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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夏蝉(17)
    我走进太后的宫里的时候,太后刚刚换好了衣服,正在整理着衣服,站在院中的山茶树下。



    现在外面都说这棵树,是先帝宠爱太后的证明,所以亲手为她种的,她从洛阳一直把这棵树,移植到了这里,没想到这棵树在这里生长的更为茂盛。



    我很不喜欢太后宫里的这颗山茶树,因为,身为先帝皇后的外甥女,我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许等过个二三十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这棵树再立在这里,就很有说服力了。但太后却很喜欢这棵树,我请过安后,太后招手,让我过去。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在站了这颗树下,太后侧目,看向我,然后笑了笑“看你这一头雾水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宫之事,都由母后您的掌握之中,儿臣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声音不高,这是姑母教我的,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先急躁。



    “是,这些事情,本宫确实一直管着,但是有些事情,你也是要知道的。”太后转身,看向了我,她的眼神下沉,不再似以往那样慈爱中带着全然的疏离,而是冷冷凝视,让我心里一紧,不由得低下了头“儿臣知错。”



    “本宫以往只当你是在寻机反扑,已报当年本宫从洛阳一开,就为陛下选妃之事。可是这几年过去了,我发现你真的只是懒惰而已,一心照顾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行事做派别说是皇后,就连大家中的正妻都做不到。”太后对我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却继续不以为然“姑母用她自己的经验告诉我,就算是做到大度贤德,也不一定会有善终。”



    “你姑母大度贤德?”太后忍不住笑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若是在懵然不知,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你以为能护住你的孩子,但万一有一日,你发现你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块浮木,而你本人却已经在汪洋大海里了,那么沉下去,你就不能怪别人了。”



    我点点头“我这不是来见太后您了。”



    “走吧,我们进来闲谈。”说着,太后带路,我进到了她的内室。



    太后查到了很多东西,等我一进来,雪翠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在了我的眼前。我随手拿起一件,这是关于月兰那件事情的一份证词。



    “看看”太后好似在院子里站的有些累了,抬腿坐在了一边的榻上,我看着纸上的纸,这是西边小花园,花房的宫女原儿的证词。



    那夜因为大雨,她不放心白日里,刚刚从育花花房中拿出来的雀舌木,所以就算是三更了,还是冒着雨起来搬花,见月兰从西花园外的小道上跑向了皇后,也就是我的宫里,之后就没有再见她出来。只是等她搬完花,从花房的路上,回自己住的地方的路上,见到了一位穿着深色衣服和披风的女子,提着一只灯笼,从北边的华玉宫,也往我的宫里的方向去。



    “看这个时间差,月兰从我宫中出来,就一定会遇见这位穿深色衣服和披风的女子,也就是说,这个女子,是月兰投入水中前,见的最后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



    “没错,再看下面的那套证词。”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让我继续向下看。



    我翻了一页,这是御膳房的宫女喜儿的证词,因着雪才人要早起要喝鸡汤,所以喜儿四更刚刚过了一点,她就起床来把鸡汤熬上,正好御膳房中的杀好的鸡没有了,于是她就去后院的鸡舍中,抓了两只母鸡,准备回去杀了,就这事,看见一个黑衣女子,打着灯笼从前面的桥上走过,因为当时的雨已经停了,那女子还在桥上滑了一跤,差点摔倒,第二日,喜儿经过那桥去雪才人宫中送鸡汤的时候,在那桥上捡到了一枚珠花,想来就是那黑衣女子滑到时掉下来了。



    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珠花,细细看了一番,这就是一只很普通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粗珠子,串在金制的蝴蝶上的珠花钗,体面些的宫女都有,妃子戴的就少了,毕竟这么小的珠子,戴在头上,也是被笑话。



    “这个喜儿…”



    “没错,就是最近报了暴毙的御膳房宫女。你还说她伺候过昭儿的饮食,细问她别再是因为病去世的。”太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简直在痛斥我的冷淡,我那里知道这一茬,我叹了一口气问“既然有了这证词,是不是说明,这宫女还活着?”



