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卖!”姬赐见顾晨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顾晨被他这冷不丁的反常打得找不着北,“我可是买,不是白拿!”
姬赐自顾自地往矮榻上一躺,一脚光着,一脚还挂着木屐,慵懒地舒展了下身子,笑眯眯地说道:“孤知道,所以孤不卖,望北还有别的事没?”
不明白这老头突然犯什么倔,明明连官职也卖,怎么突然间买两木匠这么吝啬了?顾晨试图让自己笑得更亲切些,比划了下五根手指说道:“五百银?”
姬赐摇头。
以为他是对价格不满意,想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顾晨心一横牙一咬,一字一句蹦出来:“一千银!”
姬赐还是摇头,带了点笑。
“一千五百银!不能再多了。”顾晨可是打听清楚了,姬赐买那几位木匠的时间,一位连十银都用不上,“你这都坑我做官了,连月酬都是要赊的,不会就想捞这把狠的补窟窿吧?”
姬赐斜倚在矮榻上笑道:“孤这些木匠你就是说再多钱孤也是不卖的。”还没等顾晨回嘴他又摆手道:“别急,孤话还没说完呢,而且孤还可以告诉你,这些木匠绝对是洛邑里最好的木匠了。”
“那你拿着又没用,留着做什么?不还费粮食吗?”其实去牙行走一圈,不出片刻就能找出一堆木匠来,但顾晨就看中姬赐手里这几位,其一就如同姬赐所说的,这些木匠的手艺确实算得上是洛邑最好的,他也找纪墨确认过。但更重要的是顾晨喜欢他们的干净,姬赐手上的这些木匠都是获大罪的罪民之后,这些人的背景早已经被挖的干干净净,他用起来放心。
“孤是没用,可是望北你有用呀。”顾晨讨厌此刻姬赐那双透着别样智慧的眼睛,下一秒话音变道:“木匠是不卖的,但可以给你。不过你说得不白拿,孤自然也不是白给,你以后的买卖孤得占五成红利。”
“王上你莫不是穷疯啦?”顾晨头前几句听着还挺高兴,还以为是自个误会姬赐,待听到他张口就要分一半利润的时候,登时就炸毛了,“你知道这买卖要成了得多少钱吗?”
“一坛酒一千金。”姬赐的笑容好似能洞悉一切,看着顾晨头皮发麻,寻思他是怎么知道的,“没想到孤的太史做买卖还是一把好手呀。五十坛的文客来,不过百银,转眼就能变出价值千金的美酒来?真的否?”
是谁?是谁在跟踪自己?自己昨日的行踪一字不差地从姬赐口里说出来,由不得顾晨不毛骨悚然,他的大脑飞快转动,从纪墨到老鸨妓子,又从林行道到安幼鱼。难道是安幼鱼?随即又被他排除了,如果是她的话姬赐就不会再有疑问,毕竟那半坛酒就让那丫头醉了一宿,到底是谁?
姬赐很满意顾晨在他面前发懵的模样笑道:“不用去想是谁泄露的,你只要知道这洛邑是孤的王城,少有孤不知的事情。圣贤留下的话中,孤最喜欢的一句就是‘王权就是狗屎,但你不得不时刻对它保持敬畏,不然一不小心踩上去,可就臭一脚咯。’”姬赐私底下的言行很容易让人忽视他其实是一位帝王,他拥有掌握的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
顾晨此刻才正视这个问题,这个看似邋遢的老头子还是一个国家的王,暗中告诫自己:“若是以为比别人多了两千多年的见识,就敢小瞧他们这些古人的话,只怕啥时候自己挖坑埋了自己都不知道。”知姬赐是在提点自己,顾晨郑重地拱手作揖说了声谢。
“你这买卖孤若是不掺和一脚,只怕你连剩下的五成都收不到。你可知昨日与你交易的那位年轻公子是谁?”
顾晨摇头,他初来洛邑,认识之人加上酒肆老板都不够十字指之数,哪晓得那位林行道是谁。
姬赐说道:“他父亲叫林仲文,你可知道!”
“大将军!”这个名字他听的不下十遍了,全是对这位老将军的各种风评,好坏参半还知道这位老将军的女儿是齐国王妃,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位他国王上的老丈人在自家手握重兵,咱这位周王夜里是如何睡得着的,他可是由衷地佩服:“您心可真大。”
姬赐伸手丈量了胸口一番,疑惑道:“心大?孤都没见过自个的心,不知望北是如何得知的?”
