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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王朝因我兴替20
    深秋过后, 冬日来临。



    并州难得没有遇到雪灾,在风调雨顺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来年四月,春耕过后,并州在暗地里彻底完成了权力的交接。并州牧从各种繁琐的公务中脱身, 主要负责执掌军队。



    六月, 并州难得丰收, 百姓家中存有余粮。



    十月,百草枯折, 万物凋敝。



    一封从冀州的来信打破了并州难得的宁静。



    衡玉拆开信封, 入目便是祁珞的字迹。



    过去一年里, 祁珞偶尔会与她通信,主要是询问她有关政令的事情。



    衡玉对自己的小弟素来不错, 刚开始时祁珞还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见衡玉回信回得详细积极, 还会在信上与他闲聊, 祁珞的脸皮就厚了起来, 隔段时间给衡玉寄封信。



    当然, 他寄信的时候还会送来昂贵的礼物当作谢礼。



    这回,祁珞来信并没有询问任何事情,只是给她寄了张邀请函, 邀请她带足人手去冀州参加他的加冠礼,还请衡玉记得带上刀鞘作为他的加冠贺礼。



    衡玉一手托腮, 仔细将这封来信阅读上几遍。



    随后, 她缓缓合上信件,出声吩咐跪坐在下方的宋溪:“清点人手, 我们明日就启程前往冀州。”



    取冀州的最佳时机, 来了。



    ***



    并州这边有并州牧坐镇, 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衡玉直接把自己得用的人抽调走了一半。



    尤其是谋士这边,宋溪、周墨这两个冀州本地人都会随她赶去冀州。



    与此同时,冀州,定城。



    冀州牧府就位于定城北。



    “周大夫,这边请。”祁珞穿着柔软合身的常服,走在前面亲自为大夫引路。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亲自在冀州牧跟前侍疾,没有休息好,脸上满是困倦之色。



    “原来珞儿你在这里。”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单是听声音不看容貌,许多人都能在脑海里脑补出一个义薄云天的粗犷汉子形象。



    但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听了会下意识升起好感的声音,却让祁珞牙关紧咬。



    他转过身看向声音来处,勉强扯出两分笑容:“二叔,你怎么过来了?”



    祁澎腰佩大刀,身边还跟着个文弱的中年谋士。他笑容爽朗,走到祁珞面前时,用自己厚实的手掌拍了拍祁珞单薄的肩膀:“我刚刚正在前厅商议要事,听下人禀报说,你请了个毫无名气的庸医来给兄长看病,我担心会出什么大事,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商议要事!



    祁珞忍不住抬眼看向安静站在旁边的中年谋士。



    这个谋士是他父亲手底下最信重的幕僚,结果他父亲前脚刚倒下去昏迷不醒,后脚谋士就跟他二叔勾搭在了一起。



    他父亲明明给他留了不少后手,但因为太过轻信他人,导致很多后手还没来得及发挥出它们的作用,就先被他二叔清理掉了。



    千防万防,果然还是家贼难防啊。



    收回视线,祁珞声音冷硬:“身为人子,在我爹病倒这段时日里,我一直寝食难安。无论大夫有没有名气,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必然会不惜重金延请。”



    身为人子日夜寝食难安,那你这身为弟弟的,就不会日后会遭到报应吗!



    祁澎仿佛没听出他言外之意般,脸上笑容不减,淡淡扫了眼那位大夫:“也好,珞儿想试试,尽一份孝心,那自然是极好的。说起来,清河贺氏派人过来参加你的加冠礼,不日就会抵达定城,珞儿到时候要随我去迎接贺家的人吗?”



    清河贺氏!



