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全名里面没有顺字, 而是叫安少瑾。



    至于为什么叫顺子，是平安顺遂的意思，不过这小名没能让顺子平安顺遂, 反倒是让他颠沛流离, 生活中充满了苦难。



    譬如这刚来第一天，便把和平饭店小公主丸子小朋友给惹到了。



    廖清欢走过去直接将丸子从她爸怀里提溜出来, 吓得她小短腿直扑腾，看到是妈妈提溜她，大眼睛还无辜得很。



    “麻麻？”



    “给哥哥道歉，怎么还学会挠人了？”



    廖清欢板着一张脸, 语气冷冰冰的, 非常的严肃的看着小丸子。



    陆长缨站起来，有些着急的想把小丸子抱过去，“你别这么提着她, 勒脖子了, 小心她难受。”



    廖清欢横了他一眼, “难受又怎么样？她把顺子挠了就不难受了？我告诉你啊, 就是你老是惯着她, 才把她惯得这么大脾气的。还学会躺在地上哭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小丸子转着眼睛看看爸爸妈妈, 妈妈今天很严肃, 有点吓人，再加上又这样被提着，终于忍不住了, 张着嘴又哭了起来。



    旁边的小胖子赶紧把耳朵捂住, “小丸子哭声太大了, 好吓人啊。”



    坐在轮椅上的顺子抿了抿唇, 伸手扯了下廖清欢的裙子。



    “姐姐，我，我没事的。”



    他的眼神瑟缩，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卑微的讨好。



    廖清欢看着他瘦小的身板，漏出来的手臂上还有浅浅的淤青，小丸子比较是小孩，划的痕迹不算太明显，也没真的弄出什么伤口来。



    但她想的是顺子之前经常被那户人家的男人打，这孩子一定是有阴影的。小丸子抓他也相当于打他，把他接过来就是想让他好好生活的，但一进门就被小丸子打了，孩子心里肯定又受到了伤害。



    “顺子，你叫我阿姨就好。你别怕，她这样对你确实不对，就该跟你道歉。”



    说完，她甩了甩小丸子，“别哭，你再哭以后的冰酪都没有了，不止没有冰酪，你爱吃的肘子猪肉丸子还有牛肉包子全都没了，只能吃青菜，别的都不能吃。”



    她一说完，小丸子嘴巴一闭，声音一收，眼睛里还包着眼泪愣是不敢流了。



    别看她小，其实她非常清楚家里谁掌握了她的吃饭大权，她妈在这地位上站得稳稳的。



    陆长缨想伸手把孩子抱过来，老父亲因为女儿哭心疼得不行了。



    “这没哭了，我抱着行不行。”



    廖清欢不理他，自己把小丸子抱在怀里，然后把她的脸对着顺子。



    “跟哥哥道歉。”



    顺子紧张得不行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小丸子，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了，哪怕是哭得眼睛红彤彤的，但那双眼睛真亮啊，脸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泪水都特别好看。



    “不，不用的，阿姨。”



    他摆手拒绝，妹妹都已经哭成这样了，他不想妹妹哭。



    廖清欢睨着小丸子，脸还是板着的，半分情面都不给亲女儿留的那种，见她翘着小嘴，还挺不服气的样子，就抓着她的手伸到顺子面前。



    “廖蓼茸你道歉不道歉？你不道歉的话我就让哥哥也在你手上划几道，然后你什么都没有得吃，只能吃青菜。”



    小丸子的小身板一抖，觑着她妈的脸色，想把手抽回来都不允许，她眼睛一眨，眼泪又掉下来。



    “对，对不起……哇，叭叭，偶要叭叭，麻麻坏。”



    廖清欢反手将她塞到陆长缨手里，道歉了就行，至于接着哭，让她爸哄就行了。



    她自己则推着顺子往树荫下去 ，坐在轮椅上的顺子不安得很，屡次回头看小丸子，见她抱着陆长缨的脖子哭得抽抽噎噎，结结巴巴的跟廖清欢说。



    “妹妹一直在哭，其实我，没事情的。”



