得廖清欢提醒的，在外面得跟陆长缨表现得生疏一点。



    廖清欢抬眼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陆长缨。



    之前他在饭店里做事，穿的都是普通黑褂子黑裤子，除了衣服没补丁之外，跟乡下老农民没区别。也就他个子高长得好，这种衣服穿他身上也好看。



    现在他身上穿着中山装，熨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羊绒围巾，料子也是非常的那种。他长腿细腰的，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站在商店里，鹤立鸡群一般，看着非常亮眼，跟之前完全就是两个人。都让廖清欢觉得他好像回到了以前陆少帅的身份。



    她嘴里咬着皮筋，准备把头发扎起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却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人。



    这个年轻女人温温柔柔的披着头发，外面是一件长款的呢子外套，里面穿的好像是毛线打成的长裙，脚下则是一双低跟的小靴子，面上画了妆抹了口红，白白净净的，非常漂亮。这会她手挽着陆长缨胳膊，要知道这年月男女走近一点都可能被打上乱搞男女关系，他们俩在人这么多的商店里，倒是挽着手。



    廖清欢眼神落在那细白的手上，搭在陆长缨胳膊上不晓得多刺眼。



    眼瞅着陆长缨热切的眼神落在自己脸上，想往他们这边走，只是中间正好有人经过拦着了。



    廖清欢转开眼神不看，轻哼一声，把皮筋取下来快速的将头发扎好，然后把冯巧巧手里面包袋子接过去，然后低声对冯巧巧说道：“咱们暂时别跟他见了，或许是有什么事要处理，旁边还有陌生人呢！”



    冯巧巧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再看看廖清欢，心里觉得小小小少爷跟他爸他爷爷一个样，都是负心汉。气性一上头，就跟着廖清欢挤到了人群里。



    陆长缨确实是要过来的，只是面前有人经过没那么快过来，谁知道巧姐和廖清欢俩个人就跟不认识那样，一转头就跑了，商店里人多，还真不知道跑哪去了。



    “长缨，是有人叫你吗？”



    陆华梅软声问道。



    陆长缨点了点头，旁边这位是这具身体的姐姐，也就是他大伯那边的小女儿。刚刚和丈夫从外地回来过年，想着没给家里买什么东西，就让他一起过来买点东西。



    他这些天一直在大伯那住着，因为原身的妈妈不放心他住自己家，怕又出什么事，然后跑了。



    陆长缨并不喜欢陪着女人逛街，但这个姐姐人很不错，他想着跟陆华梅出来没准能找到机会去一趟店里，跟廖清欢说下现在的情况。



    “对，刚看到了熟人，不过人多又走了。梅姐，你在这逛逛，我去找找看。”



    陆华梅这几天也确认了陆长缨确实是恢复了，平时做事比她都有主见。只是自己二婶非要拘着他不让出门，她也是看陆长缨在家里好像有些急躁，便找个借口带他出来。



    这会他要去找朋友，陆华梅也没拦着，“我买好了就在门口等你，记得过来。要是没把你带回去，二婶能把骂死我。”



    陆长缨点了点头，顺着廖清欢他们消失的方向找过去。



    廖清欢可不会因为那一点点小小的不高兴就直接不逛商店了，她带着冯巧巧，俩人还把刚买的面包拆开来吃。



    这种面包的口感自然是不如店里新鲜出炉的面包来得香，但面包里面有很多果干，软软的苹果脯，酸酸甜甜的葡萄干，还有闻着味道就口舌生津的青梅，瓜条的味道也非常浓郁，核桃仁的口感有些脆硬，和浓浓面香一起嚼，真的越嚼越香，越嚼越好吃。



    她特意看了一眼，是果子面包，想着明天还可以再过来买一包。



    俩人在人群中穿梭，绕得也挺快的，冯巧巧停在了卖布的那一块地方，她还记得张秋菊说家里孩子没衣服穿了。琢磨着拿手里攒的布票扯点布下来，然后自己再拆一身衣服，给孩子做件新衣服穿。



    她想着自己做，张秋菊那个人是不爱孩子的，要是布到了她手里，要么就是做给自己穿了，要么就是拿回娘家。还不如她这边做了，给孩子送过去。



    廖清欢看到这些布就来气，她给陆长缨做的衣服还在小红楼呢，这人现在穿得一身新，她做的那些衣服肯定是不会穿了。



    也是，人家好不容易找回来孩子，恨不得给最好的东西，哪会在意她做的那些衣服。



    干脆把衣服拿走，给刘红星穿得了。



    她站在一旁，恨恨的又拆开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维夫饼干，一口咬下去非常脆，就是有点沾牙，还黏在上颚上，不过香倒是很香，里面有夹层，是甜甜的干乳酪口味。冯巧巧买布，她就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吃得痛快，之前克制着不随便吃东西的想法都被抛到了脑后。



    反正她再瘦也瘦不过那个女人，哼……



    陆长缨找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站在角落，跟仓鼠一样往嘴里塞东西吃的廖清欢。



    对方两颊鼓鼓的，一边嚼还一边嘟囔，还从布袋子里又拿出一袋子面包拆开，发现里面面包不是分开的，是一整块，干脆就着口子咬下去。



    “廖清欢。”



    陆长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耳边，还有微微的喘息声。廖清欢脸埋在袋子里，被他喊了这么一下，赶紧抬头，嘴里还咬着一大块扯下来的面包。



    这面包是一整块，本来是切片吃的，她气不过就直接开咬了。



    她眼睛瞪圆了看着陆长缨，脸颊又鼓鼓的，这小模样看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陆长缨看着她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见她脸上还沾着面包屑，伸手轻轻将那面包屑给抚掉。



    “你慢点吃……”



    廖清欢嘴里的面包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嚼吧嚼吧干噎下去，面包跟戗面馒头一样，贼瓷实，梗着她嗓子艰难的滑下去，差点没让她白眼给梗出来。



    陆长缨又赶紧顺着她的背拍，左右看看有没有哪有水能让她喝一口的。



    “你，你过来干嘛？”



    “你跑了，我肯定得追过来。”陆长缨大概也明白了廖清欢为什么跑，或许跟陆华梅有关，这么一想，他心里有点高兴。



    “不用，你陪她，他们好了，我和巧姐自己随便逛逛。”廖清欢一吸鼻子。



    有种自己的盟友跑了的感觉，还得大度的说没事，真难过。



    陆长缨被她这一鼻子吸得心都化了，又看她眼神闪躲，不看自己，他就看着对方的头顶。



    “那我真去了啊！”



    廖清欢气得不行，你去就去，问我干嘛？我还能拦着你不成？爱去去不去拉倒。



    “去嘛！”



    她面上扯开一个笑容，特别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



    陆长缨眼眸深深的看着她脸上的笑，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又突然回头，然后拉着廖清欢的胳膊。



    “你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