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开始了。
每一年的元旦朝会都是一样的节奏,老李皇帝坐在上面,下面,大臣们一个劲地歌颂去年在老李皇帝的英明领导下,取得了如何辉煌的成就,然后祈祷着新的一年里边再创辉煌。
只不过今年的朝会上,似乎有人已经不安分了,侯君集就是其中的一个。
其实换了谁也可以理解的,大年二十八,儿子被人揍了,这窝心的,一个年能过好吗?
今天抓住这个机会,如果再有长孙无忌的助攻,他觉得应该可以将那家伙收拾移动的。
虽然长孙无忌给他没有什么明确的回话,但是他相信长孙无忌一定会给他助攻的。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挑到明处吧?但愿长孙无忌这家伙不要会错了意。
然而,就在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脚步想要挪动的时候,有人比他脚底下更快,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人是程咬金。
“陛下,臣有事启奏。”
“咬金有何事啊?”
程咬金从衣兜里边掏出来一个东西,李世民一看,居然是一个炮仗,他昨天就见过这东西了。
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个时候总不能抢手下人的风头吧。
当然他心里却有点嘀咕,这莽夫该不会将这东西在这太极殿内点燃吧?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启奏陛下,这东西叫做炮仗。”
“嗯,你拿这东西想要干什么?”
“陛下,这东西有大用,陛下可否给一个点火的东西?”
我去,这家伙还真的想要在太极殿内放炮了。
“可以,拿到外面放去。取一个香头来。”
今天跟在旁边的却不是大太监李忠义,那家伙昨天被炮仗炸伤了手。
程咬金一听李世民说这话,感觉有点奇怪,难道陛下也知道这个东西吗?想想也是,这是皇帝陛下的女婿弄出来的东西,皇帝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他还是很乐意将这东西展示出来,老程这一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显摆。
“啊,陛下知道这东西?”
老李皇帝坐在宝座上,故作高深的呵呵笑了两声,对于程咬金的问题不可置否。
程咬金多少有点尴尬,不过他也习惯了,从太监的手里边拉过香头,直接走到大殿门口,点燃一个炮仗就扔到了殿前的空地上,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李世民一副我早就知道这样,一切早已尽在朕掌握之中的样子,丝毫不惊讶,风轻云淡十分淡定,大佬的派头十足。
而下面各位就有点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声音?”
“老程干了什么事呢?怎么这么大的声音?”
“陛下似乎知道咬金手里的东西?”
……
李世民坐在上面轻笑一声。
“那东西是一种新出来的东西,叫做炮仗,里边放了一种叫做火药的东西,见火就能发生爆炸,倒是一个好东西。只不过用来做这种听响声的小玩意,倒是有点可惜了。”
长孙无忌赶紧跟着捧哏,“陛下圣明!陛下果然见多识广,臣等都是没见过这东西。听陛下的意思,这什么炮仗里边放的火药,对吧?似乎还有大用?”
老李在上面故作高人,“那当然,这东西能发生爆炸,朕昨天就见过这东西了,只需要一个,就将朕身边的大太监李忠义的手掌都炸破了。朕估摸着,要是有十个八个这东西,估计能把一个人炸个重伤,再多一些,大概能炸死一个人。”
下面的大臣一听,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这时程咬金在外面更加得瑟了,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开始放炮,那炮仗的响声在太极殿前接连不断的响起。
李积一听,心里边就开始琢磨,既然能够炸死人,那是不是比弓箭要好得多了?
“陛下,这东西真的能炸死人吗?”
