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华梅看着自家二婶着急的脸色, 其实能理解的，自己的孩子突然消失了几个月，再找到的话肯定想拘在身边, 寸步不离的守着。



    如果是以前的陆长缨，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智力不全，放出去容易出事。但现在这个弟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有思想有思考能力, 他已经在外面生活了几个月，好好的，一点事没出, 这说明他现在也有生活能力了。



    他们现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这个弟弟，而是要转变态度。



    于是她顶着洛宁不满的视线，二婶估计是觉得自己带人出去一趟，把人教坏了。



    “二婶，弟弟在家里呆了好几天, 他现在是一个正常人, 需要出去走走的。”



    陆华梅微微笑着，也不怕二婶，在她看来二婶就是关心则乱。



    “他, 他以前在家里也好好的。”



    洛宁确实是怕了，这几月吃不好睡不好, 满心满脑子都想着孩子的事。她和自己男人都是年纪大了才要的孩子，因为不能再生, 所以把这个孩子捧得如珠似宝。哪怕他智力不全, 那也还是自己的孩子, 她会给孩子安排好一切, 就算以后她走了，孩子也能生活得好好的。



    谁知道那天阿姨只是在厨房做饭没注意，从来不会开门的他就跑了出去。



    她和自己男人真的找疯了，这么大的海城，边上那么多的村子，甚至还是山里，都找了一遍。



    所以她现在恨不得把陆长缨绑在身边，走哪带到哪。不能绑在身边就送到大伯这里，这里是部队，管得很严格，进出都需要通行证。



    对于自己这个侄女趁着她出门把人带出去，她心里确实不高兴。只是她刚要出去找的时候，人就回来了。



    陆华梅眼神冷静，“您也知道，那是以前，以前的长缨是没有自理能力，不会说话，所以才呆在家里。可现在，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既然如此，您就该用正常人的方式对待他。”



    正常人？洛宁有些茫然，大家都说自己儿子是正常了，可作为母亲，自己的孩子在智力不全了二十多年后，突然间正常了，她到现在确实还没接受过来。



    洛宁看着自己儿子，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呆滞的眼神，他说话也不再是以前那样含糊不清，他身上的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的。他会自己吃饭，会自己洗澡，早上的时候还拿着报纸看了一会，说是这段时间学着认字了。



    陆长缨抿起唇，他并不知道怎么跟这一大家子相处。毕竟他从小就去了国外，再回来是自己亲妈没了，跟自己父亲的关系也不好，可以说他的亲情观念是比较淡薄的。



    他知道洛宁是关心他，这个关心虽说是对原主的，可他用着这具身体，这种关心他自然是切身体会的。所以面对洛宁，他没办法做得太强硬，毕竟这是一个母亲在关心自己的孩子。



    陆华梅见洛宁没有动静，就拍了拍陆长缨的肩膀，“再好好说说，二婶能想开的，也快过年了，这几天就让二婶好好想想。”



    陆长缨点点头，对陆华梅道了声谢。



    洛宁是不想让陆长缨去做事，但陆长缨却可以自由出门了。其实洛宁还是在后面眼巴巴的看着，只是陆长缨并不理她。



    他大伯陆凛还给了他一个通行证，让他可以随意进出的那种。



    ……



    廖清欢对于陆长缨能来上班的事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对方现在家里条件好，他要真想做事，哪里还犯得着来饭店做什么服务员啊。



    不过想想，还是有点不高兴。但不高兴归不高兴，陆长缨要有更好的发展，她不可能把人拦着。



    第二天廖清欢自己去买了面包，还拉着刘红星一起，让他以他的名义把能买的都买了，然后一包不给刘红星留，自己全拿走了。



    可怜的刘红星身上衣服挤得一团乱，还以为能吃到面包呢，结果屁都没一个。



    重新回到饭店的他看到陆长缨，高兴的喊了一声，“陆同志。”



    陆长缨看向他身后，也没看见廖清欢，“廖师傅呢？”



