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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屋顶/雨夜
    既然“宫南燕”已经躺下, 楚留香他们自然没了事做,可是他们又担心“宫南燕”半夜里悄悄走掉,于是只好在屋顶睡下。



    等到太阳升起来时, 三人简直连动也动不了, 好像四肢都被粘在了一起, 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墙壁上的风干壁虎,又像是黏在一起的糖人。



    楚留香最先恢复过来,伸了伸腿, 然后便轻手轻脚地掀开瓦片一看,就发现“宫南燕”竟也起了床,已在收拾她的那个皮包袱,这个皮包袱她从昨日起就片刻也不离身地拿着,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似乎重要得很。



    借着“宫南燕”屋里比昨晚亮些的光, 楚留香终于看清了包袱所用的料子,那料子光滑如水,闪着零星碎光, 竟然是一种鱼皮,要做成这样的包袱,鱼皮一定要大,所以那条鱼也得很大,不是所有鱼的鱼皮都可以用来做包袱的,特殊的大鱼皮一般都会被神龙帮以高价收去做紧身水靠, 江湖上还能用得起这东西的, 全都是大门大派。



    神水宫当然是大门大派, 可是宫南燕背着这样的包袱做什么?难道神水宫建在水下?



    楚留香沉思着, 心里已有了一些答案。



    姬冰雁仔细看了几眼, 也看明白了包袱的布料,轻轻碰了碰楚留香,比划出一个水的意思来。



    楚留香立刻点点头,比划出一个留的意思来。



    姬冰雁皱眉,抬手就比出一个“不”字。



    两个人当然不是在空中写字,也不是在用什么手语,他们比得是一种暗号,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种暗号就被创造出来用了,几乎已可以清楚表达出世上所有的意思来。



    胡铁花当然也懂这种暗号,他们三个本就是一起长大的。



    可是即使他懂这种暗号,也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不由得有些着急,谁要留下来?什么水?不什么?什么不行?死公鸡不同意老臭虫的计划?



    胡铁花越想越着急,恨不得直接喊出来,告诉楚留香自己也不同意他的计划,如果要去神水宫就大家一起去,谁都不能留下,这么多年以来他胡大爷怕过什么事?为了自己的朋友,就算是刀山火海里也可以滚上一滚。



    房间里的“宫南燕”突然唱起了江南小调,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她一边唱着歌,一边穿上了神水宫特有的银白色外袍,系好了腰带,给自己挽上最流行、最好看的发饰,插上几根翠绿的珠饰,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胡铁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远,一直等到看不见她的影子,才松了好大一口气,嘴一张就要叫老臭虫。



    谁知道却是楚留香先说话了。



    “果然。”



    姬冰雁也道,“果然。”



    胡铁花要说的都憋回了嘴里,呆呆道,“什么果然?”



    “她果然已提高了警惕。”楚留香叹道。



    “难道她已经发现我们了?”



    “应该没有。”楚留香摇摇头,“我们已足够小心,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除非她上来检查屋顶,否则是不会看到我们的。”



    “她看起来很高兴。”胡铁花道。



    “这高兴是装出来的。”楚留香缓缓道,“她昨日傍晚分明小心谨慎,现在却又天真烂漫,显然是为了迷惑别人,叫人家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这恰恰说明她就要回神水宫去了。”



    “那我们就该跟上啊!”



    “不行。”楚留香拦住胡铁花,“你没有瞧见她的包袱么?”



    “我当然瞧见了。”



    “你没有发现那是鱼皮包袱么?”



    “鱼皮?”



    “没错。”楚留香点点头,“她既然带着鱼皮包袱,一定是要走水路的,既然是水路,就一定要坐船,难道我们还能买一条船跟着她不成?”



    哪里有这样跟踪别人的?去神水宫的路上一定人迹罕见,这里又多是狭窄的河道,那么大的一条船跟着,就算是瞎子也会有感觉的。



    胡铁花不说话了。



    三个人之中,只有楚留香的水性好,也只有他能瞒得过“宫南燕”,他不用鼻子呼吸,甚至可以呆在水里几天几夜也不换气,就算是躺在水底睡觉也没有问题,而姬冰雁和胡铁花却是不行的。



    别说他们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口气,就说三个人一起在水中游动,暴露也是迟早的事情。



    胡铁花和姬冰雁都明白楚留香的意思,却也都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去。



    江湖传闻神水宫的水母阴姬对男人恨之入骨,莫说是楚留香,就算是天王老子,被发现了也要折在那里。



    “宫南燕已走出去一段路,再不跟上就迟了!”楚留香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你们走,我只不过希望你们换条路跟着我。”



    胡铁花立刻问道,“什么路?”



    楚留香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青山道,“翻过那一座山,就可以看到一个菩提庵,蓉蓉的姑姑就在神水宫里做事,她曾告诉蓉蓉,要想去找她,就要先去找菩提庵里的尼姑。”



    “尼姑知道怎么去神水宫?”



    “蓉儿未曾说过。”楚留香摇摇头,“可这已是我们唯一知道的东西。”



    姬冰雁猛地站了起来,道,“好,我这就去找那个菩提庵。”



    胡铁花看看姬冰雁,又看看楚留香,苦笑道,“这好像是唯一的法子了,老臭虫,你,你可一定要小心一点,我知道你这个人有怜香惜玉的毛病,神水宫里都是女人,你千万……”



    楚留香打断他的话,微笑道,“你们别担心,我还留着沈百终的腰牌,水母阴姬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万一她不怕得罪沈百终呢?”姬冰雁忍不住问道,“沈百终现在又不会来这里找她,她只需杀了你,随便一埋,就可以不承认这件事,沈百终为人正派,找不到证据又能做些什么?”