    只是被妹妹抓了一下而已，比，比那个人的拳头和巴掌差远了，他一点事情都没有。



    廖清欢把他推到两个石凳中间，然后摸摸顺子的脑袋，他来之前应该是剪了头发的，头发挺短，脸型很漂亮，还有个美人尖，虽然皮肤黑了点，却有种黑帅黑帅的感觉。穿的衣服大了，大概是捡别人的衣服穿。坐在轮椅里的他小腿那一块空空的，上身却很端正。如果不是小腿没了，他看着和普通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孩子经历得事情多，明明也才七八岁大的样子，但眼神看着却非常的成熟，少了孩童的天真。



    “不要紧的，这也是教她规矩，今天对待一家人都能直接上手，下回到外面还不知道多嚣张呢。我知道你不介意，哥哥怎么会生妹妹的气。但以后她要是欺负别人，别人可不会让着她。你在这坐一会，正好我做了冰酪，刚刚已经给妹妹吃了一碗，还给你留了一碗，我端出来拿给你吃。”



    廖清欢温温柔柔的说完就去了小厨房，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顺子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顺子一直记得陆长缨，陆哥哥啊，是他的大英雄，他的腿被截掉的时候，也是陆哥哥隔着帐篷安慰他。再到躺在病房里，依然是陆哥哥经常来看他。



    他觉得陆哥哥特别好，别人都让他喊叔叔，可他就是喊哥哥，因为他一直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保护自己。



    后来陆哥哥走了，他们都说陆哥哥有妻子有孩子，没办法收养他。其实没关系的，他知道自己是麻烦，收容所也挺好的，那里也有很多朋友，虽然照顾他们的阿姨有点凶，会掐他的手臂，还会对他说他这样的孩子就该去死，但能吃饱饭，也不会饿着，就很好了。



    后来有人收养他，他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又有家人了。



    但为什么妈妈总是哭啊，为什么爸爸喝完酒就要打他，他很疼的，想喊出来的时候妈妈会捂着他的嘴。他哭不出来，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那拳头一次次落下来。



    他晕过去好多次，最后一次他还记得，是因为他大口大口的吐血，爸爸妈妈俩人都在说他会不会死，然后就把他扔到了收容所门口。



    他被送到了医院，医生他还记得，是以前那位给他治病的医生，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很惊讶，再过没多久，陆哥哥就过来了。



    等他的病好一点再次回到收容所，照顾他们的阿姨换人了，换来的阿姨爱笑，性格很好，也不会掐他。他还听那位阿姨说，打他的爸爸妈妈被陆哥哥交给了公安。公安和陆哥哥一样，都是好人，他们会把爸爸妈妈关起来，不让他们出来打其他人。



    真好，这样其他小朋友就不会像他那样被挨打了。



    后来陆哥哥说，把他接到家里来，他很高兴，却又很害怕。陆哥哥有妻子，还有孩子了，他过去会不会很打扰？



    这一路过来，他一直都是忐忑的。



    但所有的忐忑，在陆哥哥的妻子说一家人的时候，全都化为乌有了。



    她说他们是一家人，他是妹妹的哥哥，他……又有家人了。



    小丸子在爸爸的怀里哭了又闹，最后还是爸爸悄悄告诉她，给她带了牛奶汤回来才止住了哭泣。等她看到妈妈端着一碗冰酪放到那个讨厌鬼面前，关键那碗比自己吃的碗要大很多，这下心里又不平衡了。



    她挣扎着从爸爸怀里爬下来，小腿一捣腾就跑到讨厌鬼旁边。



    然后眼睛一瞪，惊讶的发现讨厌鬼一边吃冰酪一边哭，她想不通似的转转眼珠子，然后嘴巴一抿。



    可能是麻麻做的太好吃了，讨厌鬼吃哭了，既然讨厌鬼也觉得麻麻做的冰酪好吃，那他就不是讨厌鬼了。



    ……



    家里多了个孩子，对廖清欢而言变化不算大，主要是这孩子实在是安静。因为顺子的腿不方便，陆长缨在院子里弄来些沥青过来，把每一个台阶都敲掉了一半，用石头垫在下面，然后浇上沥青做成轮椅好上下的坡面。



    在顺子的房间里有一个厕所，厕所经过陆长缨的改造，加上了扶手。同时花高价在广城带回来一个马桶安上，这样顺子上厕所会比较方便。



    廖清欢则觉得顺子太瘦了，明明都七八岁了，可坐在轮椅里像是五六岁的孩子。所以她也卯足了劲给顺子补身体。



    至于小丸子，她不喜欢顺子。



    她觉得顺子分走了爸爸妈妈，而且他不爱说话，老是坐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的。但妈妈会给他做好多好吃的，虽然他会悄悄的分给自己吃，小丸子吃过后还是不喜欢顺子。



