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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眼中光影绚烂(人鬼殊途18)
    “我还记得你对我的嘲笑。其实我可以感知到你对我的垂爱,比世人多一点点,因为我也陪伴你足够久,在你内心对我的偏爱远远多于与你无关的人等。”



    骆孤辰眼睑半敛道:“我知道仅此而已,也有所感觉到你似乎将全部的私心都给了别人,这对我并非难以接受,我想要的,仅仅只是能够和你相处。”



    如若他是一个被偏激情感侵占了内心的人,绝不会如此冷静地在她面前述说。



    不知为何在他口中“嘲笑”这样的字眼也变得温情。



    “你值得美好的人,而我连来生这种虚无缥缈的话都无法许诺,和我有所牵扯,只会让你平白伤心难过。”



    她神色不明地对上了骆孤辰的双眸,试着牵动面部肌肉稍稍表达出善意,可在宗妙纹微僵的面庞上此时只有深深的疲倦和颓然。



    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宗妙纹在触及他眸光的时候,便悚然地发现在骆孤辰的眼眸中同样倒映出了小抹茶的光影。



    “不论我的私心给了谁,我都希望他对此毫不知情。”



    “一定要现在就开始吗?”骆孤辰内心剧烈地在挣扎,这来势迅猛的情绪已然与他的理智背道而驰。



    “你没必要说那些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不会去深究那些问题,一切都如你所知道的那样,而且我将会离开这里。”宗妙纹淡淡地道。



    “但我所说的绝无半点虚假。”他微微垂下了头去,低落地回应。



    “我明白。”



    站在骆孤辰这位伤情人士的身后,陆黎此时只感觉自己似乎有什么碎了一地,见骆孤辰转过头来陆黎更是拼命地低下头去,让对方看不到他的神情。



    哦,碎了一地的原来是三观。



    鬼也想不到这人居然还有如此深情款款的一面,真是骇人听闻!



    更不会料到对方不仅没有被吓到浑身发抖,反而还能说出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这种话,而后婉拒了骆孤辰剖白的心意!八卦之火顿时就在陆黎的内心熊熊燃烧。



    而此同时,宗妙纹朝向血河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顿感如芒在背。



    她诧异转过头去,就发现黑衣判官盯梢她的视线似乎有些过于灼热了。



    “有什么问题吗?”宗妙纹不解地出言询问。



    骆孤辰相当细心留意到了经过,半眯下了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危险,他的神情变化并不明显,只是鬼都能感觉到他的低气压。



    “没、没有!”陆黎顿时身形一僵,猛烈摇头。



    “让你见笑了,妙纹。”



    他满怀歉意地冲着宗妙纹微笑,依旧克制而守礼。



    可无端地便让宗妙纹产生了一种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的别扭感,却一时半会说不出来哪里违和。



    是称呼?



    宗妙纹向来都习惯于骆孤辰称呼她文贵人,不过仔细回想下来,他的确也有唤出她的名字。



    但她好像从未在骆孤辰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你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我的姓名的?”宗妙纹适时地提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前生的时候。”



    骆孤辰不厌其烦地为她详尽解释道:“在你离开以后,褚远芳曾提起过一些有关于你的旧事,所以对你的真名便有了猜想。”



    恍惚想起他曾试探性地将称呼变成“妙纹”,而宗妙纹当时习惯性地没有深想。



    不得不承认,习惯确实可怕,他们彼此间实在是熟稔,以至于就连宗妙纹本人也全然忘记她从未向他提起自己的名字。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极力压抑下内心不良的感受。



    不可名状的怖惧氛围笼盖在宗妙纹的内心,在与骆孤辰对视的瞬间她的心跳甚至漏了几拍。



    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骆孤辰调用起丹田的灵气汇聚于指尖,隔空书写下奇异的符文。



    还来不及她细细辨识,那些发光符文就径直飞向血河,卷起那些收罗来的材料,于腥风扑面的血河上形成了法阵!



