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多少人慕名来万花亭只为听她唱一曲，玉楼春也是邓伟与江里的师姐，与这二人走得颇为亲近，然而这两日玉楼春却因为回家照顾老母而未登台，邓伟自尽那日，是他第一次登台唱戏。



    玉楼春家境贫寒，家里养不活她，因而才送她到戏班子里学戏，可没有人知晓，她其实也曾经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但是因为是小妾所生，而被正室赶出家门，玉楼春唱戏红遍京都城，众人只知玉楼春，却忘却了她曾经的名字——崔玉儿。



    “她是你的妹妹。”林初词又道。



    崔深明显神情紧张，吃惊得几度张嘴却说不出话，崔深顿了一下，“大人，她不是我妹妹，我们崔家没有这样当过下九流戏子的妹妹。”



    崔家家规严明，即便玉楼春是崔家血脉，但是毕竟是小妾所生，又被赶出崔府，玉楼春早就被崔家除名，玉楼春为了赚钱养活娘亲，又当了戏子，于崔家而言，她是耻辱，是崔深不认同的妹妹，可以说她也是一个污点。



    “玉楼春，原名崔玉儿，乃是崔大人小妾所生之子，从小便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靠着卖唱为生，后来被万花亭的班主看中，栽培成为万花亭的台柱，她与江里，及死者邓伟是师姐弟的关系，邓伟与你无冤无仇，可玉楼春却恨你，恨崔家，那日邓伟手中的剑要杀的不是陶亭公主，而是站在她身后的你，因而剑刺入桌面的弧度不同。”



    “据我所知，你从来不去万花亭听戏，并且极其厌恶戏子，想必与玉楼春也有些关系，但是那日，你却与杭玉凡相约去万花亭听戏，故意调戏良家妇女吸引我们的注意，引我们上楼。”林初词说到这里，眼眸沉下，眼神里带着一丝肃杀，“崔深，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拿公主当挡箭牌。”



    林初词一想到崔深差点害死姜陶，忍不住语气加重几分，突然握拳重重捶在桌上，吓得崔深身子一抖。



    “没，没有，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崔深有些支支吾吾，虽然嘴上没有承认，但是他的慌张却已经暴露了。



    林初词厉声道：“还不老实交代，说，你为何知道那日邓伟要杀你，为何知道我与公主会去万花亭听戏，还故意引我们上楼，要不要我将杭玉凡请来，让你们二人商量之后再作答？”



    “不，大人，此事与玉凡兄无关，他只是为了帮我——”崔深一听见林初词要叫杭玉凡，立刻就紧张了，他不想牵连其他人，眼看着事情瞒不下去了，崔深垂手说道：“是，是昨夜小人偶然间听见江里与邓伟在茶楼的对话，原来玉楼春一直恨小人，恰好邓伟爱慕玉楼春，玉楼春便以此胁迫他杀掉小人，江里劝他不要冲动，小人当时便怒火四起，与玉凡兄提起，他随即便提出了这个计划，在万花亭以小人的名义订座，故意给她们机会，再等到事情败露时将她们捉拿归案，可没想到今日会碰上大人和公主，玉凡兄想起当初公主对他的羞辱，怀恨在心，因而便故意去引公主上楼，再让小人故意接近公主，想......想借邓伟的手教训公主。”



    “是教训还是谋害！”林初词一拳重重捶在桌上，眼神恨不得将崔深与杭玉凡撕碎。



    崔深不敢再答，低着头弱弱说道：“小人知错了，大人，除此之外，小人当真没有再做其他事，是玉楼春与邓伟合谋要杀害小人，小人才是受害者，那邓伟服毒自尽也是畏罪自杀，当真与小人没有半点关系啊。”



    林初词双手交叉，冷冷盯着他，“你们二人倒是好谋略，竟然将我与公主都算计进去。”



    “大人，小人真的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是玉楼春要害小人，小人也没有他法，求大人开恩，饶过小人吧。”崔深崩溃跪地，不停求饶。



    林初词深深吸气，起身转身走了出去，目光冷冽对旁边的人说道：“好好‘审问’崔深与杭玉凡，本官怀疑他们二人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捕快立刻会意，其实此案已经明了，但是林初词说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给他们二人小惩大戒，变着法要报复他们。



    林初词回去后，便将此案结果告诉了姜陶，姜陶也是气得不行，没想到她们居然被崔深和杭玉凡给利用了，还差点成了挡箭牌。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二人，非教训他们一顿不可。”姜陶拍桌就要出去揍人。



    林初词笑着一把将她拉回来坐在自己大腿上，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笑道：“这会儿可不行，我估摸着他们在府衙都被打残了，你这会儿要是再打一顿，怕会出人命的。”



    姜陶愣了下，笑着捏起林初词的脸来，“没想到林大人还会公报私仇啊。”



    林初词按下她的手，放在手里握着，淡淡说道：“谁让他们欺负我夫人来着。”



    “就是可惜，他们二人虽然耍弄了小聪明，却也没犯什么罪，倒是便宜他们了，我听说天启女人地位极低，尤其是小妾，更是被正室打压欺负，想来玉楼春母女也是遭了极大的罪，才会如此痛恨崔家痛恨崔深，可她自己的仇自己不报，却要让一个倾慕她的男子代劳，想来那邓伟也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第一次登台竟然就成了绝唱——”姜陶话语里带着几分可惜，一来是被崔深与杭玉凡耍弄的生气，二来也是替玉楼春和邓伟可惜。



    她虽然听不懂戏，当时她记得那日万花亭里宾客满座，众人一双眼睛都欢喜盯着台上的邓伟，他们听戏听得如痴如醉，姜陶想着或许在他们懂戏知戏的人中，最能明白这一份情怀，可邓伟却为了心上人白白将这份情怀丢弃了。



    “那玉楼春会如何？”姜陶突然好奇问道。



    林初词低眸细想，“她算是此案的主谋，但是罪不致死，可我想，邓伟的死于她而言不是小事，想必她心中定是痛苦不已。”



    “我想去牢里看望她。”



    “好。”



    大牢。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一个身穿白色囚衣的女子头发蓬乱坐在角落里，她目光呆滞，眼睛只盯着一处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此时，捕快进来，喊了一声，“崔玉儿，有人来看你了。”



    女子呆呆回神过来，眼眸中带着一丝寒意，她厌恶听到“崔玉儿”这个名字，她用尽一生只为摆脱这三个字，好不容易她脱胎换骨成为了名满京都的玉楼春，却还是被这三个字毁掉所有的一切。



    玉楼春抬头看了眼，来人是江里，江里双目湿润，隔着木门朝着她说道：“师姐，你怎么样了？”



    玉楼春看了眼他，淡淡说道：“师弟，多谢你这个时候还能来看我，我如今走到这个地步，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害了邓伟，我只是可惜没能报仇，崔家家大业大，我终究是动不得崔深分毫，他们母子依旧嚣张于世，可惜我娘亲却要受苦了，我是个不孝不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