    俩个孩子的小矛盾廖清欢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小丸子太小了，跟她讲道理她听不进去。只能跟顺子说，让他不要介意。



    好在顺子确实懂事，每回都说哥哥让着妹妹是应该的。廖清欢知道顺子会偷偷把吃的分给小丸子，她就只能给顺子多做一些，这样小丸子经常吃顺子分的吃食，渐渐的感情应该会好起来。



    这天廖清欢在大厨房忙完，想到顺子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出过门呢，正好陆长缨也放假了，便想着带顺子和小丸子去商店买几件衣服。



    顺子的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廖清欢之前不知道他的身形大小便也没有准备。也想过给他做衣服穿的，但晚上小丸子睡觉都要她陪着，也抽不出空来做。



    想想顺子不仅没什么衣服穿，除了带他买衣服，再把人带出去逛逛，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给他买。



    今天天气没前些天热，廖清欢撑着一把伞，手里牵着不愿意走路的闺女。



    陆长缨则推车顺子轮椅。



    街上骑自行车的人很多，前两年还没这么多的。廖清欢想到饭店里的大家伙，好像都买上了自行车，他们旁边的巷子里停的全是饭店做事的人骑的自行车。



    现在自行车的产量上去了，确实不像前两年那么难买，他们饭店都发过一次自行车票，不然也不会全都买上自行车。



    路上的行人穿的衣服也跟之前不一样，颜色丰富了很多，红色的绿色的蓝色，再不是军绿色灰色和靛蓝色了。



    这大热天的女孩们穿着长裙，衣袂飘飘，在路上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人多了不少啊。”



    廖清欢看着街上的人感慨道。



    “恩，知青返乡，很多下放的人都回来了。”



    陆长缨看了眼路上的行人，面容也很轻松。



    “店里今天还来了几个小年轻，绪着长头发，穿着像喇叭一样的裤子，刚看到的时候把我都惊到了。”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但看到穿成那样的还是很惊讶。刘红星倒是觉得他们那样挺好看的，琢磨自己要拿剪刀把裤腿剪开呢。



    廖清欢对这样的穿着打扮没什么意见，她觉得大概是以前全都是差不多的衣服，打扮也差不多。现在社会风气一开放，喜欢新鲜的人就窜了出来。



    她还听到有人喊这么穿着打扮的小流氓，这不挺好的嘛，就是夸张了点而已。



    “我觉得再过几年，没准我就能穿旗袍了。”



    廖清欢最喜欢的就是旗袍，尤其她还有几箱子的旗袍，全都是没怎么穿过的，那些布料做工可都是费了心思，再不穿以后老了穿就不好看了。



    陆长缨看了她一眼，“恩，到时候你一天换一件都不带重样的。”



    “那可不嘛，一天换三件都不用重样。”



    小丸子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麻麻，“麻麻，旗袍系什么啊？”



    “就是漂亮衣服啊，麻麻还有好几件旗袍没穿过呢，给你留着，等你长大了再穿。”



    廖清欢低头看着自己闺女，想到自己还有些颜色漂亮的旗袍，都可以留给自己的女儿。那些旗袍只要保存得好，当传家宝都没问题。



    “系小裙裙吗？”



    小丸子提着裙子的一角，高兴的像廖清欢展示着。



    “系小裙裙啊，不过丸子你得长到像妈妈一样高的时候才能穿。”



    廖清欢比划了下俩人的身高，想穿还早着呢。



    小丸子仰着头，脖子都有点累，看着高高的妈妈脸上发愁。



    长得跟麻麻一样高好难哦。



    顺子看着她的小模样，小声的说道：“妹妹你只要多吃小青菜，就可以长高了。昨天阿姨做的青菜豆腐羹你就不吃。”



    他知道妹妹不喜欢吃菜，叔叔和阿姨都因为这件事犯愁。



    小丸子脸彻底垮了，揪着自己的裙摆。



    “那小丸子还是这样吧，我的裙裙也好看。”



    她才不要吃菜菜呢，菜菜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