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意逗了卫谚几句, 又帮他换好药,被他硬是留着在王府吃了饭,这才告辞离去。
她也从卫谚嘴里得知卫询重伤的事儿, 卫询不管是对原身还是对她都称得上很好, 她当初是真没想到, 卫询居然倾慕沈迟意, 虽然他喜欢的八成是原身, 她也担心引起卫询不必要的想头,自己就没亲去探望, 翻出些贵重补品伤药,派人送去给卫询。
近来朝里的局势大概真有些紧张, 陆枕溪回朝的消息已经逐渐传开,有人说他已被皇上下旨圈禁,永不得见天日, 也有人说皇上真的病重,陆枕溪和三皇子正在明争暗斗, 一时间流言四起。
幸好川渝有卫谚这尊大佛震着, 任由外面翻天覆地,川蜀这边依然安稳。
不过陆枕溪如何,也不是沈迟意能操心得了的,她最近唯一关心的问题就是——大哥沈熠现在到底在哪?他究竟是被何人救走的?
一日找不到沈熠,沈迟意的心里一日不能踏实。
这日, 沈若渝难得有了买衣裳首饰的兴致, 沈迟意也不想扫兴, 便陪着她去商铺逛了逛, 没想到沈若渝忽然肠胃不适, 去如意所方便了。
沈迟意见到了一根男子款式的金簪, 她莫名觉着很适合卫谚,便蹲下来细细赏玩,打算买下来送给他。
这时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姐姐。”
沈迟意愕然抬头,就见卫询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眼一派喜悦。
他眨了眨眼睛,竟有些撒娇意味,低声道:“好久不见姐姐了,姐姐有没有想我?”
沈迟意登时头皮一麻,往后退了两步,用动作代替语言表明态度:“殿下玩笑了。”
她左右扫了几眼,幸亏两人在商铺二楼,二楼算是招待贵宾的地方,这时候基本没什么人,不然传出去,指不定又有什么闲话。
她目光在卫询身上转了一圈,随意问道:“殿下伤好了?”
卫询嗯了声,秀美凤眼熠熠生辉:“多亏了姐姐的灵药,我才能好的这般快。”
沈迟意保持着生疏的客气:“我送的不过是寻常药材,定是王府大夫医术精湛,这才保全了殿下。”
“或许吧。”卫询露出笑容,徐徐道:“但瞧见姐姐送的药,我就想到姐姐对我的一片关切之心,自然好的快些。”
这话沈迟意简直不好招架,她正想要不要把卫询委婉地赶出去,卫询忽然欺身靠近了几步,眼底掠过一抹异色,眼神深邃地问:“姐姐近来如何?和大哥还好吗?”
沈迟意眉心一跳,她这回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直视卫询,一字一字道:“我和王爷极好,多谢殿下挂心。”
这话几乎是把话说明了,卫询面色一冷,指尖动了动,似乎想做什么,又极力克制住了。
他面色复杂,半晌才慢悠悠地笑了笑:“姐姐这么说,当真让我伤心。”他的笑意未达眼底,便消失了:“看来我之前对姐姐的提醒,姐姐都没听进去啊。”
卫询不愧是搞情报工作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沈迟意心思一乱,她想到卫询之前说卫谚戕害过沈家的那些话,心下莫名烦乱,淡淡道:“无凭无据的事儿,还请殿下不要妄言。”
卫询轻笑了声:“是否无凭无据,姐姐何不随我一看?”
沈迟意皱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卫询不答,比了个请的手势:“姐姐随我一瞧便知。”
沈迟意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姐姐曾救过我一命,我不会害姐姐。”卫询抬头,目光坦然地和她对视:“姐姐若是真的对大哥深信不疑,又何妨随我一看?”
沈迟意心下更是焦灼,沉声道:“少对我用激将法。”
卫询一笑:“实话实说而已。”他勾起唇角:“来与不来,全在姐姐。”
沈迟意手指不觉收紧,闭了闭眼:“带路。”
她倒是想看看,卫询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卫询唇边笑意更深,沈迟意下去唤来清涧,让她告诉沈若渝自己有事先去了别处,然后才出了商铺。
......
