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家总是出这样或者那样的奇葩，老程是这样，他的儿子也是这样。

    这话倒是让张济安感觉到有点好笑，他听说过各种各样的门神，有画神荼和郁垒的，也有画关羽和张飞的，当然后世更多的都是画的秦琼和敬德。

    但是压根就没听说过画程咬金的！

    就他那副整天嘻嘻哈哈的德行，配当门神吗？

    让他当门神，那是在看守大门吗？那是请妖魔鬼怪来看热闹，听他讲笑话吧！

    所以程处嗣这话倒是让张济安感觉哭笑不得，开玩笑总不能这么开吧？

    不过这家伙倒是和他父亲一样，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脸皮特厚，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哪怕是人家笑话他们，他们也浑然不觉。

    所以，张济安怀疑人生的目光，似乎就遇到了空气。面对这种人，所有的理由都还无解。

    然后，张济安在门口停了下来，在大门口再一次点着了冥币和香烛黄纸，让秦用再一次放起了炮仗。

    程处嗣看的热闹，从秦用的手里边拿过来一个炮仗，有样学样的用香头点燃，看着那引线“嗤嗤”的燃烧，好奇的把脑袋伸过去，想要仔细看个明白。

    秦用一转头，看见这家伙居然把脑袋伸了过去，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一巴掌将这家伙手里的炮仗打掉，那炮仗还没有落地，就轰的一声爆炸了。

    程处嗣转过头一看，居然是秦用这家伙，“干嘛呢？我还没看清楚呢。”

    “程少爷，你想把你眼睛炸瞎啊？”

    “这东西还会伤人？”

    “可不是嘛？不信等会儿进去了你自己试试？”

    “怎么试？该不会真的让我把这东西放在眼前点着，试一试能不能炸瞎吧？”

    “你把这东西攥在手里点着，不要扔，试一下就知道了。”

    张济安正跪在地上烧着冥币，一听这两位的对话，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原来这位程大少爷想要看一下这炮仗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也让他心里边有点紧张，万一把这玩意炸出个好歹来，别说对不住兄弟，只是那程咬金还不得把自己拆了？

    于是他赶紧开口道，“程兄，别胡闹，这东西能炸死人，真的。”

    “不至于吧？这东西不就是个爆竹吗？有那么厉害吗？”

    大唐这时候还没有炮仗，只有爆竹。我们经常所说的“爆竹声中辞旧岁”的爆竹，就是这种爆竹。在细细的毛竹里边塞进去一些硝石，然后将毛竹点燃，等那硝石遇到火焰，便会发生爆炸的响声。

    但是那个响声，和这炮仗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当然爆竹的爆炸声音不大，破坏力也不大。长安并没有多少竹子，做爆竹用的细毛竹，一般都是用扫院子的竹扫把里边抽出来的，直径都不超过一厘米，能够塞进去的硝石也就是大米那么大，爆炸产生的破坏力当然不大。

    这也就给人产生了一种爆竹爆炸不伤人的错觉，不是不伤人，而是量不够。

    也给程处嗣造成了一定的误导，当他以来，这炮仗不过就是一个爆竹的加强版，只有响声而没有破坏力，以至于他都准备把脑袋凑过去仔细看看，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响的。

    反正，响声再大也不会把眼睛吵聋的。

    至于声音太大会吵着耳朵？没事，老程家的孩子从小都被大嗓门把耳朵里边磨出老茧来了。

    从小到大，程咬金的嗓门在孩子们的耳朵里面就没有小过，虽然谈不上炸雷，但也差不多了。

    二十多年的程氏专属听力训练可不是盖的。

    然而这时候听张济安告诉他这东西能炸死人，这才真的把他吓了一跳。

    “真的假的？不会吧？”

    “你没看到我放的时候都要扔得远远的吗？”秦用接口道。

    “这东西有多厉害？”

    “有机会了我给你给一百个，你绑到你的马的脑袋上点着试一下？”

    “我去，你想得美！我那马可是我爹打仗的时候，从西突厥那边缴获的，金贵着呢。”

    不过这样让他明白了，这东西有一百个真的能炸死一匹马。

    “一个问题不大吧？”他不甘心的又问。

    “不大，如果你拿在手里边响了的话，最多把手掌炸破流血，估计还炸不断一个手指头。”

    “这东西是不是越大越厉害？”

    张济安没再搭理他，因为眼前的冥币基本烧完了，张济安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进了家里，直到正堂，再一次点香磕头。

