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见武照眼眶有些泛红,于是道:“媚才人,你若身体抱恙,便先行回宫吧。”
武照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便福身向李世民行了一礼,告退离开。
当武照从李治身边经过的时候,李治不易察觉地看了武照一眼,只见她眼角闪动着泪花,当下心痛不已,连李世民接下来说是什么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回过神时,李世民似乎已交代清楚了,李治拱手便道:“父皇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儿臣先行告退。”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于是李治拱手告退。
踱步走向甘露殿大门,只见武照迈出殿门似是看了看守在门外的杨煦一眼,神色却无太大波澜,便踱步而去。
李治明眸微闪,跟上前去唤道:“媚才人请留步。”
杨煦冷眸微闪,冷峻的脸上却看似平静如常。
武照闻声止步,回头看向李治,问道:“晋王殿下有事吗?”
李治深深看向武照,柔声劝道:“你放心,我会再私下帮你打听阿贞的消息,就算……就算真的只是找到她的尸首,我也会替你好好安葬她的。”
武照涩然一笑,只道:“那就有劳晋王殿下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却瞟向杨煦一眼,含着几分怨愤,转身便回临照殿。
杨煦心里泛起悲苦滋味,冷漠的眼神空洞而落寞……
夜,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的草丛中偶尔发出几声蛐蛐的鸣叫。
武照躺在床上,心事满怀,辗转反侧。
回想与魂穿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分明才过了短短半年,她却觉得好像半生般漫长。
越想越没了睡意,她索性翻爬起身,掀开床幔,却见缪巧已经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陈硕贞走了之后,便是缪巧顶替了她的位置。此时已经是下半夜,正该缪巧守夜。
只是没想到,她竟睡得比武照还早,想来缪巧和陶清换班的时候,定是以为武照已经睡下了吧?
想到这里,武照不禁摇头轻轻一笑。
忽见窗外一道黑影闪过,还不待武照开口,那人已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从窗外翻身进来。
不待武照看清他的样貌,那人已点了缪巧的昏睡穴。
看着那人的身手和身形,即使此时他背对着自己,武照也认出他是谁。
“你还来做什么?莫不是后悔之前没有叫陈硕贞杀了我,所以现在要亲自动手?”
武照冷冽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刀插在杨煦心上。
他转身看向她,落寞孤寂的俊颜是武照从未见过的心疼。
武照看着他走上前来,本能的想要从床榻站起来,却被杨煦扯住手腕,就势一扯便将她拥入怀里。
武照微微一怔,只觉绕在她腰间的手臂更紧了几分。
男人抵在她后背的大手,恨不得将她揉进她的身体里,令她真是的感觉到他的力道与激动的颤抖。
“照儿……对不起……”
他低哑而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听起来诱惑却又令人心痛。
武照鼻尖微微泛酸,不禁湿润了眼眶。
她缓缓将他推开,看着他的神情带着几分冷漠,“一向高高在上的杨将军向我道歉?哦,不对,应该是武功高强的神秘公子才是……”
“照儿,你应该明白,起初我对你下毒,把你当成一枚棋子,只因我并未爱上你。可你在将军府居住不过短短数日,但你我朝夕相处,我已不再打算强求你。否则,我岂会如此轻易就让阿贞给你解药?”
“那元日宴呢?阿贞趁我换衣服把李承乾放进屋里,而你却又刚好赶到……你要告诉我,这只是巧合?之前阿贞已经跟我坦白承认,她这么做,就是为了利用我离间皇上和皇太子的父子感情。而这,也是杨煦你谋朝串位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杨煦蹙眉低喝道:“我并非谋朝串位,这江山,本来就是我们杨氏的!”
武照闻言不禁一震。
对啊,前朝皇族,便是姓杨……
她不敢妄加揣测,想到这里已迫不及待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爹便是皇泰主杨侗。”
听完杨煦的话,武照不由得一惊。
关于皇泰主杨侗,武照有些许了解。
杨侗乃是隋炀帝杨广的孙子。
公元618年,东都得知隋炀帝的死讯,于是拥戴了隋越王杨侗登基。
历史书上说杨侗面目清秀,仁慈温和,仪态风度,庄重矜持,大赦天下,浑然不像祖父杨广那般残暴不仁。
只是后来却被王世充所害,故而隋朝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接踵而来的,才是李氏建立的唐朝。
只听杨煦接着说道:“当年王世充密谋造反,后被我父皇识破,可我父皇秉承仁爱之心宽恕他并加以重用。想不到那厮竟然恩将仇报,卑鄙无耻,弑君夺位。”
“可当年杀害你父皇的人是王世充,并不是李氏皇族的人。你总不至于这么黑白不分,以为李氏皇族杀了王世充,所以你要杀了他们就算是报仇吧?”武照不禁说劝。
杨煦眸色微冷,淡淡回道:“倘若我正要杀他们的话,你以为李世民和李治还能活到现在吗?”
武照不由得一个激灵,对上杨煦的目光看似清冷,轻笑道:“是啊,你要杀他们自然易如反掌。可你倘若想要颠覆李氏江山,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说到这里,武照不禁自嘲一笑,“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你的心里,霸业才是第一。”
“我身上背负的不止是霸业,而是隋朝那些誓死保护我的忠臣的全部希望。照儿,我不能这么自私……”
“那你今晚来见我,还有什么意义吗?”武照冷冷说道。
杨煦心中一痛,上前抱着她,低哑着嗓子说道:“照儿,不要怨我,不要恨我。你可知道,你的怨恨令我多么的心痛。”
武照不禁双眼泛红,却仍是垂着双手,任由杨煦紧拥着她,轻柔她披散在后背的头发,却只是无动于衷。
“我不恨你,不怨你,我只是怪我自己当初有眼无珠,错看了你。”武照的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
感觉杨煦身体一僵,武照顺势将他推开。
杨煦并没有强迫她,唯恐触碰到她脖子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呆呆地看了武照很久,杨煦终究颓然说道:“我本不期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告诉你我的身世也只是想你明白,我是有我自己的无可奈何。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杨煦今生唯一爱的女人。”
“若当初你肯跟我离开,或许我听到你这一番话会十分感到。可现在……杨煦,你还不如杀我。”武照只觉心口刀割般难受。
此时男人的柔情蜜意在她看来,算是什么呢?
