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谚话音才落, 薛老夫人瞬间睁大了眼,脸色微微发白,颤声道:“伯谚...可是你在外面听了些小人言语?我可是你嫡亲外祖母啊...”
卫谚慢慢站起身, 负手而立, 神色淡然:“正因我挂念外祖母, 才不得不送您回广宁。”
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字却重若千斤:“我也不瞒外祖母,我极中意沈迟意, 将来我必要娶她为妻,外祖母既不喜她,将来瞧见这一幕,岂不心生郁结?所以外孙才斗胆,请外祖母回广宁好生养病。”
“你...”薛老夫人神色又怒又慌:“你怎能娶那样的女子?你别忘了,她可曾跟了你父亲, 传出去你有何脸面见人?!”她瞧薛素衣是千好万好,觉着沈迟意是哪里都比不过自己亲孙女,若是卫谚若是只和沈迟意玩玩倒罢了, 他执意要娶她而舍了薛素衣,她简直一万个不能接受!
卫谚笑一笑,使得眉目华美无匹:“男子的脸面又不在女子身上,若是男子在外丢脸,必定是他无能,为何要怪罪到女人头上?相反, 若男子有能耐建功立业, 可御极问鼎, 又有哪个人敢轻视他的妻子?”
他从来不觉得沈迟意当过瑞阳王名义上的侧妃是个问题, 只要男人有本事, 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若男子无能,那一切琐事都会成为问题。
薛老夫人指尖发凉,颤颤寻出那张书信:“可是素衣...”她拭泪道:“我是一心盼着你和素衣能好,就连你母亲...她的遗愿,你也半分不顾了吗?”
卫谚并不见犹豫或者疑惑,显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母亲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和表妹都尚年幼,母亲当时并不知我和表妹性情如何,喜好如何,若我真按照这封书信来做,那不光误了我,也误了表妹。”
薛老夫人早知道这封信拿不住他,不然她早就把这信拿出来了,她心下仍旧不甘,嘶着嗓子道:“今日贸然去寻沈姑娘,是外祖母鲁莽了,你纵然要送我回广宁,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素衣她却无辜,你让她继续留在王府,我保证,她不会给你添堵的!”
她禁不住拭泪:“素衣她断不能回去,若她回去了,那人...那人又上门来扰该如何是好?”
卫谚神色平静:“外祖母放心,我会派人护着你们祖孙二人的。”
薛老夫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卫谚已经微微欠身:“外祖母早些安置吧,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他言毕便起身离去,薛老夫人委顿在床榻上,双泪长流不止。
薛素衣从一侧的偏间出来,搂着她抽噎道:“外祖母...”
薛老夫人心疼不已,搂着薛素衣不住哄劝,薛素衣慢慢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眼里露出一缕冰凉的阴沉之色。
......
沈迟意被薛家那事儿闹的心烦,她甚至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去往别处,她已经不想再掺和进男女主的感情里了。
还有那封书信...沈迟意眼前莫名又晃过那封书信,想到那上面写着卫谚和薛素衣的婚事,她心头莫名闷了下,又忙晃了晃头。
单只是薛老夫人这个外祖母倒还罢了,如今连卫谚亡母的书信都拿出来了,难道他还能为了自己违背亡母遗愿不成?
沈迟意轻敲眉心,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自己慢慢地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正好沈姑母前一阵邀她去保宁,表哥又在科举上有所斩获,沈姑母在保宁还有些官场上的人脉,可以继续留心沈家的案子。
卫谚□□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在屋里点起了油灯,窗户上映着一道剪影,她正慢慢地收拾着东西。
他脸色瞬间变了,猛地推开门,‘啪’地一把按上沈迟意刚打开的箱子:“你在干什么?”
声音带着明显的恼火,细听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沈迟意吓了一跳,见到来人是卫谚,很快镇定下来:“收拾东西啊。”
她猛地一拍脑门:“糊涂了。”她取出一只木匣递给卫谚:“这是给世子的贺礼,世子收好。”
卫谚原本揣着的那股火瞬间就点着了,他随手把沈迟意手里的盒子扔到一边,强压着怒气道:“你贺的哪门子喜?”
沈迟意不以为然:“世子和薛姑娘都有了婚契,成婚不是迟早的事?”
卫谚气的用食指重重点她额头:“你这脑子都在给我想些什么?那封书信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才多大,我母妃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怕我没了依靠,想用这桩亲事帮我拉拢娘家。薛家在我少时从未帮过我,现在又如何敢拿这封书信要挟我?”