卫询显然早有准备,不远处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她深深地看了卫询一眼,抬腿上了马车。
卫询戴好斗笠遮住脸,就在外骑马跟着,这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拐到了什么地方。
沈迟意倒不担心卫询对自己心怀歹意,不管是原书里还是如今,卫询对‘沈迟意’都没的说,二来她身上还有搞死瑞阳王的药粉,并不如何害怕,只是两人走了一个时辰还没个定处,她心下难免焦躁,掀开车帘道:“你究竟要带我看什么?”
卫询仍是眉眼含笑,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姐姐莫急,快到了。”
沈迟意按捺住心思,两人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一处极为荒僻拥挤的巷子里,卫询让马车在巷子里的一处破旧茶楼停下,又命人把马车藏好,带着她上了茶楼二层,一个临窗的位置。
沈迟意四下环顾也没瞧出个花来,紧紧皱眉:“二殿下...”
“嘘。”卫询竖指于她唇上,一手点了点楼下的一个普通小院:“姐姐莫要惊扰了好戏。”
沈迟意皱眉推开他的手,卫询神色一黯,低头轻晃手里的茶水。
就在沈迟意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那处小院的门被打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出来,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周明!那人竟然是周明!尽管他做了易容,但沈迟意依然能一眼瞧出来,这人就是周明。
周明是她爹沈泽的首席幕僚,最得她爹信重,但她大哥在牢里的时候,直言此人不可信,要沈迟意尽量把他找出来诛杀,免得他对沈家不利!万万没想到,她竟在这里见到了此人。
卫询为何要带她来见周明?周明又为何在此处?
沈迟意心中惊涛骇浪,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知道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她强压下心绪,低头抿了一口劣等茶水。
周明谨慎地左右打量,在院门口烧起一缕不起眼的青烟,乍一看就像是寻常人家做饭的青烟,仔细分辨,才能发觉这烟雾隐隐泛着青色。
又过了会儿,两道戴着斗笠的身影从巷角转了出来,哪怕这两道身影也做了遮掩,但沈迟意依然一眼就瞧出来——这两人是卫谚和周钊。
卫谚和周明略说了一句,周明便错开身,让他进了院中。
沈迟意握着茶盏的手轻颤,比方才还要惊骇,卫谚为什么会认得周明?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卫询看着她隐隐发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快意,他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姐姐瞧出什么来了吗?”
沈迟意白着脸静默良久,死死盯着卫询:“你究竟想说什么?”
卫询垂下长睫,凤眼掠过一丝伤心:“姐姐聪慧,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他修长手指轻点下颔:“我之前在边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此人,不过他行踪隐蔽,性子狡慧,我不得不用些手段才迫使他回了蜀中,向大哥求援。这人极为谨慎,他如今的住址,大哥也是不知道的,还是我派人死死盯着,这才没让他跑了。”
他又转向沈迟意:“就是你想的那般...”他神色淡淡,竟与卫谚有几分相似:“他是大哥的人。”
沈迟意头脑空白一瞬,半晌才艰难道:“那又如何?良禽择木而栖,沈家一倒,周明跟了卫谚,也不算是稀奇事。”
“这倒也不无可能。”卫询轻笑了声:“只是姐姐自己信吗?”
他抿了口茶水,姿态优雅:“本来沈泽圣眷颇隆,可是没几年的功夫,忽然就失了圣心,姐姐不觉着奇怪吗?只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才会达成此事。还有...若周明一开始真是最得沈泽信重的幕僚,转头又来投效我大哥,这般朝秦暮楚之辈,我大哥岂能毫无芥蒂地就收下他,信任他?所以更可能的是...”
他倾身凑近了:“他一开始就是我大哥的人,是他派到沈府的细作,更有甚者...沈家这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我大哥一手谋划。”
沈迟意微微闭眼,双手下意识地握紧,是个抗拒姿势,既像是要抵抗什么,又像是在自我保护。
她良久未动。
卫询唇角微勾,纤长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他润泽的唇瓣慢慢贴近,眼瞧着就要碰触到他渴望已久的柔唇,他心跳骤急。
沈迟意却在这时张开了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冷冷抽回了手,避开卫询的靠近:“殿下自重。”
她起身道:“若殿下没有旁的事,我先告辞了。”
卫询眼底掠过一丝讶色:“姐姐...”
沈迟意脚步一顿:“殿下别叫我姐姐了,我当不起。”
她又沉声道:“这事儿虽然蹊跷,我也不会听信殿下一家之言,倒是殿下,身为王爷的亲兄弟,却瞒下他做出这等事儿,未免太不厚道。”
卫询怔了怔,不过眼底并未有任何挫败之色,反而露出隐隐笑意。
.......