    楚留香只有笑笑,“那已是之后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有跟进去。”



    胡铁花一拳头砸在瓦片上,直砸得碎片四溅,“我只希望水母阴姬能聪明一点,理智一点,只要她是个理智的人,就不会不把你,不把我们,尤其是不把沈百终当回事的!”



    这话没错。



    楚留香一生从不曾杀人,乐善好施,义薄云天,不知多少次化敌为友,也不知多少次帮助别人度过难关,他的朋友虽没有陆小凤那么多,却也不少,若是楚留香死在神水宫,胡铁花和姬冰雁只需将消息散布天下,不出三天,就会有无数的英雄好汉聚集在这座镇子里,要替楚香帅报仇。



    沈百终更不必说,先不提他与楚留香是否是朋友,也不提他无人能及的武功,单说楚留香拿着他的腰牌,却还被水母阴姬所杀这件事,就已足够引起争端。



    身在朝堂,有些事已全部化为身份二字,不必说前因后果,也不必论什么人情世故,只求结果不问原因,看了锦衣卫的腰牌,还敢杀人,就是一种忤逆。



    为了保证朝廷在江湖人心中的威望,水母阴姬也是要死的。



    ———————————



    雨。



    暴雨。



    雨打在地上。



    地上有路,路上有泥泞,泥泞上走着两个人。



    沈百终已被暴雨淋湿,但却还是稳稳地走着,如帘的雨幕好像根本影响不了他。



    黑漆漆的夜里下着雨,实在是很适合偷东西,很适合杀人的时候,只不过这种事虽常见,却也不是天天有的,比如这个夜晚,你就只能见到落汤鸡。



    走在沈百终旁边的那一位,就是落汤鸡。



    这雨实在很大,大到什么也看不见,大到从头发上落下的雨水都像是下雨,每到这个时候,陆小凤总是很羡慕和尚。



    雨滴落在地上,又重新溅起来,小而密集,直打人的鞋面,但你若是仔细去看陆小凤和沈百终的鞋子,就会发现他们的鞋虽湿了,却是没有泥的。



    这雨只能从上面打湿他们,休想越过轻功这道关卡去。



    陆小凤一张嘴,就是满嘴的雨,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用水壶灌水一般,用的就是花满楼浇花的那一种喷头,“今天下午我们本有机会买伞的!”



    噼里啪啦的雨点声越来越急,如同鼓点,但沈百终还是听到了陆小凤在说什么,“可是我们并没有买。”



    “没错,谁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鬼天气。”



    陆小凤转头去看他,雨水确实很公平,是世上最公平的一种水,没有光淋他一个人,也淋着沈百终,水滴从他的头发上一直流到脖子里去,浸湿了黑衣,划过绣春刀的刀鞘,最后才从衣角一连串地滴下水去,简直和洗澡差不多,但你光听这个人沉稳的声音,哪里听得出他是在淋一场暴雨。



    “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已经到了。”



    狭窄的巷子里,客栈通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对每个暴雨天来住宿的客人来讲,都是最吸引人的东西。



    两个人站在廊下等衣服上的水滴得差不多了,又拧干了头发,才推门而入。



    木门传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金九龄整理好衣服,放好油灯和碗筷,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指,沈大人!陆小凤!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金九龄?”陆小凤一走一个水坑,站了那么久,他仍在往下滴水,“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查案!”



    金九龄站起来,往柜台上放下一锭银子,“小二,去弄一坛泸州大曲来,再做几个凉菜,几个热菜,别忘了拿两条毛巾过来。”



    小二本来正在打盹,已把头磕到了桌子上去,被叫醒后一脸不满,等他看见那锭银子后,就立刻变了脸色,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把钱收入袖中,一闪身就进了后厨,好像生怕银子长腿跑了。



    “我本就要和你们一起查案的,你忘了么?”金九龄重又坐下,道,“沈大人把消息告诉我后,就与你一起走了,我是独自来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陆小凤也坐下,“这附近好像只有这一家客栈,其实也不算太巧。”



    “难道我就不能与你们套套近乎么?”金九龄大笑道,“要说不巧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我很不巧得没有被雨淋到!”



    陆小凤目光一闪,也笑,拿起筷子来就吃,他确实被雨淋了,这有什么好反驳的?



    “你这种贵公子,是不会懂我这种人的。”陆小凤摸着胡子,“你哪里会知道被雨淋湿的快乐?洗澡不用掏钱,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沈百终没有坐下,他把绣春刀放在陆小凤旁边,走到窗前卷起了竹帘。



    “沈大人是在做什么?”金九龄问道。



    “他在卷帘子。”陆小凤道。



    “我当然知道他在卷帘子,我问得是他为什么要卷帘子?”



    “为了应对刺客。”陆小凤淡淡道。



    “刺客?”



    “对,跟了我们一路的刺客。”



    庭院中有剑光一闪,雨中已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只是一瞬,就到了沈百终跟前。



    他的剑和人一样快,冒着凌冽寒光的剑尖刺破纸窗,风一样的刺向了沈百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