    而程处嗣不明白张济安的这一套流程，只是看他表情严肃，便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做这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也不再打扰他，跟在后面有样学样，和张济安一起把这一套流程走完。

    直到张济安在供桌上摆上了各种菜肴，停歇下来，程处嗣终于忍不住好奇的心，和张济安一起聊关于炮仗的事情。

    “你给我试一下，怎么样可以证明你这个东西的威力？”

    张济安让秦用起取来了几十个炮仗，又找了一个瓮，将那些炮仗绑在一起，然后放到瓮里边，放到院子里开始做实验。

    几个人跑到屋子里边，然后让秦用隔着半掩的门，将一支点燃的蜡烛通过一直长竹竿放到瓮里边，然后迅速的关上门。

    紧接着，就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甚至震的窗户都哗哗作响，那门也震动了几下，躲在门后的张济安心里边也是一阵心跳加快。

    说实话，他能够预料到几十个炮仗爆炸时的威力，这事情他小时候听说过。

    据说某一年夏天，有一个老头卖了一百个炮仗，装在一个手提包里边，就上了班车。那时候县城跑乡镇的班车都是招手停，老头在半路上坐车，自然没有安检什么的，那一百个炮仗就这么上了车。

    结果走到半路，车上有人抽烟，不小心一点火星落在了包上，手提包拉链没有拉好，火星就掉了进去，然后就爆炸了。

    据说爆炸发生的时候，老头还是坐在前面的，因为班车出站的时候人都坐满了，老头只能和另外一个人坐在驾驶员后面的箱子上。

    那爆炸不仅把老头当场炸死，老头旁边那个抽烟的人也被炸的重伤，而司机也受了伤，以至于班车失控，爆炸加车祸，场面惨烈至极。

    他知道这东西爆炸可能产生的威力，所以及早的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想到，自己配置出来的火药，质量还是相当过关的。

    那瓮当即被炸得粉碎，碎屑飞得院子里到处都是，有些甚至透过窗户飞到了屋子里边。

    爆炸结束之后，张济安打开房门。

    而当他们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情况要比他们预料到的严重的多，有些爆炸后的瓮的碎片，甚至都嵌入到墙体或者门板上了。

    而程处嗣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不停的用手拍自己的胸口。

    他转过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秦用，他知道，之前在大门口，或许真的是秦用救了他一命。

    他感觉自己真的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如果不是那一会正好秦用转过头来，看到了那一幕，或许那炮仗已经在他眼前爆炸了，说不定他的脑袋就和那个瓮一样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放炮仗的时候，他因为好奇将几个炮仗没有点燃，而是揣在自己的兜里边了。当时他想的是，这东西既然如此好玩，那是不是可以拿回家里去，和弟弟们一起炫耀一下？

    然而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那个举动是多么的愚蠢和可怕，这东西就像一个随时会落下来的刀子一样，尤其是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落下。

    于是，兜里面的那几个炮仗立刻不香了，赶紧伸手掏了出来，远远的扔在院子里边。

    然后又仔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认口袋里面在没有的时候，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家里边的下人们也被这巨响吓了一大跳，一窝蜂的涌了出来，跑到了后边院子里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张济安挥了挥手，告诉他们没有事，让他们各自回屋去吧。

    “怎么样？这东西威力还不错吧？”张济安问道。

    他虽然知道这东西爆炸之后威力很大，但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只不过他有一定的心理预期，再加上他见过的爆炸比这厉害的多了，尤其是在部队上的时候，投掷手榴弹产生的爆炸，那才叫厉害呢。

    所以，这时候他还保持着一定的镇定。

    但是，另外两个人却是吓得不轻，尤其是程处嗣，更是吓的脸色发白。而秦用很显然是在强装镇定，他估计让这家伙再放炮仗，可能会有阴影了。

    听到张济安问话，程处嗣不听的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真的能炸死人啊。”

    张济安道，“那当然，我弄出来的东西能不厉害吗？看把你吓得，连兜里的炮仗都扔掉了？”

    “我怕，我怕这东西在我兜里边响了，那会把我都弄死的。”程处嗣道。

    张济安笑道，“别怕没那么厉害，刚才那个瓮里边放了四五十个呢，你兜里边还揣了几个？四五个而已。”