    “廖师傅去红星饭店和万国饭店了，看看林师傅他们。”刘红星也没瞒着，他还知道那些面包都是带给几位师傅的。



    想想几位师傅每次过来不是带羊肉就是带牛肉的，刘红星又觉得自己小气了点，不就一点面包嘛！大不了明天自己过去买。



    陆长缨知道了廖清欢去哪就往外走，刘红星还想问他这些天干什么去了，结果人就走得头也不回了。



    他直接去了万国，问了下这些天回来做事的孙林，得知廖清欢已经去了三个徒弟家里，便又顺着孙林说的位置过去。



    这会廖清欢已经在三徒弟张瓢家里了，因为几个徒弟让她在家里吃饭。她之前也没问过，还真不知道三个徒弟住的房子居然是连在一起的。



    一人一栋小洋楼，还挺潇洒的。



    “师父您走之前不是给了我们一些金条啥的，我们都藏起来了，后来经营酒楼也挣了不少钱，那会金条还值钱呢，我们把金条换了加上自己攒的钱，一人买了一栋这边的房子。”



    杨盆憨憨笑着说道，当初师父一人给了好几块金条还有银元那些，就是怕他们在乱世里活不下去。



    过了这么多年，房子早就旧了，外面墙面都有些斑驳，里面很干净整洁。三个徒弟的家里她都转了转，几家人估计也是省心，家里的家具都是一样的。一家一台电视冰箱还有收音机，就是盖在电视冰箱上的布有些不一样。



    二徒弟家里是白色碎花的，温温柔柔中又透着一丝淑女。二徒弟家里普通蓝白格子布，看着清清爽爽。三徒弟家里是拿普通布条拼起来的，看着也挺舒服。



    她想到了吃羊肉的时候见到的三位徒弟媳妇，这些布倒是跟她们的性格挺符合的。



    沈如珍去了女儿家看外孙，白美华现在在一家工厂里坐办公室，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马红则是在工厂做事，今天中午没在食堂吃饭，特意回来做饭的。



    逛完了三家回到二徒弟家里，廖清欢注意到马红已经在饭店忙活了。



    “咱们做饭吧，让你媳妇休息休息。”



    廖清欢自己就是个爱做菜的，这会让马红一个人忙活她还挺过意不去的。



    “没事的，我在家里做习惯了。”马红擦了擦手，很腼腆的笑着说道。



    杨盆倒是知道自己师父有些挑嘴，他朝马红挥挥手，“你回去拿那一罐子新茶过来。”



    等人走了，廖清欢将袖子挽起来。



    “你们不会是平时在饭店做菜，回来都是媳妇做菜吧？”



    她这会在清洗鱼，这是一条鲤鱼，三徒弟是说是从黄河里捞起来的，是不是黄河里捞出来的廖清欢不知道，但鱼确实新鲜。鲤鱼跟其他鱼不一样，更胆小一些，夏天都不好钓，更别说冬天了。



    问这个话的时候，几个徒弟闷不吭声做自己的事情，不敢接这个话头。



    廖清欢瞥了他们几眼，“我以前大部分时间是在前面招待客人，但每顿饭，我都会做一道菜给你们吃吧？”



    林碗下意识的点头，这是师父的习惯，会给大家做菜吃。



    “因为我把你们当家人啊，我做菜是给客人吃的，但同时，我的家人也要吃我做的菜。做厨子啊，每天做菜，那么多客人吃咱们做的菜，夸咱们做的菜好吃。可有时候咱们会因为忙碌，忘记了家人在背后的支持。”



    “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师傅了，也都这么大岁数。现在我来说这个话，好像不大合适。但你们一定要明白，获得客人的认可很重要，但获得家人的认可，给家人做菜，才是最幸福的。我看你们三个在家就是不做饭的，说说，他们吃过几次你们做的菜？”



    张瓢拿着刀剁排骨，闻言赶紧说道：“我女儿爱吃我做的排骨，她小时候每个月都会做给她吃两次。”



    他还挺骄傲的，算起来他做的可比另外两位多多了。



    “我，大概是一个月一次吧。”杨盆有点不好意思了。



    林碗这个大老粗则扭扭捏捏，然后憋出几个字来，“拢共三次。”



    他一说完，就收获了大家谴责的视线。



    林碗更不好意思，扯着嗓子嚷嚷，“我每天在饭店忙啊，她自己能做饭，我肯定是不想回家还要做饭吃。”



    “那你就没让你媳妇去饭店吃过？”



