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凤瀚昭的影响,甄真的悦心坊里也放了一套烹茶的器具,她有时候会到这里来喝茶看书。彩霞每天会把甘冽的井水送来。
甄真一边给凤瀚昭递了一杯茶,一边听他继续说:“但是龙图阁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否则这么多年,大家也不会看不出来。皇帝和龙图阁应该是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然而从表面上看,龙图阁却是从属于皇帝的。”
甄真道:“这大概是因为每天上朝,包括龙图阁的大学士们都要叩拜皇上。而皇上私下里与龙图阁商量、妥协却是极其保密的过程。”
凤瀚昭思忖片刻,薄唇亲启道:“龙图阁的人也很能藏拙。平时甚至让人觉得他们是在龙图阁养老。但实际上,百官廷议的都是突然发生的事情,大家吵个不可开交,看上去很热闹,实际上没什么影响。龙图阁掌握的一些国计民生的大事,比如粮食、盐、铁;还是按部就班,正常运转就行。所以皇爷爷才说,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
“嗯,想得很深刻,接着说吧。”甄真鼓励道。
“我以前心里总觉得皇爷爷多疑,信不过父王和我,所以迟迟不肯让父王参与朝政。这些想法也许确有其事。但是此刻我却觉得皇爷爷是有其他的考虑。比如说,他本身已经被龙图阁分了权,如果再来一个太子,合作得好,锦上添花;可如果是多了一份掣肘呢?那就会乱上加乱。所以他皇爷爷宁可闲置太子。这时候考虑的就不是天家父子情了。而是要站在朝廷和国家需要的角度来看问题的。”
“所以说,你现在觉得皇上没有那么多疑了?”
“我是觉得与皇爷爷有关的事情可能都不止表面看上去那样的简单。还有,你说皇爷爷为何又愿意把权力交给父王呢?”
甄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康熙晚年九子夺嫡,想了想说道:“皇上现在病重,最担心的恐怕就是自身的安全保障。他受伤了还不愿意让太子监国,可能就是在等。等臣子们、等龙图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无虞之后,才交出权力。”
“所以甄老师留宿宫中那一晚,是在说服皇上,让他相信太子不会有不臣之举。甄老师,还有莫、彭两位大人的一定是做出了某些保证,皇爷爷才答应让父王监国的。”
“同样的,也应该是龙图阁与皇上达成了某些协议,太子才最终拿到了钥匙和兵符。”
“嗯。在咱们看来,这权力的更迭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谁知道这后面又有多少殚精竭虑和斤斤计较呢?如今父王监国,皇爷爷要父王跟着龙图阁学习一年,多看多问。我是不是应该不再跟随父王一起上朝了呢?”
“别人估计都会趁机离朝政进一步,你却要后退一步。难不成你是说太子爷不喜欢有个儿子在一边碍手碍脚?”甄真问。
“如果我成天和父王在一起,不论做的事情多还是少,终究还是有分权之嫌。”凤瀚昭道。
“我听过一句话,不要低估男人对权力的**。”甄真道。
“尝过权力滋味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趁着我现在只是沾了一点儿边,及时抽身还是来得及的。任何时候,我都不能跟父王有任何争权夺利的事情发生。”
“今天下午到现在也就几个时辰,你可想好了?”甄真问道。
“其实刚刚拿定主意。”凤瀚昭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做这样的决定有你的道理,能面对此后的结果,我没什么可说的。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好。”凤瀚昭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会心的笑。
“王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今日离开寝宫时,看见曹公公去照顾皇爷爷,忽然有些感慨。皇爷爷身边那么多人,无论荣辱,始终不离不弃,终日相伴在身边的人竟然只有曹公公一人而已。后宫的佳丽们,虽然每天也轮流来侍疾,但总觉得差了那么一分情意。”
“那前些日子王爷你自己在皇上那里侍疾又感觉如何呢?”
“很多事情其实也轮不到我做,更多的就是看着。偶尔搭把手罢了。与其说是侍疾,不如说是因为不敢不在场。那时候心里对他求长生不老的荒唐做法是不满的,甚至还怨他咎由自取,更多的是同情小柔那帮半大的孩子。”凤瀚昭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那你现在不这么想了?”
“奇怪的是,今天这样的念头莫名其妙的就淡了。既然我以前有些事情误解了他,会不会这件事情上也是有误解呢?”
“王爷这话可是大实话。你和皇上之间如不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其实也就是两个相识的人而已,谈不上了解多深刻,更谈不上感情有多深。毕竟了解一个人、对一个人有感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它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甄真的话一直都不多,难得说了好几句。
“对,时间,很多的时间。所以,我想在皇爷爷剩下的日子里陪陪他老人家。不管之前我对他又多少误解,我想也许现在是我重新认识他的最后机会。就像你说的我和皇爷爷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割舍不掉的。”
“照顾病人很辛苦的,你要有准备。”
“放心,我见过了,知道要做什么。我想病人更难过的可能是无聊。我去陪皇爷爷聊聊天也好。”
“去侍疾这件事情你做得了主吗?”
“本王要去,谁又拦得住呢?”
“如果有人说你别有用心、另有所图呢?”
“本王确实是想拉近自己和皇爷爷的心啊,图的就是皇爷爷的开心啊。没有说错,不必否认。”
“好吧,你能看开就好。”
“如果我真的有所图,应该去紧跟跟自己的亲爹才对呀。脑子灵光的人都想得明白。想不明白的也不必跟他们费口舌。”
“你至少得和太子爷商量吧。”
“那是自然,待会儿回府我就去说。对了,还有和亲的事。”
“不是说婉拒,等一两年再说吗?”甄真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
“我是说,你不要担心别人的胡言乱语。我这里自有计较。甭管谁来做这个使臣,盛连利也好,盛连图也罢,都不可能把你带走的。”凤瀚昭的手越过茶几,握住甄真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拽到自己的怀里,搂紧。
甄真的耳际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嘴角上翘起来。
能有一个真心实意的人可以依靠,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