    “自然还活着。有人在这丫头的饮食里下了矾沙,这东西无毒,是用来拌在石灰中,修补房子裂纹的,但吃到肚子里,会刺激肠道,最后肠阻而死。只是这丫头说她机灵吧,她戴着捡来的这只珠花,四处走动,被凶手盯上,才会灭口。说她不机灵吧,因为她老子,就是修补房子的瓦匠,她从小就接触这东西,所以只是把汤放在嘴边,就闻除了矾沙的味道,所以没敢吃,也没有声张,神思恍惚的时候,遇到了雪翠,所以就落到了我宫中,最后才有了这份证词。”太后与我解释了这一切“本宫听了这些事情后,就觉得此事有异,所以留了心,又让御膳房报喜儿暴毙,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我听太后把这件事说的如此清楚,我才知道自己消息闭塞,眼睛瞎到了这般地步,道“所以,这黑衣女子,从花房宫女从三更刚到,到喜儿遇见她的四更,这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现了踪迹,所以月兰就是在这一个时辰里,被害死的。所以,她从我宫里来,从御膳房后面,给妃子送饭的桥上回去,会经过的地方,自然就有液池的北岸。她就是凶手”我经过我的推测,还有证据,得出了结论,月兰就是被这个黑衣女子害死的。



    “是,确实如此”太后也认可这个说法。



    “那,现在唯一的线索,是这黑衣女子,是经过送膳的小路的回到了后宫,还有这枚很多人都有的珠花。”我晃了晃手里这枚没什么特色的珠花,却因为一处细节,顿住了“我,认得这枚珠花。”



    “哦?”太后的线索,也就断在了这里,一定我认识这枚珠花,就又来了精神,我把珠花拿给太后“娘娘您看,这里有个印子,这是韶华阁的东西。”我将蝴蝶翅膀下面,一处还没有米粒大的印鉴,指给了太后,我本以为她看不见,但她却是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缺口样的地方“这不就是个嵌宝石的窝口吗?因为珠花掉了下来,把宝石摔掉了。”



    “就是因为宝石被摔掉了,才露出了这个印鉴。这个韶华阁,是金陵最大的首饰铺子。首饰的花样丰富,质量又好,得到全金陵的贵眷的追捧。但是近几年,市面上流入了很多韶华阁的仿品,制作粗糙,完全就是按照原样的模子来不说,质量奇差,有一位贵女及笄礼的时候,用韶华阁的簪子鬓发,簪子还断了,引得那贵女的家中找上了门。从那事以后,韶华阁就会在自己出品的首饰后面,刻一个暗鉴,只要对手里的首饰有疑问,就可以拿着首饰去韶华阁,这些暗鉴在那里,只有韶华阁的师傅们知道,看来,这枚珠花的暗鉴就在这个地方。”说着,我指着这个小小的凹槽里的“韶华阁”三个字,确定这就是一只出自韶华阁的珠花。



    “知道产自何处,就好了。”太后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韶华阁三个字,对一边的雪翠说“去,出宫去探探。”



    “是”雪翠将簪子收到袖中,走了出去。



    “说了这么久的话,喝点茶吧。”太后指着手边的茶,我还算恭敬的端了起来,小口了喝了几口,随后又拿起另外一本类似于账册的东西“这是何物?”



    “这是住在那附近的妃子宫里的侍女清单。你看看”太后让我拿来看看。



    我翻开后,见写在最前的,就是萧氏宫里的详情,于是我就对太后说起,今日在液池北岸看到的事情。



    “你是怀疑萧昭仪?”太后别有她意的看了我一眼。



    “儿臣不敢。而且谁在外行凶,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露出脸,而且还是露出来一张这么有辨识度的脸。原来她的名字叫做蓝儿”我翻到了写着蓝儿名字的那一页,这个蓝儿是萧氏的陪嫁,父母双亡,是签了死契进府的人,说起来,应该对萧氏最忠心耿耿才对。



    “你是说,有人专门演了这一场来给你看的?”太后问。



    我点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的。这个蓝儿很有可能被幕后之人收买,幕后之人也意识到了珠花丢失会是一件大事,所以找了蓝儿这个辨识度如此之高的人出来,出卖主子,好把嫌疑都引到自己身上。”