    在骆孤辰的意念之下,法阵凝实并完美成形,他转过头去看向宗妙纹,轻轻地开口:“可以了,去吧。”



    伫立于岸上所见的忘忧之水是幽暗瘆人的蓝绿色,与小抹茶发散出来的光芒颜色有几分接近。



    “嗯。”



    不过忘忧地狱的河流比石灰水遇到二氧化碳还要浑浊,哪里能够和光源纯净而美好的小抹茶相提并论?宗妙纹随即便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抛之脑后,她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踏上了忘忧河流边沿的法阵。



    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小抹茶不必跟上来,以防万一会有什么不好的效果。



    此阵法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阴邪的气息,说不这是邪术,都很难有人相信。



    可她选择了相信骆孤辰。



    没由来地便是认定至少眼下骆孤辰不会做出坑害她的事,毕竟他们如今的目标是一致的,骆孤辰没理由按耐不住对她出手。



    更何况若他居心不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于宗妙纹涉入河流中的瞬间,视线中阴惨惨的青色再次变化,映入眼底的是如黏稠血浆的深红色河流。



    这让宗妙纹越发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走到了法阵的正中央后,她犹疑地回过头来,顿时发现在这个视角的阴世,所有事物也变得光怪陆离。



    “咦?”



    哪里是一群青面鬼,分明是血淋淋的罗刹!



    睫状充血的双眸呈现出绛紫色,溢出腐朽血液的眼好似一直在保持死不瞑目的瞪视,而在这群罗刹中不乏有畸形丑陋的,腹裂者内脏自缺损之处脱形。



    更有甚者能一览无遗其脏腑,不过因被细密的骨骼框束在躯壳里而不会掉出来。



    依稀记得人体骨骼是二百零六块,可只是粗略地一看便能判断在这群罗刹身上并不止二百零六这个数目。宗妙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位面的人正常是有多少块骨头?



    还是在这群罗刹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隐秘?



    不过这些她也无暇深想,眼下最令宗妙纹头脑陷入一片混沌的是与她遥遥相对的那人,在她被浓稠血色影响了的视线看来,不知为何那人也犹如摇曳在地狱的花……



    仿佛堕落于此间,变得艳丽而灼人眼目。



    翻涌的思绪有如万端鳞崒,一时令她无以适从地陷入茫然,她头一回感到想要厘清逻辑关系竟会如此艰难。



    漆黑如碳的判官在此时宗妙纹的视线里,分明一身缟素,肤色也苍白如过度失血,可以确认其身份的是他腰间的通牒,此子就是她方才见到的那位陆判。



    一身丧服,偏又打扮作官吏的模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违和。



    官吏在父母逝世的时候,若不是有要急之事不得不让皇帝夺情,通常是要辞官回乡守孝三年的。



    也许其中渊源牵扯到阴间地府的历史和此界习俗,但显然与眼下令她感到不安的原因关系不大。



    她稍稍移开了视线,注意到小抹茶在血河畔忧心忡忡地徘徊之后,宗妙纹心头一暖,环绕她的躁郁也顿时退散去了几分。



    让她无端感到不安的违和感,是习惯与第六感之间的强烈矛盾。



    处于阴世的时候宗妙纹就曾低头看到过自己的肤色,也如置身反色相片中就连轮廓的颜色都变成了黑色,而勾勒轮廓的脉络则是诡异的蓝绿色。



    小抹茶不属于这个世界,与她朝夕作伴的也不过是投影而来的一缕魂魄,自然不会受位面的影响。



    因此小抹茶在她的视线里从始至终都是一团青光,这理所当然是无疑义的。



    可骆孤辰呢?



    为何处于阴阳两世的视角来看,骆孤辰都像是没有一丝应有的变化?如今在她已知的范畴内,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解释眼下的情况。



    哪怕是因他的魂魄本不属于这位面也解释不过去,因为宗妙纹也并不来自这里,可她在融入原主的躯壳以后就自然而然地入乡随俗了,五感无一不是遵循此界的法则规律。



    难道……



    他是此界极为特殊的存在,是介于阴阳两世之间的……阴阳人?



    正在她思绪游弋之际,法阵在骆孤辰的施术下缓缓运作了起来。



    血河之水顺着脚踝萦绕她的躯体向上爬去,冰冷黏稠的接触感令人不寒而栗,宗妙纹尽可能地平复着呼吸,以此安抚自己怦怦直跳的心。



    如蟒蛇般将她缠绕的血河之水,仿佛要透过肌肤与骨骼深深融入她的血液。



    滚烫的血河之水好似能灼烧灵魂一般,让宗妙纹隐约感觉到,在她的魂魄里似乎有什么被溶解掉了,而此同时三魂七魄历经洗炼也真切地凝实了许多。



    洗炼的过程整个就如将她回炉重造,好似在烈火中冶炼铁矿,从驳杂无序的物质中将金属提炼而出,熔铸成焕然一新的钢材。



    同样忍耐这极度痛苦的过程,需要极为坚韧的意志。



    “我宁可让自己四分五裂也要铭记的回忆,在消失?”



    “不,似乎并不是?”



