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听完韦贵妃的话,顿时把面色沉了下来,直瞪着韦贵妃浑身一颤,当即闭紧了嘴巴。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韦贵妃这话。只不过身为一个父亲,还有什么比子女对自己的孝顺更让他觉得窝心的呢?
即便明知李泰的动机并不单纯,但李世民也不愿去计较。
于是他吩咐夏东星请李泰进殿后,便看向韦贵妃说道:“你既不喜欢青雀来跟朕请安,呆着这里也只会碍了你的眼睛。这里有媚才人伺候着,你回去吧。”
韦贵妃心中虽然有些委屈,但也不敢违抗李世民的意思,只得福身告退。
临走之时,韦贵妃斜睨了武照一眼,带着几分怨愤和不满。
原本以为武照定会幸灾乐祸,可此时看她神色淡然,韦贵妃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十分在意,转身而去。
武照立在旁侧,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魏王李泰已踱步进殿。
“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龙体安康。”李泰声音洪亮,听起来言语颇为诚恳。
李世民心中欢喜,神色和悦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每日都进宫看探望朕,只是如此未免奔波操劳,不如多花些心思在朝政上,朕更加欢喜。”
李泰眸光微闪,问道:“父皇是嫌儿臣打扰父皇休息了吗?若是如此,儿臣只在家中替父皇祈福便是。”
“并非,只是朕希望你多用国事,如此朕更加欣慰。”
李泰闻言,便沉默不语。
李世民淡淡说道:“你且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李泰怏怏地应了一声,退出殿门。
武照美眸微闪,不禁出声说道:“皇上是因为贵妃娘娘的话,所以对魏王心有芥蒂吗?”
李世民轻叹一声道:“皇太子之位悬空,而朕身体不复盛年,及早立皇太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英明。”
李世民见武照神色冷清,不禁问道:“你不好奇朕打算立哪位皇子为太子吗?”
武照淡淡笑道:“皇上英明神武,心中已有丘壑,等到皇上颁布诏书的时候,臣妾自然就知道了。”
李世民似乎很满意武照的话,唇角扬起一抹轻笑,道:“朕有时觉得你很是聪明懂事,可有时朕却猜不透你的心思。”
武照笑而不答。
只因李世民说道:“朕打算立雉奴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分明早知李治会做皇太子,但武照更加心情,皇上此时的话,是在试探她的反应和心思。
唇角微扬,武照轻笑说道:“皇上还说臣妾的心思难猜,可怎么也不及皇上啊。朝中呼声最高的两位皇子是魏王和吴王,皇上却要立晋王?臣妾愚昧,不知皇上是何用意。”
李世民轻叹一声道:“当年皇后离世之时,朕曾答应她将来定要立嫡子为太子,继承李氏江山。恪儿是不错,文韬武略,在诸多皇子中最是出类拔萃。但他毕竟不是嫡皇子。”
“那魏王呢?魏王是嫡皇子,且是朝中呼声最高。”武照不以为意地问道。
只是话音刚落,武照便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李世民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寻的意味,令她不禁心中一颤。
武照连忙垂眸,惶恐说道:“臣妾不该妄议朝政,还请皇上恕罪。”
“你无罪,本是朕与你闲话家常而已。”李世民不以为意地淡淡说道,“起来吧。”
武照点头,这才嗫嚅地站起身来。
看来“演戏”过头,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尤其,是在皇上这么聪明的人面前!
武照不能确定李世民是否看穿了她,只是兀自垂着眼睑,不敢多看李世民一眼。
直到听到李世民懒懒说道:“那你挑选的奏折拿过来,一本一本念给朕听。”
武照点了点头,答应着依言而行。
就这么一本接着一本,将一些紧要的奏折念给李世民听,若有需要审批的地方,便是李世民讲述,由武照执笔……
等到批阅完那一小堆的奏折,天已黄昏。
徐惠熬了参汤给李世民送来,于是李世民便让武照回临照殿休息。
才刚走出太极宫外,武照忽听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媚才人请留步!”
武照冷不防一震,回头看时,竟是魏王李泰踱步走来。
武照有些诧异,问道:“魏王殿下有何要事?”
李泰看了陶清一眼,低声说道:“媚才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武照不知李泰意欲何为,心中有些好奇。
沉思了一瞬,武照才向陶清轻轻点了点头。
陶清会意,便福身退去。
武照看向李泰,问道:“有什么话,魏王现在可以说了。”
李泰微微笑道:“媚才人终日进出父皇寝宫侍疾,不知我父皇可有向媚才人提过,他打算立何人为皇太子?”
武照早知李泰不怀好意,当下有些不悦,并不愿多理他,淡淡说道:“皇上心中自有打算,武媚不过小小才人,怎么会知道皇上的心意呢?”
李泰显然并不相信武照的话,但他却也不恼,唇角依然含着几丝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圆形玉佩,送到武照面前,道:“媚才人好好想想,或许能想起来些什么。”
武照蹙眉,有些厌恶地道:“我真不知道,请恕武媚爱莫能助了!”
正要转身,忽听李泰语气透着几分幽冷,悠悠说道:“父皇批阅奏折都要媚才人替他念,可见媚才人对于朝堂之事所知甚详。”
武照听了李泰的话,不由得一个激灵,冷声质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在甘露殿布了眼线?”
