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很久很久以前, 还要更加久远的曾经。
辉煌的国家,诞生了一位皇女。
比任何人都要被皇帝宠爱的皇女殿下,拥有着连太阳也要觉得羞惭的容貌。
十五岁那年, 皇女接过病重的父亲递过来的冠冕, 成为这个国家的拥有者。
***
水流哗啦啦的浇在餐盘上, 冲去洗洁精的泡泡。安室透用干布把洗干净的盘子擦干, 放进消毒柜里, 又把料理台收拾好。
他抬起头, 去看糖业。
女性姿态优雅的坐在那里, 脊背挺直, 有种别人替她觉得僵硬的端正感觉。
在这之前,她的坐姿也是这样的吗?安室透已经有点记不清了。或者说, 没有人会特地去记这些吧。
可是现在, 就导致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与之前的情况无从对比’的束手无策。
甚至, ‘如果之前更加关注她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的念头也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安室透忍不住觉得好笑。
糖业侧过头, 若有所觉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瞬间住脑。
“咳。”他若无其事的擦干手上的水,“大小姐。”似乎很恭敬温顺的垂下头,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糖业没说话。
她往后靠在椅子上, 发了一会儿呆——从安室透的角度看, 这种放空的神情更像是在努力的从脑海里的什么地方挖掘信息——才放轻声音,用冷淡的、可有可无的语气回答。
“去工作室。”
工作室里的声音一如既往,连续的键盘敲击声, 轻微的谈话声。蹲在玻璃门外的哒宰突然喵了一声, 莱莱子第一个发现了到来的糖业, 和之前一样, 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上前迎接她。
玩家的目光从工作室里面缓缓扫过,眼前看见的场景和有些模糊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勉强算是捡回了点印象。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宽敞的办公桌像模像样的被办公用具和堆积文件创造出正在工作的场景,糖业随手捡起一份看了看,又心不在焉的放回去。
“哦~”安室透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笑眯眯的说道,“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没有仔细看过这里呢。”
……上次?
糖业已经记不住有没有带安室透来过这里了。但既然他说有,那就可能有过这种剧情吧。
(再说一遍,没有剧情回忆录可供查看的游戏都是屑。)
系统送的初始员工全部都在辛勤工作,只有两个招聘来的员工在往这边看。
往后靠在椅背上,玩家懒洋洋的回视。
实际上,织田作之助在确定糖业看起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就十分淡定的朝她点点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而另一位——
他大概是真的想表现出事不关己的冷漠吧。
但,无论如何。
做不到。
以现在的情况,就现状而言,双方视线对上的时候,毫无疑问的,没有办法平静的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齐木楠雄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我不能。
他沉默的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合理的解释——或者借口。什么样子的理由都好。
总而言之,没办法视若无睹。
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种长久的沉默中,安室透非常有眼色的,说道:“我听说这里顶楼的咖啡厅好像很有特色,大小姐您要不要上去尝尝。”
然后又自夸似的说着,“当然我觉得肯定比不过我的手艺。”
就把糖业带走了。
天台属于咖啡厅的区域用原色的木栅栏隔开,里面铺着草坪,当然不是真的草丛,只是仿真的塑料制品而已。
大大的遮阳伞和圆形的小桌搭配的相得益彰,是那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啊这里是咖啡厅’的风格。
被带到这里的糖业坐下来,看在顶楼这里还算舒适的阳光和微风的面子上,她想看看安室透他到底在折腾什么东西。
结果这家伙消失的飞快,说什么离开一下,就迅速的跑掉了。又过了好几分钟,齐木楠雄沉着脸出现在天台上。
“…………”
不管多少次,都还是想说,这游戏未免也太过了。
糖业单手托腮,这么想道。
而那边,毫无疑问,被强制出来跑腿买咖啡的齐木楠雄——他真的拒绝过了——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坐了下来。
“…………”
“……”
“那么。”玩家放下手,勉强打起精神——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情线的剧情了——语气说不上是冷淡,但也绝对算不上热络的,开口问道,“又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
齐木楠雄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曾经。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他们相处的是很好的。刚刚失去两位长辈的年轻帝王,和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手段的丞相。
开始的确是很好的。他们同心协力,平稳开始混乱的朝局,平复越发汹涌的流言,平息来自民间的怨怼。
可到了后来,面对女帝越来越冷漠的举止,他实在无法视若无睹。他制止她太过激烈的手段,阻止她下达过于残酷的命令,他们几乎每天见面都在争执、分辩、吵架。
“我是对的。”女帝说,“我一定是对的。”
当然。
历史证明她终究是对的。
可现在在齐木楠雄眼前的,并不是史书上简短的两三行字眼,并不是代表功绩的几个数字。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他无法理解她的作为,她失望他的仁慈。
他们终究分道扬镳。
“不。”片刻后,齐木楠雄忽然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多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女性微怔。
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便真的笑起来。
“已经很多年啦。”女帝微笑着说道,那是个不带任何的嘲讽意味的笑容,淡色的唇角勾起的、只是单纯的、觉得愉快的弧度,“十几年,二十几年,或者更长久,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对你来说,应该只是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吧。”
是的。
齐木楠雄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生吞了一块冰,沉甸甸的寒意带着刺骨的疼痛。
她一直、一直都很聪明。
“若说我们是否很久没见,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自你离开以后,我们的确是很长时间不曾见面。”
女帝不急不缓的,甚至平静而愉快的说道。
“但若问我是否思念你——”
她停顿了片刻。
那双黑白分明的、宛若凛冬深夜的眼眸深深的注视着齐木楠雄,他几乎能从里面看出错觉似的怜悯。
“曾经有过。”
她说道。
“但现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