    浑身都被笼盖在一种重压之下,无处宣泄的疼痛仿佛灼烧着每一处的神经,宗妙纹脆弱地卷曲成了一团,就像蜗牛想要蜷缩在自己的外壳里。



    孕妇分娩的痛苦被列为活人遭罪的最高等级,疼痛感达到十二级,比较为残酷的死法还让人难以忍耐。



    而此时宗妙纹的感受已然超出了可以被检测的范畴,如活生生地被焚烧般疼痛,比起此时此刻体会到的生不如死,在她脑海中想一步到位死了清净的念头也愈演愈烈。



    无暇再去静心思考,只剩下了本能的渴望在支配她的身体,宗妙纹甚至想躺倒在法阵里到处打滚。



    可她不能。



    小抹茶会担心。



    宗妙纹此时将脸埋在双膝间,遮挡下了她扭曲的面容,在抱成一团后只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成功避免了在小抹茶面前更狼狈不堪。



    正如高温软化的钢材被千锤百炼,她也被暴走的力量挤压得像是要变形。



    然而宗妙纹也同样清楚的是,她不会死。



    法阵建立于忘忧地狱之上,取之不竭的阴灵气源源不断地顺着法阵涌来,重塑着她的骨骼构架,一刻也不曾停歇。



    血河之水不断在她周身缠绕,渐渐地于虚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蚕茧。



    在视线完全被深红色吞没之前,宗妙纹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恍惚间看到了小抹茶焦灼地仿佛想穿过法阵来到她面前,却被法阵的屏障隔开……



    她的神智也逐渐被眼前的深红色吞没,只感觉自己眼眶突然地温热,似乎有液体溢了出来。



    此时的宗妙纹已然七窍流血,但仍模糊地能够感知到骆孤辰也在努力为她吊着一条命。



    金丹境中期是她如今难以突破的瓶颈,而这样的修为显然在忘忧地狱面前还不够看,如若没有骆孤辰的施术,她的血肉之躯恐怕也会在血河中被溶解殆尽。



    若是没有骆顾辰的精心准备,也许她就会首先从眼球爆裂开始整个人在重压下变成血肉泡沫。



    意识沉寂于茫茫混沌中,被无形的力量暂时剥离了五官感知。



    虽不再有知觉,可宗妙纹依旧没有停止思维的发散,像是沦陷于无逻辑的混乱梦中,头痛欲裂的同时,疲惫终于得到了暂时的舒缓。



    梦里往前是崎岖的山路盘旋向上,通向被迷雾笼罩的将来。



    冗长的黑夜从她身后的过去不断向前蔓延,像是要她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噩梦缠身。



    此时宗妙纹的身上不断地冷热交缠,如严寒笼罩,刻骨冰寒冻结血液、渗透入肌理骨骼,如狱火燎灼,极尽炙热焚烧五脏六腑、摧残于三魂七魄。



    梦中之人不断地向宗妙纹低语,好似在渴望同她交谈,她却又不能连贯真切地听清。



    像是永远无法醒来的梦,以某一个奇点为始不停向前走去,在过去消失的同时,宗妙纹能朦胧地感知到自己的魂魄也愈发凝实,被外力将驳杂无序的混乱重新排列。



    就如拼图一样,重铸完整的她。



    仿佛经过了恒久蛮荒的岁月,比起自内的凝炼,她更渴饮着外界的灵气。



    在宗妙纹努力之下,她终于在遇到小玫瑰以前停了下来,于无尽梦中挣脱。



    朦胧中宗妙纹听到有熟悉的声音穿透无尽的黑暗,唤醒了她尚且为人的记忆。



    “二黑!”



    青绿色的魂团扑面而来,宗妙纹的眼神凝滞了半刻,无可奈何地任由小抹茶八爪鱼似的缠住她,纾解他内心的焦灼不安。



    热流于心底划过,她的冷漠总会在小抹茶的面前消散无踪。



    宗妙纹双唇微微开合,试图出言安慰彼此。



    “要是你人形的本体来抱我就好了。”



    换做平时小抹茶必然吐口水说她不要脸,可令宗妙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居然真的幻化出了人形!



    小抹茶纤长的眼睫轻轻扑簌,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才让宗妙纹发现原来他的眸子竟也光影绚烂。在他身上焕发的浓郁生机,纯净得仿佛可以洗濯去一切污浊。



    生息自然,纤尘不染。



    繁华的盛世在这得天独厚的美丽面前,也会形同一触即碎的梦幻泡影,在他的美好中有名为挚真的永恒之物。



    好似连同她的呼吸也要一并定格在此刻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