既不能在一起,又何必存有爱恋。
杨煦看着她眼角划过的泪水,无比痛心。
他用手拂去她的泪水,顺势吻去她脸颊的泪痕,却反而令她的泪水更多了起来。
武照禁不住哽咽出声。
可才刚发出一点声音,便杨煦温热的双唇封住了。
她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强硬地擒住了手腕,顺势一带便使她贴在胸膛。
杨煦的吻充满了侵略性,侵袭她的每个角落……
武照终究是放弃了抵抗,湿润的眼睛微微闭紧,沉沦在这深深一吻。
只觉杨煦滚烫的在手在她的后背游走,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下……
武照身子一僵,当即睁开眼睛,将他推开,背过身去,冷声说道:“你该走了。”
“照儿……”
“你今晚的来意我都明白了。我不怨你了……”
杨煦心中一喜,只见武照回过身来,抬眸望着他,继续说道:“你和晋王的约法三章,我大概都已猜到了。我只是突然觉得好累,我想要静静。”
“晋王?”杨煦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意,仍是不动声色。
她居然会在乎晋王?
武照并未察觉到杨煦的不悦,而是转身走到缪巧跟前,道:“你是点了她的穴道吧?”
“你放心,两个时辰之后,她的穴道自会解开。”
杨煦淡淡回了一句,宛如夜间一股寒风自窗外飘出,消失在视线里。
只是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暧昧味道……
翌日。
章叔胤来替武照换药,闻声说道:“才人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只要再擦一盒药膏,便可康复,且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只是还须忌口!”
武照点头微笑道:“多谢章太医,我知道了。”
“此次怕是下官最后一次替媚才人诊脉了,媚才人以后多加保重。”
武照微怔,望着章叔胤不禁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下官已经辞官,明日便离开长安。”
武照心中一震,忙命缪巧、陶清等人退下,才向章叔胤问道:“你是去找她,是不是?”
“媚才人冰雪聪明,下官自然骗不过你。”章叔胤轻笑着,毫不掩饰。
武照美眸微闪,想了想,终是问出了口:“究竟杨煦为何要让阿贞离开?”
章叔胤不料武照竟知道了公子的身份,但想来公子既吩咐阿贞离开,想必公子和武照之间的情分已是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里,章叔胤便把武照当自己人,闻声说道:“阿贞的离开,对公子、对武姑娘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武照微愣,显然不明白章叔胤这话意思。
章叔胤摇头轻叹,接着说道:“自从阿贞擅作主张,元日宴那晚引皇太子到武姑娘房里,公子便已许久不再见她了……”
武照恍然大悟,“难怪那段时间,我并没有留意到阿贞有什么动向。起初我还以为,是杨煦和阿贞担心被我跟踪发现,所以才暂时不联系。”
章叔胤轻轻一笑道:“我和阿贞与公子从小一起长大,却第一次见公子如此紧张在乎一个人。”
从别人口中证实杨煦对自己心意,武照仍是掌不住脸红了,抿唇微微一笑,说道:“我看得出,你很喜欢阿贞。对吗?”
章叔胤似是自嘲地一笑,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谦和,说道:“自小到大,阿贞守护公子,而我守护阿贞,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我这人一向太懒,不喜欢改变。”
这番真挚的告白,令武照心中温暖之余,又不禁一愣,说道:“原来……阿贞喜欢杨煦?”
章叔胤不置可否,只拱手向武照告退。
目送章叔胤走远,武照心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为何陈硕贞知道她对杨煦的感情,却是比她更加纠结;为何当初她愿侍寝,陈硕贞竟几次三番想要杀了她;为何她觉得她和陈硕贞像是朋友,可有时却又仿佛敌人……
原来,竟是如此。
武照不禁摇头苦笑。
尽管如此,但她心里仍有时会挂念陈硕贞。
不知道她,是否也是如此?
不知道她,如今可好?
正想得出神,忽听脚步声走近,武照循声望去,见是徐惠踱步进来。
武照忙迎了上去,行礼后问道:“妹妹怎么来了?”
见徐惠神色有异,武照心中惊诧。
美眸微闪,趁似是房中无人,便向徐惠问道:“出什么事了?”
徐惠眼睛湿润,哽咽着低低说道:“皇上要给他娶妻了。”
武照微怔。
她心中自然知道徐惠口中的“他”是谁,想来荆王守丧期已到,他贵为王爷,自然更是无可厚非要作表率的。
心神稍拢,武照柔声安慰徐惠:“你一早便知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又何苦伤心呢?更何况,我们身为后宫妃嫔,心中便不能也不容许再对他人有所爱慕。”
徐惠盘旋的许久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掏出手帕,哽咽道:“姐姐的话,妹妹自然清楚。可……”
“荆王他跟你……”武照欲言又止。
徐惠知道武照想问什么。目光看了武照一眼,垂眸弱弱说道:“是他跟我说的。”
虽然早猜出几分,但武照仍是犹如晴天霹雳,蹙眉低嗔道:“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见徐惠不答,武照便有好奇问道:“他不是跟禄东赞他们去吐蕃了吗?”
“昨日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