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雨寒顿生,笑闹声尤在耳边,佳人却似眼前这入湖细雨,无踪无迹。
一碗醒酒汤下肚,白彻醉意减了七分,头疼的症状却未得到缓解。
也是,醒酒汤能解酒,却解不开挂肠悬胆。
此时八角凉亭前,跪在最前面负责值守湖心园的六名府卫,已经领教过了主子的雷霆之怒。
白彻怒斥时,六人都默契的选择俯身跪地,保持缄默。
谁都不想说起早前看到凉亭内的香艳画面,为自己开脱。
毕竟现在只是夜雨里挨顿骂,说出来,境遇就难料了。
好在在六人濒临崩溃时,月洞门那鱼贯而来了十个府卫,跪在后面,吸引了主子注意力。
没办法,好兄弟有难同当…
后跪地的这些人,是早先白弩去吩咐人备酒菜时,白彻安排他布在东墙院外街市上的人手。
其中领头的府卫长吴汉,是白彻此次回都城,从北境带回的八人之一,日常负责操练整肃襄武王府府卫。
他体格精壮,整个人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额上两条抬头纹却异常明显。
一跪下,他就埋头抱拳请罪,“王爷,属下无能,未能拦下青舞姑娘。”
说话时,额上两条横纹惊现。
白彻只觉眉心直跳,头疼欲裂。
“你们还真是越发能耐,如今连个弱女子都拦不住,何来颜面跪在这。”
主子,你可能有所误会,能飞过眼前湖面的,怎可能是弱女子…在场诸人无不想。
要知随白彻回城的八人中,有两位是以轻功见长的斥候,叫刘青、何其。
二人一入王府,就来到这湖上比试,可二人谁都没能飞过这湖面,双双落水。
吴汉挑眉,额上横纹渐深。
“起初,我们确将青舞姑娘团团围住。”
“可就在这时,从属下等人身后,冲出六个蒙面人,向属下等人发难。”
“青舞姑娘就是趁这时,腾空而起,踏墙飞天遛走了。”
白彻扫了一眼跪着的诸人,“刘青、何其,人呢?”
吴汉用力紧拳,“二人寻机已追上去,现下还未回来。”
从二人踏水过湖的表现,结果,可想而知。
白彻换了个思路,“与你们交手的六人,现在何处?”
吴汉弱声,“跑了。”
白彻一脸的难以置信,直接从石凳上腾身而起。
要知吴汉乃他军中一等一的高手,此次为防万一,让吴汉携领的,皆是原白府护卫中的翘楚。
“说下六人情况,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他们皆劲装打扮,应同属下等一样,是一开始就隐匿在街市中的。”
“只是在他们出手之前,属下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可见他们很善于伪装。”
说着,吴汉犹豫起来,“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彻点头,授意他尽管道来。
“卑职观其从出手到撤离,配合甚有章法,不似游勇。”
说到这,吴汉干吞了下唾沫,“王爷觉得会否是永安伯不甘,派人所为?”
白彻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若说有人夜探王府掳走越子倾,在都城根深蒂固的永安伯,或许有嫌疑。
可隐没在街市上的那群人,明显事先知道,或怀疑,越子倾有逃出襄武王府的可能。
所以才和他一样,提前做了部署,不可能会是连越子倾一面都没见过的永安伯。
究竟会是何人所为呢?
白彻将跟踪越子倾那日的路线,又在脑中顺了一遍。
“逛脂粉成衣铺时,她都会乔装成不同模样,或从后门遁走。
这多半是她常年戏耍暗卫,养成的习惯。
接着她着一身翻领栗色胡服,去过黑市听风阁,和玉康坊的勾栏,彩花苑。”
“吴汉。”白彻招手示意吴汉上前。
吴汉得令起身快步跨到了白彻身前。
他哈腰将耳朵贴过来时,见身上滴水,又稍退了半步。
反倒是白彻不介意,上前半步附到吴汉耳边,才低声吩咐。
交待完毕后,他还拍了下吴汉的后背,“去时换身干净衣裳,记住,切不可惹人生疑。”
“是。”
吴汉抱拳领命告退,走时还识趣带走了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
府卫们得令时,感觉就如同是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高度紧绷的身体得以舒缓,都暗自舒了一口气。
退下时,府卫们正好撞上了急色匆匆小跑过来的白冰,皆停下脚步抱拳施礼。
只等白冰经过后,众人才有序出了园子。
白冰拂开一边追扶着,一边给她撑伞的婢女,独自步入八角凉亭。
“哥哥,长…青舞姑娘,为何要走?”
看着眼前喘着粗气,脸上泛着苍白,闪着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娇弱妹妹,白彻由怒转忧。
“这下雨夜,你怎么还出来了,沾了寒气怎么办。”
“青舞姑娘不见了,我怎么可能坐得住。”
“哥哥,真能肯定她是自己走的吗?确定不是又被人掳了去?”
白彻派人给白冰传话,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不想适得其反。
白彻难得耐心安抚,“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再三解释保证,白彻才将白冰安抚回雪梅苑,他自己则去了书房等消息。
直至宵禁前一刻,派出去的吴汉才回来。
行至书房,吴汉看到他在战场所向披靡的统帅,坐在书案前,竟显得有些颓然无力。
他怔了一下,才躬身抱拳,回禀道,“王爷让属下跑的三个地方,就彩花苑算有点收获。”
白彻冷冽的眸色一动,显得格外专注。
吴汉抬眉挤额,“一清秀小倌听我提起青舞姑娘那日装扮,说是头次见姑娘家逛勾栏,对她颇有印象。”
白彻脸色一沉。
吴汉知道自己多嘴了,头埋低了两分,才继续道。
“那日青舞姑娘上门,是找他们苑内一个叫丑娘的打手。”
白彻看吴汉一脸难色,“所以你未寻到这个打手。”
吴汉认为自己今日差事,办的都不算妥帖,甚感羞愧,“那丑娘见过青舞姑娘后,当日就不知所踪了。”
连有收获的彩花苑,尚且如此。
其它两个地方,想来不过空跑一趟。
可白彻还是忍不住问道,“盯着玉成坊的暗哨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