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等人自然明白侍卫这话里的意思,于是颔首点头,只道:“知道了。”
众侍卫便不以为意,犹如有序的蚂蚁一般离去。
徐惠这才看向武照,嗫嚅问道:“方才我和荆王的话,你都听到了?”
武照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李元景神色略有些尴尬,只道:“方才多谢媚才人解围。只是此地在下不宜久留,先行告辞。”
“王爷慢走。”
武照淡淡回了一声,眼看李元景走远,才将目光移回到徐惠身上。
只见徐惠有些羞涩,低低说道:“姐姐怎么出来了?”
“找你啊。”武照目光直直落在徐惠的脸上,语气听起来喜怒难辨。
徐惠眸光闪着一抹感激,不禁伸手轻轻托起武照的一只手,柔柔说道:“方才多亏了姐姐,否则我和荆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武照不禁皱眉,低声责问:“你一直都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怎么会突然和荆王……”
“就像姐姐之前说的,我总算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姐姐难道不应该替我高兴吗?”
徐惠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武照看了不禁于心不忍,轻叹道:“妹妹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方才听荆王的意思,他分明知道这是一段可能开始的感情。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泥足深陷呢?”
“情到深处,哪里还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心之所往,便只能一切听从内心。”
武照听了徐惠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竟是说不出话来。
是啊,情到深处,心之所往!
就好像她对杨煦,不也是这样吗?分明知道不可为,但心却仍是不受控制……
回到宴席之时,陶清急忙凑到武照跟前,低低说道:“才人你们总算回来了,皇上都已经问过你们好多遍了!”
武照张嘴正要说话,便听李世民扬声问道:“惠婕妤、媚才人,你二人可还好吗?”
武照尚未来得及开口,已听徐惠说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请罪告退。”
端坐席间的李元景闻言,明眸闪着一道复杂的光,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徐惠。即使徐惠目光向他瞥了一眼,他也毫无避忌。
李世民紧张道:“想必你是吃酒在外边吹了寒风的缘故,且先回去休息吧,朕遣太医给你瞧瞧。”
“谢皇上!”徐惠盈盈福身,向李世民道。
只听不远座位上,韦贵妃冷声说道:“矫情!”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周围在座的女眷以及李世民,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世民面色一沉,直瞪了韦贵妃一眼。
韦贵妃一个激灵,连忙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多说一句。
武照开口说道:“皇上,不如让臣妾送惠婕妤回寝宫吧。”
“也好!”李世民淡淡回道。
于是武照亦向李世民福身一礼,上前搀住徐惠。
余光中,似乎看到了杨煦和李治望向这边的眼神……
但武照并没有在意,与徐惠步出了大殿。
因李世民担心徐惠的身体,便命宫人用步辇送她二人回掖庭宫。
武照知道徐惠心中有事,再加上自己苦闷不已,回道掖庭宫,两人便告别各自回寝殿歇息。
陶清等人伺候武照梳洗后,便纷纷退去,只留下陈硕贞一人守上夜。
陈硕贞这才问道:“才人可是因为今晚见到惠婕妤和荆王……所以有所感触?”
武照回神,看向陈硕贞,不置可否。
半晌,她才说道:“阿贞,我累了……”
陈硕贞以为武照是说自己困了,便道:“那我服侍才人休息吧。”
武照不答,只是静静地躺上床榻。
陈硕贞俯身替武照掖好被子,不经意接触到武照那探寻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怔,嘱咐道:“媚才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武照轻轻摇了摇头。
陈硕贞微愣,却不以为意,便转身去调暗蜡烛。
武照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目光随着陈硕贞的身影移动,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潮涌动。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她和陈硕贞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之前因为她不肯侍寝,陈硕贞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可如今陈硕贞既然知道她是绝不会仍有那个神秘男人摆布,对于她这么一颗废棋,陈硕贞却仍是选择留在她身边。
而且,陈硕贞还知道她对杨煦的感情……
其实很多时候武照看得出,陈硕贞对她是有朋友之谊的,即使陈硕贞嘴上不愿意承认。
倘若不是因为有那个神秘男人的缘故,她和陈硕贞一定会是朋友!
看来,陈硕贞并没有把她和杨煦之间的事,汇报给那个神秘男人吧?
想着想着,武照竟不知不觉睡去。
待到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更衣梳洗,吃过早饭,武照和往常一样前往甘露殿侍驾。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再见到立守在殿门外的杨煦时,武照并未用余光多看一眼,而是直接踱步进殿……
正如荆王所言,既然注定不是自己的,又何必留恋呢?
“之前因为吐谷浑王和吐蕃使者来朝,使春蒐搁置。昨晚宴席上,朕听雉奴和恪儿提起狩猎,又来了兴致。决定过几日去城郊狩猎。上次既然朕答应带你去,这次你和惠婕妤一起随朕同去。”
武照被李世民的一番话惊醒,回过神来,便放下手中的笔,从屏风后绕出来行礼:“臣妾谢皇上厚爱。只是臣妾,恐怕受不起皇上如此。”
“朕既然爱护你,你就必然受得起!更何况,你近日在甘露殿撰写教才书,功不可没。适当的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武照听完李世民的话,心中却更觉惭愧……或许这次狩猎,将会是她人生新的开始吧?
按照之前春蒐的计划,此次陪同武照一起去的是陈硕贞和缪巧,而徐惠也只带了蓝璎和一个负责打水、传话的小宫婢。
坐在华丽的马车内,武照和徐惠分别陪坐在李世民左右,却都各怀心事,无人说话。
此时的安静的空间里,只听到见车轱辘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和马车前后的脚步声与马蹄声……
李世民似乎被此刻不寻常的沉闷气氛感染了,不禁低沉地出了一口气:“嗯……”
徐惠最先反应过来,忙柔声询问:“皇上是困了吗?不妨躺下先休息一会儿?”