“这个,朕倒是不清楚。昨天,李忠义拿了一个捏在手里就响了,结果他那手掌一下子就被炸的皮开肉绽了。究竟能不能炸死人,那还要问做出这东西的那人。”
老李皇帝说完,眼睛颇有深意的朝着人群里边看了一眼。
张济安顿时感觉头大如斗,看来,这东西又要让他不能安生了。他在心里边不停的祈祷着,千万别让这东西再弄出什么事儿来,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离开长安,离开这个权力争斗的漩涡,他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因为他知道今年的长安可真的是多事之秋,待在这里,一个应对不当,日子就不会好过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香了,所以得赶紧离开。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很难。
讲到这里,他多少有点后悔,早知道今年就不弄这炮仗了。他亦是粗心,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一个年轻人,骨子里边有点贪玩的性格,所以把这炮仗弄了出来,没想到,一下子引起了眼前这位的注意。
昨天晚上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这些,以至于他还十分显摆的给李丽蕴展示了一下,并且送给了她一两百个,带进宫里放着玩。
当然你也没忘记让秦怀玉也带回去一些,那两个小家伙肯定会十分喜欢的。
直到程处嗣在克服了对炮仗的心理恐惧之后,以一副奔赴刑场的气概,拿了几十个炮仗,不陪他过年了,赶着去陪他老祖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将这个东西放了出来,恐怕就很难安稳了。
依老李皇帝的野心,只要有能够杀敌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李皇帝可是把这当做一个真正的理想来做的,并不是仅仅当做一句口号。
可以说,老李皇帝的野心有多大,大唐的国土面积就有多大。
既然他知道了有这个东西,怎么会能够放着这东西不用呢?
看来,老李皇帝也发现了这炮仗,或者说火药的用处。不过他是皇帝,故意隐而不发,等着下面的人来捧哏。
即便是程咬金今天不拿这东西来,估计老李皇帝也会拿出几个来让大家伙看看,然后把自己牵扯出来。
老李不等李积再次发问,就又开始了他的启发式教学,“懋功以为,这东西在战场上能有多大的用处?”
李积闻言道,“陛下,先不说这东西能不能炸死人,就现在这样子,点着了,直接扔到敌人的马群当中,就可以惊吓敌军的战马,让对方的骑兵乱了队形,从而创造战机。”
然后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够炸伤人的话,那也应该能够对敌人的战马造成伤害,那时候,一旦用这东西干扰得敌人的骑兵不战自溃,绝对能够迅速的取胜。”
“是啊,这东西据说做的越大,威力就越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李的眼神又一次不经意之间朝着张济安这边看来,似乎是等待张济安站出来给他捧哏。他的意思很明显,我也不说是你弄的,你自己站出来吧。
这人现在在张济安面前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老小孩,老小孩,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明明的这家伙才四十多岁,年纪并不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而且在他的想象当中,李世民毕竟是马上皇帝,那是横枪跃马豪气冲天的人,怎么会和他玩起这些小把戏呢?
没办法,和这家伙不能对着干,他需要你捧哏的时候,你必须要及时的站出来,这样他才会开心,要不然这家伙有时候也心眼小的很。
然而没等张济安站出来,又一个人跑出来抢台词了,这人是程处嗣。
这家伙不过是一个千牛卫的校尉,大殿里边压根就没他的位置,他只是在大殿外面站岗执勤的,这会儿他正站在大殿门口看着他老爹在那放炮,一听到老李皇帝在谈这个炮仗的事情,他一想到这东西首先是他带回来的,所以格外关注。
正好老李皇帝说到这个问题,赶紧朝着大殿内喊了起来,“陛下,臣知道,臣可以证明,这东西做得越大威力越大。”
张济安站在群臣的最后面,毕竟,今天的大朝会,能够站在这太极殿内的,基本上都是大佬,所以他站在最后面,离门比较近,倒是看到了程处嗣。
他白了白眼,看着程处嗣,在心里边狠狠的鄙视了他一番,这家伙纯粹就是个舔狗!
李世民坐在宝座上,下面黑压压的上百号人,一听这声音怎么有点陌生,好像不是某一个大臣的声音啊?这是谁呀?
