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洗,夜风微凉。
送走永安伯后,越子倾闹着要回湖心园接着喝酒。
白彻也不知他见永安伯的空隙,越子倾发生了何事?
只见她一路足跟就未落过地,是一会哼着小调,一会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看上去异常兴奋。
白彻忍不住问道,“何故如此开心?”
“自然为父…当今陛下得遇襄王爷这般良将啊!”
越子倾一时高兴,差点说漏嘴。
原是因他对北阳王一党的态度…
越子倾的口误,白彻心知肚明,亦心生欢喜。
“如此,便能让你开心。”
越子倾收笑,“民女是否开心,与襄王爷无关。”
可说罢,还是又跳又笑,分外开心模样。
眼前的这个越子倾,与这些日子所见过的,那个步步为营、谨慎小心的青舞姑娘,判若两人。
说到底,她内心终是个简单易满足的小姑娘。
白彻将适才白冰交给他的卖身契掏了出来,“撕了这张卖身契,你与畅音阁便再无瓜葛。”
言外之意,就是断了越子倾再以畅音阁生事的念想。
“别撕。”越子倾一个回身跳转,就从白彻手中取走了卖身契。
白彻语气极淡,“为何?”
两万两的卖身契,当然是要留着换钱啊!
“留个念想。”
越子倾将卖身契塞入袖袋,并不关心襄武王府是如何弄到的卖身契。
一路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时就回到了湖心园。
绕过花径小道,便见惶惶夜灯映照着湖面,晃眼夺目。
想到一路走来,同样紧凑密集、辉煌似火的夜灯。
越子倾步入八角凉亭时,不忘调侃。
“难怪襄武王府每月灯油添蜡,购置不菲,原是真能用这许多。”
白彻思绪飘回很久以前,“有个人,她怕黑。”
越子倾随口调笑,“该不会是我吧!”
此时亭内早先醉酒的白弩二人已被带走,桌上的酒菜也已换新。
收回思绪的白彻正色点头,让不过想揶揄一二的越子倾颇觉尴尬。
她面岸而站,指着白彻原坐过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襄王爷真会玩笑,奴家要真畏黑,差点就信了。”
白彻笑了笑,未予置评,只走过来坐好。
越子倾坐下时,顺手摘下帷帽放到了右手边石凳上。
“所谓过刚易折,襄王爷若肯用对青舞的柔情,友睦同僚,想来在朝中、军中,会更加如鱼得水。”
白彻对上越子倾清亮的眼眸,“你这是在关心小王吗?”
当然关心啊!现在看来,战场上屡立奇功的你,可是父皇削弱北阳王兵权,最重要的棋子…
越子倾呵笑着抓过酒壶,将白彻与自己身前的青玉盏斟满。
“襄王爷可是替青舞赎身的大恩人,青舞自然希望襄王爷诸事顺遂。”
说完,举起青玉盏,以示要和白彻碰杯。
白彻并不介意越子倾敷衍的感谢,举杯应道,“那你安心在府中住下,若有需要,尽可差遣小王。”
“自然,自然。”
这会只要你喝酒不含糊,说什么都对…见白彻一饮而尽,越子倾又立即替他满上。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越子倾,白彻才切实觉得,他熬过了那些金戈铁马,号角惊夜的日子。
十二年前,她救他兄妹二人于水火。
现如今,该换他护她往后无虞了。
推杯换盏,难得放松下来的白彻,很快便醉了。
同样眼神迷离的越子倾,伸手推了下趴在石桌上的白彻。
“起来,接着喝啊!”
不见反应。
越子倾瞬间目露精芒,戳了下白彻后膀子,呵笑道,“本宫千杯不醉,还灌不倒你了。”
趴着的白彻嘴里不知念着什么,越子倾蹙眉凝目,将耳朵朝白彻偏了偏。
听不清?
越子倾所幸站起来,向前一步,倾身凑耳靠到了白彻嘴旁不远处。
有如蚊声的呢喃,传到越子倾耳中,“殿下,不要走…”
殿下…
越子倾呆楞住。
越国被尊殿下的可不多。
太子殿下…惠王殿下…
还有她,安宣长公主殿下……
听说冷宫走水那日,襄武王在月琉宫外,仅劝慰过惠王殿下几句。
还听说,襄武王年近二十四,不愿婚配。
“不会吧!”越子倾惊呼。
“我还指着七哥给我生小侄子、小侄女玩呢?”
话音未落,越子倾就感觉有一宽厚手掌拉住她的手,使她原地一转。
而后一拉,她就被环坐在了那人大腿上。
若非她及时向后微仰,刚直起身说完“别闹”二字,又栽回桌面的白彻,头还差点撞到她的胸。
这可谓连环受惊,越子倾惊叫,“别闹的是你啊!”
声音引得园内仅余的几个值守府卫探头,看到却又忙将头缩了回去。
主子行事素来端方,被他们瞧见湖边与女子戏耍,会不会……
几人对了下眼色,皆目露忧色,然后不约而同的,慢慢朝月洞门的方向移动。
越子倾好想喊一句。
“你们别走啊!本宫还想将这登徒子扔进湖里,劳烦你们捞一下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与其说越子倾是自娱,不如说她是在排解,这未知湖面带给她的恐惧。
不过现下,她更专心于将白彻环在腰间的手掰开。
掰开后,越子倾一个后仰身,双手撑地,一点点将自己的两条腿,从白彻身上抽了出来。
等这一系列动作完成,越子倾额上沁出了不少细汗。
她撑地一跃而起,扬手作势就朝白彻后脑勺挥去。
不过,落下时却很轻。
手捧着这后脑勺,越子倾咬牙作笑,“来日方长,这笔帐,本宫以后慢慢与你清算啊!”
说完,越子倾取过帷帽带在头上,站到八角亭东面的护栏前时,看着漾在湖面的煌煌灯火,那湖水似比白日还要撼人。
越子倾瞬息就呼吸急促,仿佛自己又淹没在了那年除夕夜,冰凉刺骨的风雅池池水里。
她极力平定心神,寻回理智。
只等呼吸平顺,越子倾才当着长空皓月,施展轻功绝学,蜻蜓点水般飞过了宽阔湖面,稳稳落到了襄武王府东院墙头。
可不待她跳下院墙,汇入人群中掩去踪迹。
街面上原本或行走,或茶肆小憩,或摆摊…加起来过十之数的不明人士,全朝她涌来,将她的去路拦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