卫谚见事明白,只不过方才当着外祖母的面,他没把话说的这般难听罢了,
沈迟意才不是你发火我就怕了的性子,她见卫谚着恼,想到这几日的烦闷,自己也生出一股火来,冷笑:“若是世子当真无意婚事,何必要把薛姑娘接到王府里来居住?”
接薛素衣过来王府居住,平日行事时时袒护于她,现在跑到沈迟意面前一径装样,当她是傻子吗?!
提到这个,卫谚却迟疑了下,沈迟意更自觉占了理:“我就不信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能让世子留她住在王府里,你方才不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怎么?被问到痛脚了?不敢说?!”
卫谚硬生给她气笑:“少用这些歪门左道激我。”他深吸了口气:“既然你想听,附耳过来。”
沈迟意不信他真能说出个花来,冷笑着凑过去。
卫谚缓了缓气:“你可知道今上三皇子?他是皇上与最宠爱的张贵妃所生,一直颇得皇上喜爱,他平日办事倒还罢了,只是有个爱好,喜欢收集各色美人。他昔年有一次去广宁办事,不知怎么的,瞧上了薛六表妹,想要纳她为姬妾,屡次威逼...”
沈迟意神色错愕,卫谚沉吟道:“后来外祖母哭求到我跟前,若她遇到的是寻常恶霸倒还罢了,有我在,断不会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可觊觎她的是当今三皇子,我若是把她留在广宁,只怕她不日便会落入三皇子手中,我只好接她来王府住着,三皇子这才有所忌惮。”
沈迟意没想到还有这茬缘故,原书里应当提过此事,只不过她看漏了...她张了张嘴,心头火气稍减,郁郁之气却不散:“纵然如此,她在王府住了也有一年多,难道世子没有半分动心?你若能和她成了,也是天赐的缘分。”
她慢慢瞧了卫谚一眼:“旁的不说,曾经有一回在梅林里,薛姑娘不慎落水,世子见我在旁,问也没问便斥责了我,关心则乱,我不怪世子,世子也没必要否认。”
卫谚微微拧眉,费了些时候才想起这事,他沉默片刻,居然冷笑了声:“你倒还有脸问我。”
沈迟意蹙眉,卫谚似乎想起什么颇为不快的场景,脸色相当不好看:“那日我约了人在梅林密谈,你们俩倒好,跟着我去搅了局,险坏了我的大事。”
他瞪了沈迟意一眼:“你是沈家女儿,我不好管教,只能先把你撵走,至于薛素衣...”他又皱了下眉:“我让人关了她一个月,她才终于老实了点。”
沈迟意:“...”
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被说一句可比被关一个月轻多了,卫谚还真是半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对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竟然半点情面不留。
她也没想到...自己和原身膈应了这么久的事,起因居然是卫谚过于直男...
她张了张嘴:“你...不是赠过她一把颇为精致的琵琶金梳?”
她说完又有些懊恼,她有时候也挺烦自己这么小心眼的,一点小事就能记仇很久,这时候拿出来说,倒显得她在发酸一般。
可原身倒死都握着这把梳子,可见不能释怀,她问上一句也没什么,沈迟意在心里宽慰自己。
“琵琶金梳?”卫谚似乎被触动了某些回忆,他唤来周钊,低声嘱咐了几句。
春秋观里王府只有一条街的路程,更何况周钊用上了轻功,两炷香的功夫便捧着一只半尺来高的厚重匣子过来。
卫谚打开匣子,里面金灿灿一片晃的人眼晕:“你问的可是这个?”
沈迟意闭了闭眼,躲开那金光,才发现里面摆放着几十把一模一样的琵琶金梳,跟沈迟意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和薛素衣的也颇为相似!她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什么鬼?”
卫谚轻哼了声:“蜀中常有官员女眷过寿,我又懒得琢磨给女子送礼的事儿,便命人按照模具打了三十把出来,以便日后送礼需要。就连我外祖母过寿,我送的也是这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迟意:“...”您还真是钢铁寡王...
这操作也太骚了...她还能说什么?抱怨卫谚送礼不走心?她纵然替原身不值,也说不出话来...毕竟人家外祖母都是这送礼待遇,她还能说什么!
她不禁道:“可薛素衣的那把...”她比划了一下:“要比这个精致许多。”
卫谚不耐记这些,他连步摇和钗子都分不清,不然也不会干出这等骚操作了:“那我就不知道了,给你给她,我都是一样的东西,或许她拿去改制了也未可知。”
凭薛素衣的性格,为了算计沈迟意,她还真的能干出改制这事儿来。
卫谚撵走周钊,随手把匣子撂在一边,哼了声:“这下你可明白了吧?”
沈迟意眨了眨眼睫,似乎还欲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多谢世子解答。” 她现在是真有几分信了,卫谚对薛素衣并无多余的心思...难道就因为薛素衣是穿的,所以被拆了cp?
