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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沈迟意瞧见薛老太太这般做派, 不禁想到了曾经有一回,薛素衣约她去梅林赏花,她听说卫谚也在, 便兴冲冲地去了, 没想到薛素衣不知怎么的, 直接翻身落在了水里,好巧不巧地也让卫谚瞧见了这一幕,卫谚冷冷撂下一句‘无药可救’。



    原身因为太在意卫谚了, 放下贵女的尊严,边哭着边去寻卫谚解释,没想到卫谚早就离了去。



    ——这薛家人还真是一屋子的白莲学者。



    她以为自己和原身是两个人,她虽然拥有了原身的记忆和身体,但对有些事她却可以做到冷眼旁观,但就在此时, 那几段不堪的记忆翻涌上来,她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恚怒和屈辱交织的情绪,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原本伸出去要扶薛老夫人的手, 也收了回来,由着这老太太滑落在地。



    薛老太太本以为她要把自己夫妻,没想到她真敢让自己跪下,身子不受控制地跪坐在了青石板上,眼瞧着卫谚要过来,她干脆把心一横, 哀凄道:“真人, 算老身求你了, 我拢共四个孩子, 独独前王妃这么一个闺女, 可怜她去世得早,而她唯一的血脉,连个后也没有留下,老身眼瞧着也要入土,我死后该怎么跟我那苦命的女儿交代?”



    她既要跪,沈迟意干脆让她跪个痛快,凉凉道:“这是老夫人的家事,老夫人自己拿主意吧,求我可顶什么事?又不是我说什么,世子便听什么的。”



    转眼卫谚一行已经走近,沈迟意神色冷淡地站着,薛老太太却跪坐于地,倒真显得她张扬跋扈故意欺负老人一般。



    这情景谁瞧了都得误会,卫谚旁边的几个下人都暗露怒色。



    卫谚瞧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他走过去扶着薛老夫人手臂,动作虽温和,却强势不容人拒绝,直接把薛老夫人一把拉了起来:“外祖母,您这是干什么?”



    薛老夫人虽然起来,却依然一脸伤感悲恸,又对沈迟意有些畏惧的样子:“老身本来对沈姑娘有事相求,却不留神冒犯了沈姑娘,倒是老身的不是...”



    她这话一出,更得坐实了沈迟意逼的薛老夫人向她下跪的事情,周遭陪着的几个下人和道姑都面露不忿,觉着沈迟意仗着卫谚撑腰,也太横行霸道了些。



    沈迟意冷冷嗤了声,不禁扫了卫谚一眼,倒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卫谚倒没有像当初那般,直接出言呵斥,他沉默片刻,眼里不经意地掠过一丝厌烦和不悦,他淡淡道:“外祖母言重了,你是我的外祖母,是朝廷封的三品诰命,纵然你有什么错处,也不至于见着人就跪来跪去的,没得失了身份。”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劝慰薛老夫人,其实却直接点明了实情,是啊,薛老夫人是堂堂世子外祖,三品诰命,她用得着这般畏惧沈迟意吗?更不可能被沈迟意威逼的直接跪下了!经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才觉出不对,觉着薛老夫人这般...实在有些作态过头了...



    沈迟意没料到卫谚是这般反应,不觉愣了愣。



    卫谚待薛老夫人一向温和孝顺,还没有这般不给她颜面的时候,难道就为了这个沈迟意?老太太神色有些紧张,怔怔唤他小名:“伯谚...”



    卫谚的声音温和依旧,轻轻帮薛老太太拂过膝上泥尘:“外祖母不宜久晒,快别在这观里待着了,我令人送你回去,蜀中到底是不比广宁清净,委屈外祖母了。”



    广宁是薛府所在的地方,薛老夫人听出他话中意味,她一张老脸都白了几分。



    卫谚却不容置疑地让人把薛老太太扶了回去,等乌央乌央一群人走了,他缓了声音:“让你受委屈了。”



    他觉察到沈迟意神色有异,垂睫想了想,没话找话地道:“最近西南局势吃紧,我这几日要去川蜀边境一趟,不过我会把周钊留在府里,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沈迟意面色冷淡,哦了声,转身便要走了。



    卫谚心下莫名,他自觉方才对沈迟意称得上维护,却不知为何,沈迟意的脸色更差了。



    他绞尽脑汁,蹙眉道:“这回从边境回来,我八成要动身出征西南,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迟意脚步一顿,很快神色自若地背过身去:“世子纵横多年未尝一败,我不通兵法,能有什么可说的?”