卫询知道她这时候不想见人,只派人在后远远跟着她,一直护送到她平安回了沈府。
沈迟意这一路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尽管理智上她不住劝服自己,不能相信卫询的一面之词,但亲眼瞧见卫询和周明有所牵连,她实在没法让自己不怀疑。
卫谚真的戕害过沈家?那这次沈家出事...
沈迟意想到这里,心头便是一凉,拼命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若她真的对卫谚生疑,那当真是入了卫询的圈套。
或许周明真的只是在沈家出事之后,因为某些缘故向卫谚投诚,毕竟周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卫谚又不是死板之人,真就愿意收下他了。
又或许周明投效了别的势力,因为某些缘故,他要帮自己的主子联络卫谚,所以才会有她今天看到的这一幕。
按照逻辑,以上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她只见到卫谚和周明说了几句话,这证明不了什么。
她这般想着,心下终于安定了几分,只是夜里入梦的时候,她梦到了沈家败落,沈家被官兵强抄,她们这些女眷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场景。
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到底是没按捺住,在见到这一幕的第四天,她去寻了卫谚,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来到瑞阳王府的时候,她却怔了下,瑞阳王府似乎来了客人,成箱的金银珠宝往王府里送,而宴客的云台之上,除了坐了卫谚卫询这两兄弟之外,还有不少陪客,一群人欢笑宴饮,五六个眼生的绝色美姬在堂下翩然起舞,时不时飞来几个秋波,荡人心神。
还有个眼生的中年文士,指了指堂下翩然起舞的美人,谄笑着跟我卫谚说了几句,似乎在示意卫谚把这些美人收下。
沈迟意瞧见这一幕,不由怔了下,注意力倒被转移了几分,谁出手这般大方,给卫谚送又送珠宝又送美人的?
她思量无果,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去寻卫谚,正要离开,倒是卫谚眼尖,相隔甚远他竟然一眼瞧见她了,当即派了周钊来招待她。
周钊引着她到了王府里景致最好的花厅,陪笑道:“您先别走,王爷正在待客,等会儿就来寻您,您饿不饿?要不要我命厨下备些吃食?”
沈迟意摇了摇头,好奇道:“这回来的客人倒是豪爽,竟送王爷如此厚礼,只怕是有求于王爷吧?”
周钊不屑地撇了撇嘴:“是三皇子,他向我们王爷求援。”
前些日子三皇子给卫谚来信,还带了些居高临下的口吻,只说要和卫谚‘联手’,如今这般又是送美人又是送珍宝的,可谓谄媚至极,口吻也从‘联手’变成了‘求援’——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三皇子和陆枕溪的明争暗斗中,他处在了下风,甚至是极劣势的地位,所以才会放下身段求卫谚。
沈迟意转眼想通其中关窍,若有所思地道:“祁阳王还真是不简单啊。”
周钊见她如此慧敏,暗暗赞美了一下自家世子看人的眼光,又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沈姑娘...”
沈迟意见他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又是一脸为难又是欲言又止的,皱眉道:“痛快点,有话直说。”
周钊只得清了清嗓子,顶着满脸尴尬:“王爷特地叮嘱我,让我告诉您,三皇子送来那些美人,他一个都没收...”
周钊深深替自家王爷感到丢脸,停了半晌,才一脸难为情地道:“就是美人跳舞的时候,他都没看一眼,拿着酒盏挡着自己眼睛呢。”
沈迟意还以为卫谚出什么事了,没想到就来个这...
她怔了怔,又是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她正要说话,就见下人把方才三皇子送来的珍宝,流水似的送到她面前。
沈迟意一脸纳闷,卫谚就紧跟着进来了,他懒洋洋地道:“那起子蠢货,连个陆枕溪都收拾不下来,到来烦扰我。”
“也不知道他送了什么东西。”这些物件他还没看全,不过料想女子应当喜欢这些翡翠玛瑙珊瑚之类的珠宝,便先令人抬来先给沈迟意过眼了。
他懒懒撑着下颔,对沈迟意道:“你先挑喜欢的拿吧。”
沈迟意抿唇一笑,他又是一副求表扬的神态,华美的凤眼直直地看着她:“周钊跟你说了吗?那些女子,我一个都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