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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时代的悲哀
    顾晨早一人出,旁晚归家之时身后已经领了七人回,只有两人是木匠,剩下的都是他们家里人两位木匠媳妇还有他们的子女。按周律罪人子女皆为罪人,顾晨虽不喜,但也知道不是一己之力能破除掉的,这是时代的禁锢,任性妄为只会被历史的车轮压个粉碎。

    府门前立规矩,顾晨立在石阶前说道:“顾府规矩不多,不用称老爷,这府里没有爷。你们要乐意叫老板,实在改不了口叫公子也成。今天入了顾府就是我顾晨的家人了,家人不可相害这是顾府唯一的规矩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公……公子。”台阶下四大三小只拘谨地站着,看这位少爷有些与众不同。他们生来都是罪人,早已麻木。

    冯三和赵四祖上都是有名的木匠,只是战乱时脑子一热为了口饭参了叛军,结果跟着得那位诸侯战败,诸侯倒是死了个干净,但他们这些跟着作乱的兵丁都被判了谋逆,从此世世代代都是带罪之身,到他们这一世已经三代了。要不是他们还会些手艺估计早就饿死了。不过日子也不好过,有一家好几口人要养,以前收买他们的主子也都只管他们两人的饭食,遇上有心善的能多分些粮食,但一家几口一日能有一餐饭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日子就这么过得紧巴巴的,只盼孩子能早日长大,也能出卖一份气力补贴家用。

    这日管教他们的总管领来一位年轻的公子,说是要买走两位木匠,那些在宫里做活都懒惰了的匠人都不愿意来,就他俩一合计决定赌一把,换个家主试试运气,没办法,这里就属他们家属多,要是再不想法子,只怕家里那几个小的都活不过今年冬天。所谓树挪死人挪活,他们也想像祖上任性赌一回。

    冯三和赵四都还记得这位公子答应他们一家几口每日三餐时,那些没去成的人眼中羡慕和后悔的神情。这下他们一家几口子才真活出了一丝希望。想到这两人对视一眼,拉着身边家小冲石阶上的顾晨齐齐跪下,哭嚎道:“谢谢公子的活命之恩,我们是粗人说不得亮堂的话,但从今天以后我们家几口子的命就是公子的了。”

    “砰砰砰!”门前石板上只有七人沉重的磕头声,吓得顾晨连忙喊停,“快起来,我要你们命做什么,我只要你给我干活。”慌忙让几人赶紧起来,顾晨看着几人衣裳单薄地在深秋的冷风里发抖,几个大人还好,那三个小孩鼻涕泡都冻出来了,更是心软了,“好了,话训完,赶紧先进屋,别再给冻坏了,我这钱可就白花了。”知道自己要是再客气些,这些人非得再给他跪下。

    顾晨领着几人刚进屋子就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似乎有些不对劲,开口唤道:“幼鱼,幼鱼!”

    “公子你回来啦!”安幼鱼倚靠在后院墙头正无聊抖脚,一听顾晨唤她,连忙兴奋地从墙上飞掠而下,连地板都没踩就凭借着高超的轻功飞进了前屋,“公子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幼鱼饿死了。”

    安幼鱼呼扇着大眼睛,还故作委屈地摁着肚子,表示自己真的非常饿了,“我都帮你把那些酒都弄好了,你这一去一整天我午饭都没吃。”

    “你就不会自己出去找点吃的?”这丫头看着可爱是可爱,怎么看起来有些傻的样子,“对了,这几位是我在回来的木匠以及他们家人,现在他们都是顾府的人了。”

    安幼鱼涉世不深,见他们衣衫褴褛,还有小孩,将顾晨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他们也欠你钱呀?”顾晨见她的模样煞是可爱,有心逗她,于是板着脸说道:“是呀,而且还欠了很多很多,怎么了?”

    “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呀,他们都还是孩子,怎么可以就让他们干活还钱呢?”

    顾晨憋着笑冷声道:“不然呢?本公子的钱就不用还了吗?”安幼鱼露出颗小虎牙,咬着手指头犹豫半天,眼睛直溜溜在那三个小孩身上打转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要……要不,我……我帮他们还吧。反正我都给你干活了,就多干几年。”

    顾晨强忍住要在这张粉嫩嫩的脸上掐一把的冲动,继续忽悠道:“你确定,他们可是欠了很多很多钱哟。”

    “多……多少?”安幼鱼心想这几个一地也是偷吃东西欠了顾晨钱,怎么也不可能比她那半坛子酒多。

    不想顾晨笑眯眯地将四根手指印在她眼睛里,“也就二万金!”