    祁珞思绪复杂。



    这些年里,贺家虽然遭到乐家的打压,但在容家出事时,贺家迅速吞了一大口肥肉发展壮大,所以还是颇有实力。



    不用多想,祁珞也知道清河贺氏的人是他二叔请过来的,绝对是站在他二叔那一边。



    “我想贺家来人定然是二叔的友人,我还是不去打扰二叔与友人密谋了。”祁珞忍不住刺了一句。



    祁澎含笑听着,丝毫没有动怒,看向祁珞的眼神非常温和,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顽劣的孩子上下蹦哒。



    祁珞硬邦邦道了句告辞,带着大夫拂袖而去。



    快要走出州牧府时,祁珞忍不住抬头,凝视着那覆满阴霾积云的苍穹——



    以大当家的才智,定然知道他去信一封的用意所在。大当家会过来吗?过来之后,能够扭转现在越来越危急的局面吗?



    如果大当家能够扭转局面,把冀州双手奉上又如何。



    大当家只要冀州。



    而他二叔,还想要他全家的性命。



    ***



    马车经过特别的防震改造,行走在平坦的道路上时,马车里的人几乎感应不到震动。



    衡玉倚着马车壁,闭目养神,听着春冬在为她念各地的情报——与相对平静的并州比起来,其余十二州都各有各的艰难坎坷,乱世已经开启。



    突然,衡玉慢慢掀开长眸,坐直身体。



    春冬停下念情报的声音。



    衡玉抬手,将马车帘拉开一角,询问策马跟在马车边上的侍卫长:“快要到定城了吧。”



    侍卫长答:“应该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衡玉思索片刻,问:“这一路行来,前往定城的商队和百姓是不是太少了。”



    冀州地处华北平原,这里土地肥沃,地理位置优越,所以人口数量比并州要密集上不少。



    定城是冀州最繁华的城镇,按理来说一路上不应该这么清冷才对。



    “看来冀州牧病重的消息已经在冀州传开了,商队和百姓都知道如今定城风声鹤唳。”衡玉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疑问。



    不用多想,放出这个消息的肯定是祁珞的二叔祁澎,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冀州官员和世家投靠他。



    衡玉思虑片刻,说:“我们中午不休息了,全速赶到定城,让车队的人暂时用干粮应付一顿,今夜再让厨子给大家准备好酒好肉。”



    随着衡玉的命令传扬开,车队的速度提升了些许。



    车轮滚滚碾过,一个多时辰后,‘定城’这个饱经风霜洗礼的城门牌匾倒映入众人眼里。



    还没等车队的人松口气,他们就被定城负责把守城门的士兵拦下了。



    为首的士兵高声喝道:“你们是何人?不知道如今冀州牧病重,定城未免混入贼人,已经不允许大型车队进城了吗?”



    侍卫长板着脸,将祁珞送去的邀请函递过去:“我们受祁公子的邀请,前来参加他的加冠礼。”



    为首的士兵垂眸扫了眼邀请函,感觉有些棘手。



    他招来手下,在手下耳畔低语几句,他的手下急匆匆跑进城。



    士兵这才看向侍卫长,声音温和:“如今城中守卫由祁澎大人负责,我们需要请示过他的命令,还请诸位先在一侧稍等。”



    侍卫长抱拳,也不为难他,对方也只是听命行事。



    衡玉坐在马车里,将他们的对话尽收入耳。



    她慢慢端起面前的茶水,一口饮尽:“连城中守卫之权都落到了祁澎手里,看来祁珞现在的情况的确说不上好啊。”



    ***



    州牧府里,祁澎正在认真招待贺家家主:“劳烦贺兄舟车劳顿了,接下来这几日,贺兄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以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情,贺兄不必客套。”



    祁澎又转头看向贺瑾,温声笑道:“比起几年前,侄儿的风姿越发出众了。我与你父亲通信时,他夸你弓马娴熟,又能提笔作诗,比我家那几个小子成器多了。”



    “侄儿如果不嫌弃,就多与我家那几个小子待在一起,也让他们跟你学学。”



    贺家家主笑得温和,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祁兄实在是太客套了。”



    室内正聊得其乐融融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在得到祁澎的示意后,有人快步走进来禀报了城门一事。



    祁澎脸上笑意收敛:“那些是什么人?”