“这不重要,那林行道是林仲文的儿子又怎么了?正当交易不骗不抢,我又没卖假酒给他。”
“那你可知昨日离开后,他就派人跟上你了。”姬赐随手从矮榻前面的桌案上抽出一卷竹简抛给顾晨。
等他展开来就见上面写着“其遣一人暗随太史归,受命如下‘你跟着他,等找到那酒就把它带回来。’未果,不知何故被弃墙外。”
只看顾晨吃惊的神情不似假装,姬赐就笑道:“看来你并不知道。孤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不是有理就行了,讲道理的事情是只有两人拳头一样硬的时候才做的。”
顾晨知道姬赐说的对,他只不过还是一直以后世的观念来看待现在,却忽略了这是个强权横行的时代。
“所以孤这五成的份子?”姬赐只有在讲钱的时候才会笑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缝,不想顾晨却摇头道:“只能四成。”就在姬赐以为他嗜财如命,钻进钱眼里的时候,顾晨又笑道:“剩下六成再做三份,两成给纪大人,两成给周统领,王上以为如何?”
姬赐点点头,没想到顾晨比他想得还周到,“纪家是周国最大钱号铺子,周罡手上的禁卫军是除却大将军手中三军之外的唯一能战之军,你这安排很好。”
“王上似乎很高兴?”顾晨走后不久善恭的笑脸就很适时宜地凑到姬赐前头。
“你笑得那么难看,就别学人笑了。”如他所说,姬赐心情确实大好,所以也不避讳与手下太监逗上两句。
善恭伏着身子上手给姬赐捏起肩膀,笑道:“奴婢这是看王上高兴,也跟着高兴。”
“那你知道孤高兴什么吗?”
“奴婢不知。”
姬赐的笑容带丝玩味:“这天下还有你不知的事情?”
“奴婢可知天下事,唯独不知王上的事,奴婢办事不力,还望王上责罚。”似乎感觉到善恭替他拿捏的手并未有丝毫停顿,姬赐又笑着吩咐道:“你安排下,安定既已经成年,也该给他开衙建府了,你帮他在城东寻一处宅子吧。”
“诺,奴婢这就去太史府附近寻处大宅子,让成王殿下住的舒舒服服的。”
“你这家伙。想知道孤的太史刚刚临走之前问孤什么话吗?”
善恭低声回道:“王上想要奴婢知道,奴婢就想知道。”
没计较这个老太监的谨慎,姬赐更像是自言自语:“他问‘王上,有你这般心思套路和消息,为何做买卖还总亏呢?不应该呀。’呵呵,孤真的亏了吗?”
“亏不亏本我不晓得,顾大人,您真舍得平白送我两成份子?”纪墨的两只眼睛就差没埋到那张契约上去了,生怕看漏一个字去。
顾晨跟他在一个面摊上坐一对脸,实在看不下去了,嫌弃道:“你这都前前后后看了快半个时辰了,总共就那几十个字,还没看明白呀?”
纪墨放下契约,改盯着顾晨上下看,疑惑道:“这字我看懂了,我看不懂的是大人您。”
“圣贤可说过,这世上不会凭白无故掉张饼给你吃。您这买卖赚不赚钱,会不会亏我是不知道,但您这份契约就等于凭白无故地给我送钱来了,您对下官这么好,下官慎得慌。”纪墨贱笑着把契约又推了回来,倒是让顾晨奇得慌,“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见钱眼开,有利都需刮半分的纪大人呀。”
纪墨咧着大白牙笑道:“那得看谁的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凡是下官该得,下官的眼睛都会瞪得雪亮雪亮。”
顾晨眯着眼睛邪魅一笑,“就连每月万金的买卖也不能让纪大人睁一睁眼,真是太可惜了。”伸手欲把桌上的契约收回来。
“啪!”纪墨一巴掌摁在契约上,两眼瞪得老大,急道:“每月万金?”
“只多不少。”
顾晨话还没说完,纪墨已经在契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画上指押,正在擦拭手指上的红泥。
顾晨的嘴角有些抽搐,“纪大人不是说天上不会凭白无故地掉大饼吃么?”
“有么?那是圣贤说的,不是我说的。”纪墨笑嘻嘻道:“而且圣贤只说天上不会掉大饼,可没说不会掉金子。顾大人您要是还有份子可以多分下官一点,下官不嫌弃。”
顾晨一巴掌拍掉他谄媚的手,取回契约说道:“想得没,四成是王上的,还有两成是给周罡的,我自己也只留了两成。”
“那我就更放心了。”
“放心什么?”
“放心你可以赚那么多钱了。”纪墨的小眼睛左右撇了下,伸过脑袋小声问道:“既然有我的份子了,说说呗,是什么买卖,要我做什么?”
果然能上朝当官的都不简单,顾晨只稍说了一句,纪墨就明白了自己在这买卖里要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顾晨比划了一根手指头:“我卖了一坛酒给林行道,一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