    卫谚方才的确在毫不犹豫地护着她,为了护着她,甚至扫了自己亲外祖母的颜面。可以说在这男重女轻讲究孝道的古代,就算结为了夫妻,会在长辈面前这般维护伴侣的男子都不多见,但沈迟意心头却更为闷堵,仿佛有什么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原来卫谚并不是那么的粗枝大叶,原来他也可以瞧出内宅的白莲手段,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何会信了薛素衣漏洞百出的挑拨?



    只是因为要维护喜欢的人罢了。



    为了喜欢的人,让他不喜欢的沈迟意颜面尽失又有什么关系?



    他当初可能真的很喜欢薛素衣,但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他又移情到自己身上,但说到底,这喜欢就像空中楼阁,他今儿可以给她,明儿也能给旁的人,她实在为原身感到不值当。



    好吧,虽然她也喜欢不止一个,但人就是这么双标的动物啊!想到卫谚之前喜欢过别人,之后可能还要喜欢其他人,她心下莫名不痛快。



    卫谚瞧她神色越发冷淡,觉着这女子的心思简直比行军打仗还难以琢磨,他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膊,拧眉问道:“你怎么了?”



    沈迟意没瞧他一眼:“没怎么。”她不耐地抽回胳膊:“世子你好烦。”



    卫谚瞧她眼风都没往自己瞟一眼,一阵气闷,冷冷道:“你好自为之吧。”



    沈迟意没搭理他,直接走了。



    卫谚重重哼了声,也转身走了。



    ......



    不知道沈迟意是替原身不值,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的,连沈姑母要回保宁的日子都差点忘了。



    还是沈若渝提醒,两人这才去给沈姑母送别。



    朱姨娘被沈迟意教训了一回,这些日子已经收敛许多,再不敢掐尖冒头,沈姑母趁机收拢家中大权,哪怕没了夫婿爱重,她儿子出息,现在又掌着内宅,日子照样过的风生水起。



    她舍不得和姐妹俩就此分开,握着姐妹俩的手含泪道:“再过两个月便是会试,若你们表兄侥幸能中举,自此咱们也算有靠了,我到那时就想法把你们俩接过去,咱们姑侄三个以后就住到一处,再也别分开了。”



    沈迟意忙道:“姑母说什么呢,表哥必然能中举的,日后必然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她又一叹:“只是今年事情不断,眼瞧着世子可能又要出去打仗了,咱们家里的案子也一拖再拖。”



    沈姑母也只得道:“你大哥福大命大,定能平安捱过去的。”她又有些犹豫:“那位卫世子...”在沈家出事之前,她就记着自己侄女好似对他颇为上心,要是沈家没出事,两人说不准还是一段佳话。



    沈迟意立即道:“姑母多虑,我和卫世子没什么。”



    沈姑母欲言又止,还是跳过了这一茬,姑侄三人叙话一时,沈姑母抹着泪踏上了返程。



    沈迟意和沈若渝走了几步,她似乎迟疑了下:“阿姐,我当初...”她斟酌了一下词句,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思慕世子的时候,在旁人瞧来...是什么样子的?”



    沈若渝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微怔了下,神色犹豫。



    沈迟意道:“阿姐只管说,我心里有数。”



    沈若渝轻叹了声:“那时候啊...世子跟你说一句话,你都能欢喜好久,哪场宴饮有世子,你必要过去,在人群中偷偷瞧他一眼,等他目光转过来,你又做贼似的挪开眼,他之前不是送你了一个生辰礼?你留存许久,睡觉都要放在枕边的,可惜那时候世子对你无意,如今...哎,造化弄人。”



    沈迟意静静听着,渐渐泛起一股不属于她的酸涩来。



    诚然,卫谚这些日子对她很好,甚至可以说到了纵容的地步,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无条件地袒护偏爱于她,这些确实让她有些动容,幸好那位薛老太太的出现,让她很快醒悟过来,回忆起曾经卫谚对她的种种不喜。



    毕竟薛素衣才是卫谚官配,哪怕薛素衣如今换了芯子,卫谚曾经只怕也是喜欢过她的,而自己,八成只是男女主感情路上的一小节弯路,没准就是两人以后感情路上的一段铺垫。



    沈若渝犹自感叹:“如今世子对你情重,要是没出这些事,你们两人现下必是一对神仙眷侣。”



    沈迟意理了理思绪:“阿姐多心了,世子的良缘不在我这。”



    沈若渝还想再说什么,见沈迟意的冷淡神色,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



    ......



