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朝着宋齐离开方向走去。
宗妙纹也知道走到尽头处,才是她要面临的……真正的敌人。在此之前她可能还会无意窥探到更多关于此世的隐秘,关于红莲鬼王身上的隐情。
再接下来,她跟在宋齐身后,看着那孩子的面颊也被冻得红肿,却还是把围巾用来给弟弟保暖,微微对这份亲情感到动容。
宋齐呼出的水蒸气也凝结在了他睫毛上,变成冰凉的白霜,他渐渐体力不支,而眼前风雪却像是无休无止,空茫大地,竟见不着尽头。
作为旁观者的宗妙纹,知晓这是厉鬼在此地作祟,让他们撞上了鬼打墙。
寒冷蚕食着他们身体的余温,而她也在静默地等待奇迹的发生,或许宗妙纹动用底牌能篡改此时宋业的回忆,却对已经发生过的根本无济于事。
故而她只是跟在他们身后。
暮色渐渐笼盖大地,宋齐瘫坐在地回望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更远处的脚印已然被新雪覆盖了去,早已见不得他的母亲了。
可他心底只有无尽的茫然,或许正如他母亲所说的,她已经等来救援了,不会再有人来找他们。
他牵连了弟弟即将一起被受冻饿死在雪山,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油然而生,宋齐看着怀里的弟弟小脸冻的通红,浅浅地睡了,他颤抖着将手指探在宋业的鼻子前。
还有呼吸。
比死更绝望的是,见不到希望的找寻,死亡仿佛就跟在身后,如影随形,随时都可能降临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
正当宋齐眼中留下绝望的泪水,想念着保姆阿姨曾为他做的香气喷喷的烤鸭,热腾腾的汤面,而此时就连血液也要凝结成冰了似的,他又冷又饿,在这样的绝景几近要撑不下去了。
宗妙纹也只得为他二人默默祈祷,放慢了脚步看着他们,到现在她已经猜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可不多时她的所有想象都被打破了。
她屏息凝神,远远地看见一头会发光的洁白小鹿走了过来,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直接叼起了宋齐的衣服,把这几近昏倒过去的这小孩就这样带走了!
眼前这白鹿身上发散出的气息,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不免为他们捏了一把汗,白鹿在雪原上如若闲庭信步,没有半点要害人性命的意思,韵味圣洁,大约不会是将他们困在雪山里的厉鬼吧?
何况若是厉鬼,怎可能让她荒唐地感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场?
“和宋业有关的,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他师父回云真人那家伙,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沈涟妤,或许还有我所认识的骆孤辰?”宗妙纹顿时便双眉紧锁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悄然跟了上去。
“既是一起长大的,沈涟妤就可以排除在外了,如若是骆孤辰,在三百年前的时间点会存在吗?”
“可哪怕是霞儿,我也不曾在他身上见着过这种具有亲和力的光辉。”
这段记忆原本虚浮得仿佛随时都会破碎,轻易便会坍塌似的,但随着她的经过,并且施动术法,使得宋业这部分记忆也渐渐凝实和清晰。
此时宗妙纹织幻的术法已入化境,加上她本身对天道的体悟,早已将虚实结合自如。
她眼下的作为并非是无用的施舍,而是另有打算。
在此位面期间,宗妙纹也只与回云真人见过三四面,接触何止不密切?说是两条平行且无规律的波浪线也不为过。
充其量不过是在网上闲聊几句,宗妙纹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其模糊的,可她却有种预感……
“只是如此吗?”宗妙纹顿时陷入了沉思。
然而这样的顺理成章,逻辑上毫无漏洞的事件,也让她这样的怀疑论者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一路上想了很多,瞧着那浑身洁白的公鹿,越来越觉得那模样神似回云真人,只打几次照面绝对是摸不透底的道貌岸然。
那白鹿并不是一路都叼着那宋家兄弟二人,累了的时候,便在雪地里连拖带拽他们。
这样的德行除了回云真人,在她这位面见过的人里,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了!白鹿的每一个举动,都看得宗妙纹嘴角抽搐,目光涣散。
出场如天神下凡,前来救命,而转眼就如无赖,一副“老子不想干了”的嫌弃神态。
在宗妙纹多次怀疑这白鹿会不会就是回云那厮变的后,白鹿终于将宋家兄弟俩解救了出来,带到了一个她还是比较眼熟的人面前。
那道士衣着俭朴,穿得宛如在披麻戴孝,衣袍的边角似乎还沾了洗不掉的污渍,再看他面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此人俨然是回云真人无疑了。
随着他指尖的淡金色光芒完全消散,白鹿也在冷风中飘散了开来。她也这才无言以对地发现,那坑人的白鹿竟不是实体,压根不是活物!
他的行为习惯,眼熟得让宗妙纹感到无法接受。
她猛然回想起自己在前两个位面,也穿得像套麻袋一样,这故弄玄虚的神棍做派,与她何其相似!
极有可能,回云与她相处时表现出来的无厘头,也都不是真实的他!
“哎!可怜的孩子,被作祟的鬼怪缠上了。”只见回云摇了摇头,便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披盖在那昏倒过去的宋齐身上。
宋齐哪怕昏了过去,也仍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弟弟,回云不得不费了点灵力把襁褓中的婴孩取出来,而后便将宋齐扛在肩上,把刚醒过来的宋业抱在怀里。
婴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仿佛纤尘不染的男人,咿呀发表着心情。
“没想到老身来这一趟斩除邪祟,刚刚掐指一算,竟捡了两个孩子回来!”
“啊不行,不对不对,这年头可不安生啊,我作为一个义士,可不能让你们父母担忧孩子走失了,还是把你们送回去好了。”
回云兀自念叨着,不时惋惜地叹道:“你这小孩瞧着倒伶俐可爱,我一生断情绝爱,膝下更无子嗣,若我也有这么个徒子徒孙就好了。”
宗妙纹目光繁杂地盯梢着眼前之人,他脱了外袍底下的衣衫,打了不少补丁,针脚烂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回云自己缝的。
“此人……满身都是疑点!”
她对此时回云的做派在熟悉不过,也格外清楚这些都是虚的。
眼前的场景,都是宗妙纹运用术法推演出当年的真实,她也能感觉到宋业的回忆世界里,隐约有她看不到的因果如线纠缠在了一起。
如蛛丝相互缠绕,却并非宗妙纹眼下立即能够斩断。
“他与我,并不是一样的人,我极力抹灭一己之私的欲想,为了文明,也是为了自我成全,可我却在回云身上感觉不到这样的坚持。”
反复拿自身作为参照物,和回云作对比,她内心的疑窦越来越多。
若是她的话,既对世间了无留恋,便根本不会在意她个人的生死,宗妙纹在意的本质还是那样短暂的时间,是否足够她实现自己的追求。
可回云三百年来,都未曾留下更多详细的事迹,在一些天师们之间流传的资料里,也是神秘地一笔带过,描述极为模糊。
而他的态度,对一件事物在意与否的态度,仔细回想来也相当模糊。
“之所以我不能立即看透,是因为你的追求,你的**都被藏得很深,会不会你根本不是清心寡欲之辈?”
越发临近了回云身畔,宗妙纹将他仔细打量的同时,忽而听得他一声悠悠的叹息:
“我还算到,在未来会有人与此时的我交错,可惜因果太浅了!我看到的交织在一起的因果实在是太浅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回云也微微偏过了眸子,好似与他目光交接,他忽而唇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倒希望那是个有趣的美人儿,如今我可真是无聊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