    程处嗣白了他一眼，突然情绪似乎有点失控了，开始吼了起来，“你说的轻松，我这一身肉难道说比那个瓮还厉害？你看看这墙上，再看看这门上，我把这东西揣在兜里边，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张济安看了看，他能够理解这家伙，估计是这一次心里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再想起之前的问题，才有点情绪失控的。

    劫后余生，适当的吼两声，还可以舒缓情绪。

    “行，行，你吼吧，吼吧，吼两声就不怕了。我知道你小子心里面怕着呢，你不过就是想吼两声，压住心里的恐惧吗？”

    程处嗣话语里边带着几分颤抖，“说的轻巧，我能不怕吗？刚才要不是大锤公子救我，老子这脑袋就和那个瓮变成一样的了。”

    “让你这么冒失，明知道我弄出来的东西，你不懂，你还敢把脑袋凑过去看？好了，进屋歇会吧，别那么紧张，待会就好了。”

    张济安把这两个家伙拉到屋子里边，开始坐下喝茶，这个时候，喝两杯茶静心一下，效果比什么都好。

    当然，这不是解决恐惧的根本办法，要解决两个家伙对于炮仗的恐惧，最好的办法，还是要让他们认识到，这东西的威力虽然可怕，但也不是那么可怕的，都是有一个极限的。

    三个人在一起坐了一会，看到程处嗣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张济安这才开口，“唉，我说你也太脓包了，好歹也是曾经上过战场的人，这些响声就把你吓坏了？”

    程处嗣翻起眼皮，“你懂个屁，战场上那都是明刀明枪的，看到敌人拿着刀子是朝啥地方砍的，只需要挡回去就是了。你这东西太可怕了，杀人都不知道是从啥地方开始杀的！”

    当然这话说出来之后，他才想起眼前的这位在战场上可是比他牛逼的多了，所以这所谓的你懂个屁显然是个笑话。

    只不过老程家的人都是脸皮比较厚的，既然说出来了，那为了自己的面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口了，至于这句话在这里是否适用，显然被他忽视了。

    “战场上不是有时候还放箭吗？难道你上战场的时候，敌人不朝着你射箭？”

    “敌人射箭那都是朝着正面射来的，只需要拿着盾牌把前面防住就行了，你这东西，爆炸的时候瓦片四面飞，你让我怎么防啊？这和战场上能一样吗？”

    程处嗣都快要哭了，眼前这位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啊，是怎么指挥打仗的？亏他还是大破薛延陀的名将！

    “不要怕，我给你再放几个你看看，这东西用合适了没危险的，只有使用的方法不对才会有危险。义兄，麻烦你给我再拿几个炮仗。”

    这东西制做出来之后，他就交给了秦用，只是告诉他，将这东西放在远离火焰的地方。

    家里边的许多事情，现在基本上都是秦用在管着的，他也不知道秦用将这炮仗放在啥地方了，所以只能麻烦这位去取了。

    然而秦用这会儿脸上也是一脸的紧张，可是既然是侯爷说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

    很显然，能够看得出来，这家伙心里面也是有点怯火，似乎直接去拿也会爆炸的。

    的确，秦用的心里边还是很紧张的，之前他是无知者无畏，而自从见识了炮仗的威力，他再也不敢那样随便去拿了。

    张济安没有理他，他知道这心理恐惧，需要他自己克服。

    秦用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几十个炮仗，走路也都小心翼翼，似乎那东西掉在地上也会爆炸。

    “义兄，别怕，来给我。”张济安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手里的炮仗，随手揣在衣兜里面，又拿了一支香头。

    而程处嗣紧张的又叫起来，“你这个疯子！不要命了？赶紧拿到外面去！”

    “嗯，不要怕，你们两个在屋子里边看着，我到外面去放。”

    张济安走到门口，一只脚迈出了大门，另一只脚却并没有出去，害得程处嗣想要关门也没办法关。

    比如说，把张济安从门里面推出去，然后再关门，说实话，他并不敢。那家伙手里边拿着可以爆炸的东西，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这样，这两个家伙坐在屋子里边，吓得抖抖瑟瑟的，看着张济安在门口，将那几十个炮仗一个接一个的点着。

    也许这也是一个心理适应过程，等到张济安将这些炮仗全部放完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再也也没看到那么剧烈的爆炸发生，心里面的紧张才逐渐的消除了一些。而张济安也趁这个机会，给他们讲解炮仗爆炸的问题。

    张济安告诉他们，之前之所以威力那么大，就是因为这东西是把几十个放在一起了，如果单独一个，其实并不是太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