    “看了他们的文书,似是……并州牧的人。”



    祁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没想到祁珞居然有能耐让并州的人过来给他撑腰。



    “祁兄不必忧虑。”贺家家主抚着长须,笑着提醒,“这里,毕竟是冀州。”



    祁澎哈哈一笑:“贺兄说得是,不知道贺兄可要与我前去城门,试一试并州来人的深浅?”



    “也好。”贺家家主随口说道,又看向跪坐在他身侧的贺瑾,“瑾儿也一道过去吧。”



    ***



    春冬抱着一袋栗子跑上马车:“少爷,你先吃些栗子吧,刚出炉,正热乎着。”



    衡玉中午没用东西,也有些饿了,支着下颚让春冬剥栗子喂她。



    突然,有人急匆匆朝马车里走来,在外面道一声“主公”就将马车帘掀开。



    看到马车里的这一幕时,周墨先是愕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



    衡玉咽下栗子,问:“怎么,外面有动静了?”



    见周墨点头,衡玉垂眸正了正衣冠,在春冬的搀扶下从容走下马车。



    周墨退回到宋溪身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宋溪觉得奇怪,问了两句。



    周墨打了个哈哈:“主公正是慕艾之年,我看他似是与春冬姑娘情投意合。”



    与春冬姑娘情投意合?宋溪先是一愣,随后别开头压住唇角泛滥的笑意,勉强应了声:“周先生莫要把这事传扬出去。”



    不然他们那位主公不知道会露出何等表情。



    周墨摇头,不赞同道:“我哪里是这种人,也就是与宋先生交情好才与你谈论一二,日后必不会再提了。不然如果主公和春冬姑娘没有成事,岂不是误了春冬姑娘的清誉?”



    这下子,宋溪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瞧着有人马从定城里出来,宋溪边忍着笑边走到衡玉身边。



    衡玉抬眸扫宋溪一眼,有些不明所以:“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吗?”



    “没什么。”宋溪避而不答。



    衡玉眉梢微挑,也不追问,她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祁澎……以及他身侧的贺家家主和贺瑾身上。



    ——贺家人怎么会出现在冀州?



    “少爷。”春冬认出贺瑾后,声音有些紧张。



    虽然她跟小姐都做过伪装,但贺瑾毕竟是小姐曾经的未婚夫,与小姐和她都有过不少照面,对方会不会把他们认出来。



    “不必紧张。”



    衡玉确定自己和春冬的伪装不会出破绽。



    而且悠悠四五年时间,她和春冬的气质和身量都有了很大改变。



    “不知阁下是并州哪位人士?”



    就在衡玉思索之时,祁澎大步流星走到衡玉面前,抱拳一礼,爽朗微笑。



    衡玉收起折扇,将折扇倒握于手心,同样抱拳回一礼:“我姓山,至于名讳,些许薄名,倒是不足道来。”



    姓山?



    祁澎心头一跳。



    冀州与并州相邻,他听说过并州山先生的大名,只是没想到,身为并州牧副手的山先生居然如此年轻。



    “山先生此次过来,听说是为了参加我侄儿的加冠礼?”祁澎试探问道。



    衡玉两指交打,折扇打开,她以扇面遮住唇角:“去年祁公子前去为我们家州牧贺寿,今年我们并州派人出席加冠礼也是应有之意,祁大人觉得呢?”



    她声音放缓,面露苦恼之色:“冀州的事,是祁公子和祁大人的家事,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很想过来,但总不能让我们州牧大人在外人面前失礼。”



    “接下来这段时日,还请祁大人多多担待。”



    她这番话落到祁澎耳里,就是并州的人原本不想来冀州,但为了礼数必须到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会出手帮祁珞对付祁澎,希望祁澎也不要刻意为难她。



    一听到这,祁澎心中的警惕淡去几分。



    虽然他没有完全相信衡玉的话,但如果他表现得太过忌惮并州一行人,这不是再把并州一行人往祁珞那里推过去吗。



    于是祁澎爽朗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山先生远来是客,还请速速随我入城。先前之事多有得罪了,我代守门士兵们向山先生道歉。”