    “她去干啥？家里有吃的不就在家里吃吃好了。”林碗满不在乎。



    “呵，你是不是想让我敲死你？这像话吗？身为厨子，给自己家人做饭都没做过几次，还好意思说，我都替你们羞愧。你们的媳妇儿跟着你，给你们生孩子养孩子带孩子，结果吃你们做的菜都吃不了几回？”



    廖清欢确实挺生气，那马红一说做惯了，她就觉得不对。她自己的爷爷和爸爸都是那种客人想吃啥不重要，家里人想吃啥才是最重要的。



    比起给客人做菜，他们一家子都更喜欢给家人做菜。客人怎么夸他们不是太在意，但家人夸他们最高兴。她奶奶嫁给她爷爷后从没下过厨房，吃喝全是爷爷包办的。还不是做那种平时给客人吃的菜呢，而是根据奶奶的口味调整的。她妈嫁给她爸后也从来没做过菜，只因为她妈喜欢喝汤，所以她爸就研究了非常多的汤品，保证她妈每炖喝到的汤都是以前从来没喝过的。



    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她自然也认为，给家人做菜才是最幸福的。所以后来哪怕是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没了，她把这些徒弟当成自己的家人，每顿饭还是坚持做一两道菜给大家吃。



    三个徒弟见她生气了，脖子都缩了起来。



    廖清欢气呼呼的，然后又叹了口气，有些沮丧的说道：“算了，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我也不能真敲你们脑袋，只能说是我没教好。”



    她要真骂起来，那三个徒弟心里还舒服点。但她用这种失望的语气来说话，他们三个反而受不了了。



    “我我今晚就开始给我媳妇做菜吃，师父您放心，我保证把我媳妇伺候得妥妥贴贴。”



    林碗赶紧承诺，反正他现在也只是给徒弟们做指导，不用自己下厨。到时候就开小灶做菜带给自己媳妇吃。



    “师父我以前也给我媳妇做菜的，她喜欢吃啥我都知道。我以后保证每天两个菜让我媳妇带到厂子里去吃。”



    张瓢淡定的看了两师兄弟一眼，他可是疼媳妇的人。



    “我跟三师兄一样，我媳妇喜欢吃我做的鸭掌汤泡肚，正好今天食材都有，那我现在就给她做一个。”



    杨盆动手把鸭掌拿出来，师兄们可没他速度快，他现在就能做。



    看到廖清欢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四师弟，林碗和张瓢俩人轻哼一声，没想到啊，师弟这人深藏不露。



    他们几个在厨房里边做菜边聊天，外面马红和陆长缨把他们说的话听了个正着。



    马红也没怀疑他们喊的师父，以为只是这个师傅而已。她手里拿着一罐子茶，在门口看到陆长缨就叫人进来了。



    这会听自己男人说知道自己喜欢吃鸭掌汤泡肚，感动的轻舒一口气。



    “陆同志，他们在忙，咱们去喝杯茶吧！”



    陆长缨看了眼里面背对着自己片鱼的廖清欢，跟马红一起去喝茶了。



    廖清欢要做的是糖醋黄河鲤，这大鲤鱼正好做那道菜，应了这鲤鱼的由来。



    鲤鱼身上被割上刀纹，然后裹着调好的芡糊入锅油炸，炸鱼的时候需要注意，需要用锅铲将鱼推到过边，这样鱼头和鱼尾能翘了起来，鱼身下压，像一个弯弓的形状，仿佛它刚出水弹跳的样子。



    没有洛口老醋，廖清欢便用普通老醋加上糖，调成鲜亮红色的糖醋汁浇到鱼身上。



    见边上杨盆还在调汤，她这边则把猪肚取过来，把猪肚切成鱼鳃的形状，这样猪肚更容易熟烂，再把这猪肚放到清汤里煮。等杨盆那个汤做好的时候，猪肚弄过去只倒进鸡汤里。



    师徒几个一人一道菜，端着个子做的菜出去的时候，廖清欢看到了坐在边上喝茶的陆长缨。



    “你怎么来了？”



    她有点惊讶的说道。



    陆长缨放下杯子，来到廖清欢身边看了眼桌上的菜，趁着其他几人走开的时间，弯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你经常给我开小灶，是不是因为给我做菜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