    那日从春秋观回来,虽然卫谚被沈迟意闹的火冒三丈,但还是认真考虑过请外祖母先回广宁的事儿。



    他自不会被内宅女子那点手段哄住,薛老夫人想干什么,他心里自然清楚,但他若是会被这等手段拿住摆布,他也不叫卫谚了。



    薛老夫人对沈迟意的敌意昭然,若她不能做到接受沈迟意,那留在王府也只是让彼此添堵,他并非不对薛老夫人尽孝,薛老夫人若回广宁,他会送去名医和补品,细心照料薛老夫人的身子和起居,他抽空也会去探望外祖母,唯独在沈迟意的事情上,薛老夫人越是用这等手段逼他,他越不会退让分毫。



    他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吩咐周钊请薛老夫人回广宁,没想到周钊却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世子,老夫人起身的时候不留神跌了一跤,好像伤了脑袋和膝盖,现在人已经昏了过去。”



    卫谚脸色微变,起身去探望一番,薛老夫人果然昏迷在床,薛素衣哭哭啼啼地在一旁照料,屋里忙乱成一团。



    卫谚拧眉过问了几句,这才退了出来。



    薛老夫人既然摔伤昏迷,现在自然不可能再动身,卫谚动身在即,只得叮嘱了大夫几句,又吩咐周钊看住这边,一有什么动静立马向他回报,交代完这些,他本想去见一见沈迟意的,结果沈迟意全程对他爱答不理的,卫谚胸中揣着一股火,负气去了边境。



    倒是薛老夫人,她这一摔就是半个月,如今还是躺在床上,总也不见好,观主主动找沈迟意商量:“咱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老夫人?”



    她见沈迟意皱眉,忙解释道:“非我有意劳动真人,只是咱们这春秋观是前王妃所建,和薛家颇有渊源,如今老夫人病重,咱们居于观中,若是不瞧上一眼,只怕说不过去。”



    沈迟意倒是无所谓见不见薛老夫人,想那老白莲总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害她,见观主这般言辞恳切,她静默片刻:“观主容我换身轻便衣裳,再备些补品。”



    观主颇是欣慰:“不急,咱们后日去瞧老夫人。”



    等出发那日,沈迟意直接随观主去了薛老夫人暂居的别院。



    薛老夫人已然醒了,手里捧着一封发黄的陈旧信纸,怔怔瞧着,薛素衣在她身畔侍奉,她一眼瞧见沈迟意,轻轻打了个招呼:“沈姐姐也来了。”



    沈迟意嗯了声,随口道:“老夫人病况如何?”



    薛素衣垂泪道:“劳沈姐姐挂念,只不过祖母上回才从春秋观回来,身子就有些不适,时不时头晕目眩,入夜更是跌了一跤,现在还没好全。”



    从春秋观回来那日,不就是见过沈迟意那天?这是内涵谁呢?



    沈迟意本想放下手里的补品就走,听薛素衣这般说,她便故作忧心地道:“老夫人是不是那日跪的太狠,伤着了?”



    这话一出口,薛老夫人和薛素衣的脸上齐齐一僵。



    沈迟意略挤兑了一句,便道:“老夫人安心养病,我和观主先回去了。”



    薛老夫人忽的道:“真人等等。”



    她转向屋里的一圈下人:“你们先出去。”



    沈迟意见她这般,便知她有话想说,立在原地不动,等着看这祖孙俩还能作什么妖。



    屋里只剩下薛老夫人薛素衣和沈迟意三人,薛老夫人这才长叹了声,递出手里的陈旧信纸:“这是我女儿过世之前写给我的书信,沈姑娘瞧一眼吧。”



    沈迟意根本不接,免得自找麻烦:“老夫人有话还请直说。”



    薛老夫人动作一窒,缓缓收回手,爱惜地抚了抚信纸:“我们薛家并不算高门,芸娘却生的貌美无匹,世子那般美貌便是随了她的,她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想名声传扬出去,一场诗会,王爷对她一见倾心,竟上门求娶...”