    “二?二……”这是偷吃了多少东西,我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吧!安幼鱼二了半天也没二出个结果,似乎嘴巴被人塞住了一般,脑袋用不上了,就开始掰着手指算道:“五百金一年,五千金十年,一万金二十年,二万金四十年!到那我不成老姑娘了吗?”

    “准确的说应该是老奶奶了,安幼鱼小姑娘,怎么样还想帮他们还吗?”顾晨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纠结的小脸蛋,真是越看越可爱,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料想她应该不会答应,正想结束这恶作剧,没想到她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口中吟吟念道:“为侠者当扶弱济贫不吝生命……”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大眼睛透出一道坚毅的光芒,就听她坚定地说道:“公子,我替他们还,你就放他们走吧。”

    她冷不丁脱口而出的话,堂屋内登时安静下来了,顾晨还没解释,冯三赵四一听安幼鱼的话,还以为这位女主人不喜欢他们,赶忙拉着一家人又跪下了,“公子可千万不要赶我们走呀,我们做牛做马都可以。”

    又来!得玩过头了,顾晨左看看不停磕头求留下的七人,右看看这位要奉献自我的女英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应了那句话自作自受……

    颜司徒,颜崇尚府,自打那日在大殿之上三败于顾晨之后,这位老司徒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的日子,哪怕街面上评书都已经流传到了第三个版本《老司徒三世孽缘,金殿三败求成全》,他也无动于衷。不过他不着急不代表府上的人不急,更还有他那些子弟门生们,总觉得谣传失实,想要为恩师平反找回面子,于是更多的版本诸如《老司徒心怀宽广,竖子尤沾光》之类的正面评书也开始广流茶楼酒肆。

    “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司徒府上书房中,颜崇尚与一个老者执棋而下,局中思量间那老者笑道:“这外面可是热闹非凡了。”

    颜崇尚面无表情,不喜不怒只是平淡道:“有何可急的,这面子都丢了,再捡回来不还是脏的,老夫这回可真是应了那一词——颜面尽失了。”一子落下,他又说道:“倒是你,王元元,不去管你的钱铺子,今天竟然有心思到老夫府上来下棋,难不成就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王元元,这位掌管周朝一应财物的冢宰捋着胡子,笑道:“你这是心中还有气?那日是我们思虑不周,让颜兄失了面子,谁能想到这王上还真找着了个能人。”

    “哪敢气,老夫是输的心服口服。”颜崇尚依旧平静,缓缓将棋桌上的弃子一一收拾妥当放入棋篓里,若有所指,“既然被吃了,就该安安静静地待在该在的地方。”

    “世侄在翰林院做文书已经有些年头了吧。”王元元没在这事上继续纠结,换了个话茬,“南北一府正好有个缺,不知世侄是否胜任,过来请颜兄拿个主意。”

    这是挨了一棒子给粒枣子,颜崇尚虽不忿,但考虑到自家子侄的前程,犹豫片刻只能点头揭过此事。

    王元元掌管一国钱财,常与商人接触,最是懂得人心需求,所以才由他来安抚颜崇尚,现在看来果然一语中的。见前事揭过,他才又说道:“不知颜兄怎么看待咱们这位顾太史的。”

    “学究惊人,国之重才。”短短八字,却是给了顾晨极高的评价,颜崇尚为官为人虽都有诟病之处,但久经官场,识人的眼观绝对不差。

    王元元听后也是点头应到:“是呀,又一个经世之才。这不正是我们周国需要的吗?天下七国,不说霸秦富汉人才济济,就是燕鲁这样的小国也都有吕罔,连如林等奇人。”

    “王大人可是贵人多忘事,莫忘了我们朝上也有个能相。”

    王元元一愣,似笑非笑道:“是是是,还真有一位秦地来的能相。”他把秦地二字咬着重音,总算是引得颜崇尚与他相视一笑。

    “王大人应不是与老夫在此举棋论英雄的吧,是那位又有什么想法了?”

    王元元与颜崇尚年纪相仿,但看着却年轻许多,该因他与枯瘦的颜崇尚不同,他常年应酬商贾,体格偏胖,脸庞也是油光滑面透着红晕,都说脸胖带喜,他这一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在了肉里,再配上一撮小山羊,格外诙谐。但颜崇尚可不会因为这个诙谐而忽略掉这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共事多年,他知道每当王元元笑成这副模样,那就一定有人要倒霉了。

    静候多时,只听见王元元挤出一句话来:“周朝需要这样的大才,但王上还是继续当他的穷家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