“朕不困,不知有些闷。”李世民声音不辨喜怒。
武照伸手便要去拉车帘,道:“那我拉开帘子,让皇上透透气。”
话音未落,便听李世民道:“朕是被这车内的气氛,给闷住了!”
武照和徐惠皆是一愣,旋即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
李世民道:“朕原本见你二人今日郁郁寡欢,本以为叫你们陪同一起狩猎会心情好些,可见你二人仍是如此,真正是要闷坏朕了。”
“皇上恕罪!”徐惠眉头轻蹙,低低说道。
李世民轻叹一声,只向徐惠问道:“臣见你今日脸上不太好,可是风寒未愈?可要遣太医再来把脉?”
“不必了皇上。臣妾很好。”徐惠柔柔说道。
李世民不答,又看向武照。
只见武照轻咬着下唇,盯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便笑问:“媚才人可是有话要说?”
武照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马车外响起刀刃相击的声音,其中还有宫婢们的惊叫声。
李世民心中一颤,已抢先推开马车车门,想要一看究竟。
然而,就在李世民推开车门的一霎,一把长剑已横劈过来,剑光微闪间,李世民惊慌之下身躯后仰,及时闪避。
可就在此时,却又有几把利剑分别从几面侧过来!
只因李治以及其他几名皇子不会武功,杨煦靠近几名皇子贴身保护,却被一群死卫缠着根本分身不暇,就是想要护驾也无能为力。
但见李世民纵身跃起,避开几把利剑,却听身后徐惠一声惊叫。
李世民伸臂一揽,便将徐惠拥入怀中,纵身飞下马车,厉声吩咐:“留活口!”
那一群死士见刺杀失败,却只有武照一人在马车之中,那领头之人便一把将武照擒住,手中利剑夹在武照脖子上,冷声用吐谷浑语说着什么。
那一群原本拼死搏斗黑衣死士闻言,旋即停手,纷纷退到领头之人身后,却不肯离开。
只听那领头之人锐利的眼神扫向那群死士,才听其中一个人低吼了一声,一干死士才撤离。
李世民诧异道:“你们是吐谷浑人?”
不待那领头之人开口。杨煦已厉声喝道:“放了媚才人!”
那领头之人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只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道:“只要大唐天子答应放在下安然离开,到了安全地方,在下自然会让了这位美人儿。”
李治急道:“人可以走,但媚才人得留下!”
“在下一个人,如何能抵得过大唐的精兵?更何况,还有一位绝世高手在场!”
那领头之人说到这里,目光向杨煦扫了一眼,接着道:“倘若没有这位美人儿做筹码,在下心中不安啊!”
李恪厉喝:“混账!你的言下之意,便是怕我们言而无信么?”
还不得那人开口,已听李承乾厉声道:“要说起言而无信,恐怕怎么都比不上贵国吧?才刚跟我们大唐联姻,我们的公主尚未嫁去你们吐谷浑,你们的吐谷浑王竟就忍不住向我父皇动手了?你们以为蒙着面,穿着汉人的衣服,我们就认不出你们是吐谷浑人了吗?”
那领头之人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只是把手中的剑往武照的脖子送了半寸。
只觉颈项处有些痛痒,武照不禁皱眉,便知是被那人划破了皮肉。
虽然皮肉之伤并不足以致命,但殷红的鲜血染红锋利的剑身,看起来却甚是醒目骇人!
徐惠在旁心惊肉跳,拽紧李世民的手不禁发颤,“皇上,一定要救救姐姐!”
李世民看向那领头之人,却是沉色不语。
毕竟,倘若让走此人,未必武照不会被他灭口,而且还可能断了此案的线索。
但,倘若不放他走,可能留下的将会是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那领头之人见李世民犹豫不决,便又将手中利刃多送了半寸。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武照禁不住低哼一声,娥眉不禁轻蹙。
那领头之人想不到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面临生死关头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如,看向武照的眼神不禁多出了几分钦佩。
杨煦和李治看着武照白皙修长的颈项那缓缓涌出的鲜血,皆是万般着急,但又不敢出言把李世民逼得太紧。
正在此时,忽听李世民开口:“放他走!”
那人似是发出一声自得的轻笑,听起来有种说出的狂傲,纵身带着武照飞上旁边的骏马,纵马急奔而去。
李世民看着那滚滚尘烟中远去的影子,威严的脸上布满阴霾,冷声向杨煦吩咐:“务必要把这群刺客一网打尽!”
“是,皇上!”
杨煦拱手领旨,冷眸中却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皇上只替要缉捕那群刺客,却丝毫不提武照半句。
不过也是。武照被这群人抓走,若是不死,恐怕也不会毫发无损。而皇上身为天子,即使他相信武照的清白,视为世人又怎么看待一个掉进贼窝里的女子呢?
想不到这里,杨煦心中一紧,冷眸阴霾密布,召集一部分精锐的侍卫,便纵身上马,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急追而去……
马背上,武照背靠那人的胸膛而坐。一路颠簸,虽然她尽量保持平衡,用扯下的裙角捂住伤口,渐渐止住了血。但伤口的疼痛感却在加剧。而且浑身发热,满头冷汗……
虽然不知道究竟被割了多大的一条口子,但武照知道,若不及时包扎的话,不用这个人动手,她也可能丧命。
正想如何脱身,耳畔忽响起那人戏谑而狂傲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原来还知道替自己止血。看来,你并非不惧生死之人。”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为大义而死,我自然凛然。但是倘若因这伤口不治身亡,那我岂不是太窝囊了!”武照冷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