老李的目光在殿内人群中搜寻。
程处嗣这家伙一看老李皇帝没看到他,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感觉,继续大声喊道,“陛下,小臣程处嗣,可以证明。”
这一下,大家才知道这大喊大叫的人是谁了,感情这程咬金的大嗓门真的给儿子遗传了。大家伙齐齐的朝着大门口看去,李世民也终于发现了程处嗣的存在。
“哦,小程爱卿,来,进来,到里边来说。”
程处嗣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爹,然后又看了看旁边一起站岗执勤的同事,头抬起来,脖子也一下变得直了起来,那一刻就像一个决斗胜利的公鸡,骄傲的朝着殿内走去。
程咬金在外边放炮,顿时手里边也停了一下,虽然说自家儿子从小就见过皇帝陛下,但是那只是私人场合,在今天这样一个公共场合,和皇帝陛下对答,这机会难得啊。
老程家的人就这么善于抓住机会。
程处嗣走过张济安身边的时候,朝着他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意思很明白,正是因为张济安的炮仗,才让他有机会在这个场合露一个脸。
而张济安看着他,嘴里边只吐出了两个字,“舔狗!”
程处嗣一听,这两个字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里边有个狗字,肯定不是好话,应该是骂他的话,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谢谢”两个字给憋了回去。
没时间和张济安计较这些,老李皇帝在上面等着他,这么多大臣也在等着他的答案,他忙得很,没那时间。
然后这家伙愣是穿过人群,一直走到最前面才停了下来,然后单膝跪地,一手扶膝一手着地,“臣程处嗣参见陛下。”
他做出这个动作,意思很明确,就是在表明他的身份,他是皇帝陛下的侍卫。如果是一般的大臣,只需要深深的鞠个躬就行了。
老李一看,笑道,“起来吧,你倒是给朕说说这炮仗。”
这家伙这才站起来,看了看老李皇帝,又左右看了一下,做好了发言的准备,就像领导上台讲话先要清一下嗓子一样。
事实证明,这一番装逼还是很有效果的,他这么一看,大家知道他要说话了,立刻安静下来等他说话。
侯君集小声的嘀咕道,“这小兔崽子,架势倒是不错,比他老爹看起来顺眼的多了。”
程处嗣开口道,“陛下,臣父现在所放的炮仗,都是臣昨天从平襄侯府上拿回来的。”
然后他停了下来,大殿内顿时开始小声的讨论,原来这东西是张济安这家伙弄出来的,这家伙弄出新的东西来很正常,毫不奇怪。墨家弟子,手里头怎么没一点新鲜的东西呢?
侯君集一听,不好,今天他本来想要找张济安的事儿的,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个事儿,估计他今天的计划要泡汤了。
老李皇帝在上面轻轻的敲了一下眼前的御案,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程处嗣再次开口,“臣父昨天想着,平襄侯一个人在家过年,或许有点孤独,所以臣奉父亲之命,前往平襄侯府上过年,这才发现,平襄侯因为家里边的爆竹声音不大,不够响,弄出来了这个炮仗,说是过年的时候放起来显得热闹。”
大臣们再一次开始讨论了,听听,这叫什么话,威力这么大的东西,这家伙就是拿来听响声的,可以做为打仗用的利器,他就拿来当做玩具。
这是人干的事吗?
大家露出了怒其不争的表情。
程处嗣回头看了看张济安,哼,还瞧不起我,骂我是什么狗,看我这么一说,大家不得恨死你!
偏偏的他还说,我们父子俩是因为你这小子一个人过年太孤独,所以才让我来陪你过年,看看我们多关心你啊。
简直就是团结友爱的代表和楷模了!