李泰笑而不答,只懒懒说道:“媚才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何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纵观众多皇子之中,本王既是嫡皇子,又在朝中颇有势力,且是呼声最高的皇子。若媚才人肯助本王一臂之力的话,将来本王荣登皇位,一定不会亏待与你。”
武照看李泰此事狂傲的神态,简直和之前在甘露殿向李世民请安时判若两人,当下越发对这个两面三刀的黑心王爷没有什么好感,于是只淡淡说道:“多谢王爷的好意,是武照恐怕没有这么福气,王爷也没有这么机会。”
李泰听武照毫不客气,当下怒道:“武媚,本王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武照毫无惧色,有恃无恐地轻笑着道:“我这个人敬酒不爱吃,罚酒更不爱吃。既然魏王殿下在甘露殿不有眼线,想必今日我和皇上的话,魏王殿下也就知道了。皇上既然已经心中有了人选,就算武媚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哼,李治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岂是当皇帝料?本王一定要在父皇还未下决心之前,挽回局面!”
“那就是魏王殿下自己的事了。武媚失陪!”武照冷冷地回了李泰一句,神色已有些不耐,福身便走。
李泰原本打算拉拢武照,料想说不定能扳回一城,可见武照油盐不进,心中又气又恼,直瞪着武照离去的背影,握紧的双拳紧了又紧。
第二天天还没亮,武照就醒来了。
长期以来的早睡早起,似乎已经成了她固有的一种模式,也改变了她爱赖床的习惯。
更衣梳洗,正要用膳,便听到有脚步声步进。
武照抬眸一看,原来是甘露殿的传话小太监。
还不等武照开口询问,那传话的小太监已鞠身说道:“皇上有旨,媚才人近日辛苦了。便待在临照殿好好休息,不必再去甘露殿侍驾了。”
若是以前武照听到这话,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心里求之不得。
可李世民突然下旨不用她再侍驾,除了心里有些许的习惯和小小的失落之下,更多的却是诧异。
武照带着几分疑惑地看向那传话的小太监,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那传话的小太监见武照态度谦虚,便道:“奴才只是一个传话的小太监,请恕爱莫能助,帮不了媚才人。不过,昨晚皇上为噩梦惊醒。今日上朝之前,太史令李淳风大人曾求见皇上……之后,皇上便命奴才来传话了。”
“李淳风?”武照美眸微闪,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想来历史书上定是有提到过。
只可惜她当初不好好学历史,现在想要“掐指一算”也不行。
武照轻叹一声,便向那传话的小太监道:“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那传话的小太监鞠身微笑,这才告辞离开。
武照百无聊赖,吃过早饭,便索性回床上睡一个回笼觉。
待到醒来之时,已是晌午。
吃过中饭,武照正打算找本书来看,忽听脚步声进来,抬眸望去原来是徐惠。
武照忙上前行礼,微笑问道:“妹妹怎么来了?”
见徐惠眉头深锁,武照不禁诧异,睁大眼睛问道:“怎么了?”
徐惠看向屋内的宫婢一眼,武照会意便将陶清等人屏退,问道:“究竟怎么了?”
徐惠低声说道:“妹妹你还不知道呢,你就快大祸临头了!”
武照一头雾水,但仍是被徐惠如此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睖睁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昨夜皇上梦魇,今日一早太史令李淳风求见皇上,说这几日太白星屡屡在白昼显现,是为‘女主昌’。而且一夜之间,民间流传出一本名为《秘记》的书,书中提到:‘唐兴三代,武代李兴’的说法。皇上很是忌讳!”
武照听完徐惠的话,不由得一个激灵,诧异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难怪皇上突然不用我去甘露殿侍疾……”
徐惠蹙眉道:“今日我去甘露殿,虽然皇上对姐姐绝口不提,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可见皇上甚是在意。”
武照沉思片刻,喃喃说道:“皇上要是真的在意这个子虚乌有的传闻,就不止是不让我去甘露殿这么简单了。”
徐惠点头,“姐姐说的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倘若皇上果真相信了传闻……”
武照眸光微闪,说道:“就算传闻是真的,可天下姓武的女子这么多,皇上总不能因为这么一个荒诞的谣言,就把天下姓武的女子全都杀了吧?”
徐惠颔首道:“话虽这么说,但姐姐也得未雨绸缪才是啊。我这几日会在皇上面前多替姐姐说话……”
“千万不要!”武照忙将徐惠打断,正色说道,“皇上知道我们的关系好,要是你再向皇上面前替我说话,不但会适得其反,恐怕皇上还会迁怒到妹妹你的身上。”
徐惠想来武照的话甚有道理,于是颔首说道:“姐姐说的是,是妹妹鲁莽大意了。但是,此事姐姐打算如何应对?”
武照想了想道:“种种谣言,无非是冲着我来。而究竟是何人所为,我心中也已大抵知道了。”
徐惠正要追问,忽听有脚步声进来。两人抬眸望去,只见陶清领着一个眼生的小太监进来。
“媚才人,魏王殿下打发人送来东西。”陶清禀报道。
武照心中冷笑,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只冷冷道:“什么东西?”
只见那小太监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微笑说道:“王爷吩咐奴才送来一只人参,说是……说是……”
徐惠见那小太监欲言又止,神色颇有些为难,便厉声喝道:“说是什么?”
“说是恐媚才人近日会睡不着觉,特送来给才人压压惊。”那小太监嗫嚅地说完,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徐惠这才明白,原来那些谣言都魏王李泰传出。
看到武照神色依然平静,竟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徐惠才明白为何武照方才已有丘壑。
只见武照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轻笑,道:“回去告诉魏王,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个人心大,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不需要吃什么人参压惊。这人参你还会带回去吧,说不定之后魏王会用得着!”
“这……”那小太监仍是站起那里不动,神色颇是为难。
徐惠心中不快,蹙眉低喝道:“还不快走?是不是要媚才人遣人赶你走,你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