卫谚却有些不快,仔细审视她神色:“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沈迟意摇了摇头:“没有了。”
卫谚皱了皱眉,语调不觉含了几分威势:“说。“
沈迟意默了片刻,昂首看向一旁的灯柱:“其实在被李钰强迫入瑞阳王府之前,我曾找过世子...”
卫谚神色微动,眸光凝住,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这话题是有些敏感的,她本来不愿意提及,但既然开了头,那索性说清楚:“我向世子求助,约好在风雪亭见面,可来的却是薛素衣身边下人,她不光出言辱我,还直言世子不想再见我,我当时心中绝望至极,又有李钰逼迫,我才不得不入了瑞阳王府...”
烛影晃动,卫谚的神色由恼怒到愕然,漂亮的凤眼里自责懊恼等情绪交织翻滚。
就因为这件事,沈迟意成了他父王的侧妃,两人此生险些错过。
沈迟意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有句话想问世子很久了,那日...到底是不是世子派的人?”
卫谚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若我说...我那些日子一直在军营,并不知此事,你可信我?”
若不是他,那只能是薛素衣那日拦了送信的人,再假以卫谚的名义来赴约。
沈迟意定定看了他一时,缓缓点头。
其实她心里还有件事很好奇,若那日这信儿真传到了卫谚手里,他是否会帮她?
旧事不能重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让它湮灭于时光里了。
卫谚却似能瞧出她心中所想,他抿了下唇,忽然轻唤了声:“阿稚。”
阿稚是沈迟意小名,往常卫谚都是沈五沈五的叫她,她不禁愣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卫谚又唤了她一声:“阿稚...”他目光慎重,长睫纹丝未动,眨也不眨地凝着她:“我以往并不喜你,跟你有关的事,我自会避开,你靠近我,我也会主动避开。若是我对你无意,却也不拒绝你的示好亲近,一味欲拒还迎遮遮掩掩,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长出了口气,眼尾泪痣在烛光下平添几分艳丽华美:“但我如今既心悦于你,必会好好护你周全。”
沈迟意心头微跳,仿佛被他那颗妖冶夺人的泪痣灼伤,忍不住别开头。
他强行把她脑袋板正,逼迫她看向自己:“外祖母和薛素衣,我明日就会打发他们回去。”
沈迟意嗯了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谚又迟疑了下,带了点别扭地挽留:“所以...你留下吧。”
沈迟意也踌躇了下,缓缓点头:“好。”也不知为何,总觉着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卫谚神色一松,唇角微勾,简直是笔墨难绘的漂亮。他声线低沉华丽,带着说不出的惑人味道:“我有时候觉得...你和原来简直不像一个人。”
沈迟意心跳快了几拍:“家里遭逢大变,我若还跟以前一样才不正常。”
卫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沈迟意目光游移,想要转移话题,忽然瞧见卫谚胳膊上包扎的白布上,她忙问道:“世子受伤了?”
提到这个,卫谚神色淡了几分,歪了歪头:“这仗是打定了。”
他又扫了沈迟意一眼:“我不日就要出征。”
沈迟意道:“那我在此祝贺世子凯旋。”
卫谚蹙了下眉,有些不快地加重语气:“我过几日就要动身,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捎带回来。”
沈迟意无语...打仗能捎什么东西?脑袋?胳膊?大腿?
她脑子绕了一圈,隐约琢磨到点卫谚的脑回路,试探着道:“打仗能捎带什么?倒是我该为世子求一道平安符,世子随身带着,务必平安归来才好。”
卫谚心愿得成,唇角微翘:“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自打沈迟意从沈姑母嘴里得知卫谚可能要去打仗,她就已经为卫谚准备了一道平安符,不管她对卫谚有没有旁的心思,都不希望他战场上出事,何况只有他平安,沈迟意才好保全自身。
沈迟意从抽屉里翻出平安符,本来打算递给他,听见这话又给气笑了,转身要把平安符塞回去:“我看世子还是别勉为其难了,我不给就是了,这本来也不算你的。”
卫谚哪里会让她收回,也没瞧见他是如何动作的,轻松就把沈迟意双手桎梏在背后,让她动弹不得。
他一手轻易锢着她双手,一手把玩着手里的玉质平安符,只觉着入手温凉,显然她开始捣鼓平安符已经有段日子了。
卫谚有些得意,不禁瞧了她一眼,沈迟意正背对着他使劲挣扎,因为太过用力,莹润耳朵都染上了一抹绯色。
他喉间有些干渴,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在她耳根处重重亲了口:“那可不成,我瞧上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