    “那被她抛下液池的是什么人?”太后问。



    我摇头“应该只是两个装了石头的袋子吧,为了就是引我入局。母后,要不这样,您继续在私底下探查,而我就已今天看到这些事情发难,让人去液池里捞那两只袋子,袋子里没有东西,就当是我疑神疑鬼,我只当没有发现蓝儿。然后再派人监视蓝儿,她越是没有被发现,就越是心急如焚,那些没有把脏水泼在萧氏身上的人,也只会想越快的引着萧氏入局,如此,我们就只需要看着动静就好。”太后听后,点点头,同意了我的做法。



    可是我派人在液池里捞了整个一天,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袋子,我甚至觉得,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局。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雪翠那边查出了消息。



    雪翠给我的,是从韶华阁账册上撕下来了的一页纸,我定睛一看,是关于这只珠花的。



    我一看上面的数目,顿觉眼前一黑,我一贯知道这韶华阁的生意好,但是这粗珠子穿的珠花,虽然珠子很多,细细密密的也还算好看,但是这实在不如圆润的珠子上档次,但还是从做出第一只到现在,已经卖出了三百多只,这几乎金陵的有钱人家家中,人手一支。



    “奴婢去问韶华阁的管事,那管事都说,知道这个暗鉴的人,肯定是经常买韶华阁首饰的人。娘娘来金陵没几年,倒是很熟悉这韶华阁呢。”雪翠好奇的问。



    我笑了笑“左右在阁中也是要买首饰的,这韶华阁我在东都的时候,也听说过它的盛名,也就多买了几次。”



    我自然只能搪塞过去,韶华阁首饰有暗鉴的事情,是容潭告诉我的。母亲身边的棋姨,在为我采买首饰的时候,前来请教我想要什么花样,我问正在我房中喝茶的容潭,容潭就与我和棋姨说起了这个典故,他在金陵生活多年,心思又细,这些事情,他自然是值得的非常清楚。



    我又问雪翠“那店家可记得,进宫的这几位娘娘那里有谁买过。”



    这珠花的样式,若是成婚以后再戴,确实显得小家子气,但若是闺中少女,戴这么一只珠花,倒也显得清新脱俗。



    “奴婢不敢多问,但探查之中,还是得到了一个线索。听说曹美人在入宫的时候,就非常喜欢珠花,这枚珠花,是韶华阁当年买的最好的一枚款式,她定会入手的。”雪翠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是啊,这个曹氏,她就是金陵人,父兄都在金陵做官。好啊,肯定是她。”我有些武断,但是我的直觉却说服我,这么猜测一定没错。



    雪翠点点头,说会回去告诉太后。



    接下来的几天,太后暗中的人,观察起了曹氏,但是曹氏自从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以后,就深居简出了起来,每日在自己宫里,也就只是吃斋念佛,出宫也不过是去宫里的法华阁中,焚烧抄写好的经文。因着我实在不喜欢每日早起,就免了晨昏定省,所以她平时,就没有出过宫。



    虽然我并不是说这事是曹氏自己做的,但是她手底下的宫人,也安分的很。曹氏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吃素,宫里有小厨房,不和其他嫔妃的吃食搅合在一起,也没有人在御膳房附近见过她宫里的宫女,虽然从液池回她所在的宫室,御膳房后面的小桥,是最近的路,但还是有比小桥更加隐蔽的路,曹氏所在的宫室,与液池本来就相邻,要想害死月兰,总有更近的去处。



    就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一阵吵闹传来,我看着躺在我身边熟睡的昭儿,怒气就起来了,走出内室,对着在外面吵闹的人大声的呵斥“吵什么吵?太子殿下还在休息。”



    等我定睛一看,正是我心中生疑的曹氏身边的宫女绯儿拉着人高马大头蓝儿,来我宫中。



    我心里想着,这也太巧了。我正要传她们,她们就来了。



    先是在最前面的绯儿扑通一下跪在我的身边,然后又拽着蓝儿,一同跪下。



    只听那绯儿说道“奴婢是曹美人宫里的大宫女绯儿,这几日奴婢常常在我们宫门口,看到这个丫鬟鬼鬼祟祟,好想在做什么坏事,奴婢就静下心来观察她,就在刚才,奴婢可算是发现她在做什么,她与另外一个非常眼生的小宫女,在我们宫室后面的液池里,投下了两个人,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其中一个还…”



    绯儿有些说不下去,于是我厉声道“其中一个怎么了?”