    不少守门士兵听到他的话都面露动容之色。



    衡玉缓缓勾唇,这祁澎也算得上是个豪杰了,手段不低,难怪能够把祁珞逼到这种程度。



    与祁澎交谈完,衡玉的目光顺势移到贺家家主和贺瑾身上:“这两位是……”



    “清河贺家,贺瑾。”贺瑾向她行礼,笑起来时,眉眼俊秀若山间溶溶月色。



    系统在脑海里用它那机械音哼道:【长得倒是人样,就是人品狗样】



    衡玉险些被它逗笑,勉强压住唇角笑意,看向祁澎:“祁大人,我们进城吧。”



    在衡玉和祁澎离开时,贺瑾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衡玉的背影上,缓缓拧起眉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山先生给他的感觉有些许熟悉。



    但是如果他真的见过山先生,按理来说不可能会忘记的。



    他心里存着事,眉心也有些紧锁。



    贺家家主注意到这点,抽空询问他发生了何事。



    贺瑾没把自己对衡玉莫名的熟悉感说出来,只是道:“并州这行人来的时机太关键了,我担心他们会扰乱当下的局面。”



    “再看看吧,私底下还是要多提醒祁澎一二。”贺家家主倒是不太担心。



    那位山先生是并州牧的副手又如何?



    山高皇帝远的,这里可是冀州啊。



    ***



    州牧府距离城门有点远。



    这一路上,衡玉与祁澎共乘一辆马车。



    祁澎话中有话,不断试探衡玉。



    衡玉深谙打太极之术,一边把太极打回去,一边又在言语间暗示‘我不会插手祁家家事的’、‘冀州如何,与我们并州有什么关系呢’。



    等马车终于抵达州牧府,祁澎对衡玉的戒心又减弱不少,他热情地把衡玉安置好,这才大步离开。



    半个时辰后,安置下来的衡玉见到匆匆赶到的祁珞。



    他神色有些许狼狈,一见到衡玉就连忙抱拳,苦笑赔礼:“实在不好意思,原本是我邀请大当家过来的,结果一直到大当家安置好了,我才知道大当家已经到了。”



    为了防止他二叔对他爹出手,这段时间祁珞一直待在他爹身边侍疾。城门那里的守卫已经被调换成祁澎的人,所以祁珞才没收到消息。



    “无妨。”衡玉的手在空中稍稍下压,示意祁珞先缓口气。等他缓过气后,衡玉端起茶水轻抿一口,“祁兄,你如今的形势相当不好啊。”



    祁珞抬手抹了把脸。



    一年前他还信誓旦旦说绝对没有求大当家的那天,现在就自己打自己脸了。



    只能说,话千万不要说得太死。



    “只是相当不好吗?大当家不必给我留面子,之前你已经提醒过我要小心二叔,但我没想到我父亲的心腹都被他收买了过去。”



    他手中没有谋士可用,只能倚仗他爹的心腹,谁成想……



    听到这,衡玉轻咳两声:祁珞当然没有谋士可用,墙角都被她用锄头挖光了。



    衡玉正色,转移话题,询问起冀州牧的病情。



    “我爹的病情,一半是因为陈年旧疾,另一半,似是因为中了毒。”



    “似是?”衡玉敏锐捕捉到祁珞的用词。



    “是的,这段时间里我延请了十几个大夫进府为我爹检查。其中有位祖籍清河的大夫说我爹的症状很像中了毒,他在清河时曾经见过同样的症状。”



    祁珞抿紧唇畔,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肃杀冷色。



    “而且这几天,清河贺家的人恰好来到府上拜访我二叔。这一切都太巧了。”



    未免隔墙有耳,衡玉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让我去探望探望州牧大人。”



    祁珞先是惊喜:“你的手下里有精通医术之人?”



    但很快,他的神色又黯淡下来。



    他爹中的毒,一般的大夫估计都解不了。



    “我带来的手下里没有大夫。”



    “那你——”



    “也许我就是你遍寻无果的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