张济安看了看周围的人的眼神,这才感觉自己似乎被这家伙坑了。
这一家人看起来粗鲁豪爽,实际上一个比一个精明,肚子里边的花花肠子比谁都多,坑起人来,那也是丝毫的不留痕迹。
他这时候除了郁闷,想不出其他任何表情,来装饰自己的面庞。
老李一听这家伙又在搞铺垫,虽然一时之间没弄清楚这家伙搞这些是什么原因,但是他也想急于知道答案。
于是,老李再一次敲了敲眼前的御案,“说正事,别和你爹一样啰啰嗦嗦的。”
老程在门口一听,我啥时候啰嗦了?莫名其妙就躺枪了。
至于他的儿子刚才在话里边捣的鬼,早就被他自然而然的不忽视了。
程处嗣这才言归正传,“陛下,昨天晚上在平襄侯府,平襄侯把几十个炮仗绑在一起,放在一个瓮里边点着了,那个瓮被炸得粉碎,有些瓮的碎片都嵌入了房子的墙和门板里边,若是有个人在旁边,那身体肯定会被那碎片炸得破碎不堪。所以,这东西只要做的够大,威力绝对够强。”
老李皇帝看了一下张济安,做为正主,你也该出场了吧?
张济安没办法,只能站了出来也朝着前面走来,然后站在程处嗣身边,“你知道为什么做的越大威力越强吗?”
“啊……”
程处嗣很郁闷,要是我知道我早就做出来了,还需要你问?我知道个毛啊。
“既然你啥都不懂,在这里说啥?赶紧去外面呆着去,这里用不着你了。”
程处嗣看了一眼张济安,我去,太不够意思了吧,这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呢?
程处嗣看了一眼老李皇帝,看老李皇帝没有任何表情,便只好转过头来,朝着外边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道殿门口的时候,张济安道,“陛下,这炮仗能够爆炸,关键是里面的火药。而火药这东西,如果要大量制作的话,最好放到城外。否则一旦发生爆炸,损失不堪设想。”
“你打算到哪儿去制造这东西?”
“正好臣今年要到泾阳县去禁足,那里人口要比长安少得多,即便发生了爆炸,损失也要比在长安城里小的多。”
“哦,这东西发生爆炸威力很大吗?”
“是的,如果大量的生产,一旦发生爆炸,随便炸毁几十座房子是没问题的。”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深深吸气的声音,什么这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这话倒像是真的一样,刚才程处嗣不是说了,几十个炮仗放在瓮里边,就可以把瓮炸的碎片嵌入门板里边,如果有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那恐怕真的会将房子都炸毁了的。
尤其是那些居住在胜业坊,和平襄侯府离得近的人,突然从头到脚生出了一丝寒意,原来自己是在和死神当邻居啊。
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陛下,这炮仗关系到国家大事,应当尽早开始制造。臣建议,等过完年,就让平襄侯早点去泾阳县,这炮仗早一天制造出来,我大唐的边关就能早一天安定下来。”
老李皇帝一听,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不过想着,在长安城里有这么一个危险的东西在,他也是有点紧张。
“嗯,好,那上元之后平襄侯就去泾阳县,早日开始那火药的制作。所需钱物,户部一应拨发,还有礼部,即刻准备好在泾阳县内为平襄侯找一处好的府邸。”
然后,老李看了看张济安,“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陛下,炮仗和火药来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一定要小心敌国偷窃火药制造技术,所以臣请陛下让程处嗣带一千人马,保护火药作坊。”
老李皇帝道,“一千太少了,带三千吧。这三千军队,你有节制权。”
大殿外的程处嗣一听,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自己待在皇帝身边不香吗?为什么要跑到什么泾阳县那么远的地方去?
于是赶紧转身就想往殿里面跑,他可是要留在皇帝身边刷好感的,如果离开了中央到地方上,那就亏了。
结果刚转身,程咬金就给他屁股上一脚,把他踢了个马趴,转身对他说,“这是立功的机会,你不去,脑子叫狗吃了?”
然后老程进殿,“老臣代臣子,谢陛下隆恩!”
然后又转向张济安,“平襄侯对那小子的提携,老夫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