    她说着说着便淌下泪来:“我本以为是天赐良缘,可谁想到,王爷竟只是贪慕她颜色,没过几年,夫妻俩便爱淡情驰,我那女儿也郁郁而终...”



    沈迟意忍不住冷嗤了声:“老夫人可别说这话,若你当初不想攀着王府高枝,拒了王爷,难道王爷还敢上门抢人不成?”她不耐道:“老夫人有话就直说吧,我还有事。”



    不能怪她无礼,薛王妃才死那阵,卫谚正是孤苦无依的时候,那时候不见薛家人这般热枕,如今卫谚得势了,薛家就一意要把薛素衣塞进来,任谁都会怀疑薛家有些个猫腻。



    薛老夫人和薛素衣都被讽的面色发白,她深吸了口气:“芸娘过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世子,然后便是我们薛家,所以...”



    薛老夫人故意停顿一瞬,等沈迟意看过来,她苍老手掌压在那张信纸上:“她临去之前,指了世子和素衣的婚事,此信便算契书。”



    沈迟意呼吸一顿,眉头不觉跳了跳。



    薛老夫人见她终于有些反应,不觉露出笑来,这婚书是极好的东西,可惜卫谚是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就算这是亡母的遗愿,一没婚书二没定帖,但想逼着他自己不愿意干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薛老夫人便想让薛素衣和卫谚先培养感情,若两人真有情意,便是没有这封婚书,两人照样能结为连理。



    她之所以现在取出此物,并非为了逼迫卫谚,而是为了以此来强逼沈迟意,她尽管心下对沈迟意极为不喜,可也得承认,沈迟意是个有心气的,既有心气,这事儿就好办了。



    她小心把信纸收好,在床上向沈迟意施了一礼,老眼泛红:“我也不与真人拐弯抹角,世子思慕真人,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只要真人还在一日,世子就不会安心和素衣成婚。还请真人避讳一二,我会为真人寻一处清净空悠的道观,让真人在观里潜心修行,不使旁人惊扰。”



    哪怕卫谚和薛素衣暂时不能成,只要沈迟意肯主动离开,日复一日的,卫谚自然会忘了她,如今卫谚不在,正是逼走沈迟意的大好时机。



    她再施一礼,伤感哽咽道:“这是世子过世生母的唯一遗愿,还望真人成全。”



    ......



    沈迟意到最后也没答应什么,不过薛老夫人和薛素衣却很放心,薛老夫人尤其能感觉到,沈迟意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薛老夫人今夜难得睡的安稳,她甚至在心里盘算,若是沈迟意还赖着不走,她便得再用些手段,将沈迟意撵走才行。至于卫谚那边...他可能会震怒不悦,可也总不会为了区区女子,和她这个外祖母翻脸。



    她算盘打的倒是很美,躺在帐子里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薛老夫人吓了一跳,颤声高喊道:“是谁?”



    外面没人答话,不过房门很快被推开,卫谚大步迈了进来,神色有些冷峻。



    他手臂上裹着绷带,隐隐渗着血迹,应当是在边境的时候伤到了。



    薛老夫人着意打听了卫谚的行程,却没想到他居然早回来了那么多天,此时难免有些心慌,一时竟没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她试探着问:“伯谚,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深夜来寻你外祖母,可是有什么事?”



    卫谚不言语,立在一丈远的地方,似乎在思量什么。



    薛老夫人一颗心提了起来:“你是不是...在外听到了什么流言?”



    卫谚默了片刻,忽然单膝跪在床前:“外孙不孝。”



    薛老夫人心头别别乱跳,有些惊慌有些哀求地道:“伯谚...”



    卫谚神色冷硬,眸光漠然,分毫不为所动:“明日,外孙便会令人送外祖母和表妹回广宁,还请外祖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