    “其中一个,不像是普通宫女打扮,是已婚女子的发型,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衣服,衣服上全都是血。”



    我看了一眼时辰,如今天不过刚亮,我因为是一夜未眠,所以才听到了动静,至于思儿,这时才姗姗来迟,身上的衣服也只是披着,还没来得及穿好。



    宫里有孕的女子,已经显怀了,这不正是,陛下前几天刚封的才人齐氏。



    齐氏是宫女出身,家中无人,得了,陛下一夕宠幸,陛下迟迟不肯封位分,一直到那女子找到了太后,说自己已经有孕在身,才匆匆封了一个才人,不过这才过去了两天,这,这…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蓝儿,大声的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戕害陛下的嫔妃?”



    “奴婢不敢,奴婢是冤枉的。这位姐姐口说无凭,还请娘娘派人去,这位姐姐说的地方找一找,可如果发现她说的尸体,再来审问奴婢也不迟”



    我见她还是有备而来,于是就命人去绯儿说的地方去捞尸体,然后再去齐氏的宫室里去看,果然已经不见了齐氏和伺候她的贴身宫女,而别的伺候她的宫人,都说这齐氏为人孤僻,不爱让人伺候着,他们昨夜被遣了出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齐氏。



    宫里的人又在液池里捞了一天,依然一无所获,这个液池也没有多大,从曹氏的宫室,一直到北岸,宫里所有会水性的人都下去了,但是什么都没有。



    眼见天越来越黑,齐氏主仆也确实是不见了,我已经确认她们被害了,疑心在跪在我面前绯儿和蓝儿两个人身上反复横跳,曹氏和萧氏得到的消息,已经过来了。



    陛下也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过来了。



    我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我问绯儿“你来的时候,天不过才蒙蒙亮,你为何起的这样早,发现了蓝儿?”



    “奴婢有早起的习惯,而且我们娘娘起来要礼佛,花房送来的鲜花不太新鲜,奴婢想去再要几只,可是刚刚出宫门,通过后面的花园时,就看到了这个蓝儿和另外一个宫女。”



    “你说还有一个宫女,那另外那个宫女呢?”我问。



    “那个宫女比较机灵,她第一个发现奴婢的,于是立刻就跑开了。而蓝儿非常的显眼,奴婢一眼就认出她来,当时是在我们娘娘的后院之中,奴婢大声的喊,并没有喊来侍卫,以奴婢追了她好一会,最后在前面的长街上,和侍卫一起抓住了她,侍卫们可以为奴婢作证,她若是心里没鬼,又跑什么?”



    “她说的可对?”我问和她们一起来的侍卫。



    侍卫点头“奴才们晨起刚刚换过岗,正在各宫各处的巡查,刚刚到长街上就见后面的这位宫女,在追前面的这位,奴才们就把这位宫女给抓住了。”



    “蓝儿,跑什么?”我抬高了声音呵斥道。



    “奴婢,奴婢是看见了绯儿和另一个眼生的小宫女,正在往池中投人,奴婢看得清楚,就是齐才人和她的宫女。”蓝儿这会儿显得有些笨嘴拙舌,说出来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在你可以开口的时候好好说话,如果把你送去刑司,就不只是让你开口这么简单了。”陛下也不相信这个蓝儿说的。



    “蓝儿,你往液池之中投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了。本宫上次也瞧见你了,之前派人去水中捞东西,就是因为本宫亲眼见着你和另外一个宫女,在北岸往池中投东西。你现在最好实话实说,不然却如陛下所说就要对你用刑了。”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是真的看见了。”蓝儿伏在地上大声的哭道。



    “你最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清楚,也不要连累了你的主子。”我看了一眼站在蓝儿身后的萧氏,她在我的印象里一贯是个好脾气的,待人也和气,在闺中的人品也非常不错。总之,不像是个心肠歹毒的人,所以我并没有把她当做凶手。



    “奴婢,奴婢是受了萧昭仪的指示,天晚上的时候在长桥上,遇见了正在散步的齐才人,于是把她们哄骗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把她们两个人杀害,然后在早上的时候,投入水中,奴婢在她们身上坠了大石头,这液池最深的地方有三米,水性再好的人也捞不出来,一切都是萧昭仪指使奴婢做的,请陛下和娘娘明察,饶奴婢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