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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老兵油子庞孝行
    栏棚子是洛邑城南紧挨着集市的一个地方,原本是那些遭连珠的犯官家属流放时的出城地。这时家里还有亲戚的就会趁此机会出钱把出嫁的女儿或者外孙子孙女再买回去,以免去蛮荒之地受流放之苦,到后来有钱的大户也经常上这来挑选一些模样周正的下人丫鬟什么的。原本这地方也没个正经名字,只是这些犯人都被一道道栅栏子圈围起来,上面临时搭了个棚子,就像一个个的牲口棚子,久而久之就被人唤做栏棚子了。这几年洛邑平和,犯事的人渐少,反倒是一些旁的人来此自荐自卖。这些大多都是家里活不下去的,或者是军中退伍回来的再有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护卫。栏棚子也就真成了一个人口买卖的地方。

    今天栏棚子这来了一个身形瘦弱的汉子,这汉子腰里别着一把生了锈的铁剑,身上披着一件破旧袍子,里面就着了一件单衣。刚进栏棚子就被棚口的一处粥铺给吸引住了,站在一锅热腾腾的稀粥前面流眼泪。

    汉子叫庞孝行,虽然名字叫孝行,但他自诩是名将庞涓的后人,立志习武从军,从小就离家出走,一门心思只想当将军,所以长这么大一日孝敬父母的德行全无。他当过兵打过战,可是直到如今三十好几了也没当成大将军,只好又灰溜溜地回到家中。等见到家中老迈的父母,庞孝行就暗悔自己年少不懂事,心想既然无法做大将军为过尽忠,那就留家中为父母尽孝。可是他这一身老兵油子的本事用来讨生活却不尽人意,在家好几天了也没找着一个像样的工作。思来想去,索性来栏棚子卖了自己去那些大户人家里做护卫也好。

    在粥铺前站了许久,他最后深吸了一口粥香,将裤腰带勒紧些,心想再忍忍,等卖了银钱再来喝口大碗的。这才拖着有些虚浮的脚步,找了块空地蹲下,将铁剑放在一旁,学着旁人一样拿了一根竹简插在身前,表示自荐作卖。

    “什么价?”庞孝行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从眼缝里看见一双绣云锦鞋落在自己跟前,顺着鞋子往上,也是一身的绸服。是个有钱人!他眼睛一亮连忙撑起身子,却发现眼前这人脸上还带着一个古怪的面具,满脸狐疑地问道:“公子问价?”

    带面具的正是顾晨,来的路上顺手买了一个面具带上,发现虽然怪异了些,但也比自己那张美的不正常的脸受到的关注少。伸脚尖点了点地上的竹简问道:“你这不是自荐自卖吗?”来时他已经把这里的规矩都了解清楚了,兰桂虽然很遗憾没能立马抱住顾晨这条大腿,但来日方长,也要为日后打好关系,所以依然很殷勤地将栏棚子里里外外的规矩都跟顾晨说了遍。

    “卖的!卖的!一月只要三十金。”庞孝行只是被顾晨那张怪脸面具给弄迷糊了,心想这位公子哥亲自来栏棚子买人,又不肯露出真面目,别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吧!赶紧又补了一句:“只做护卫,不做其他的。”

    顾晨也不着急决定,见这里前后也僻静就原地与他唠起话来:“你在这待了很久了吧?”

    虽然不懂这位公子哥什么意思,庞孝行还是老实地回道:“有些日子了。”

    “开口就三十金,难怪待了这么些日子。”问他之前顾晨已经在栏棚子走了一圈了,也问了不少价。就护卫而言,十金已经是顶格了,要知道他太史的月酬也不过五百多两,算下来也不过五十金而已。这家伙开口竟敢要三十金,倒是让他起了一丝兴趣,又问道:“哪里人?”

    庞孝行还以为他嫌价钱贵,正准备坐下继续等。这几日他已经遇上不少问价后离开的,遇上脾气不好的还要骂上他一句:“贪夫徇财,饿死拉倒!”第一次遇到还愿意继续与他搭话,像是有意愿的人,登时高兴地回话道:“我是本地人,家就住在洛邑边上,有府衙落籍的,不是游人,公子请放心。”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为什么来作卖自己?”

    “家中还有老父老母,少时不孝离家从军,本想搏个好出身,可惜到头也只是个军中小卒。如今边关无战事,军中不养闲人,就回家中,准备赡养老父老母。”庞孝行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没有隐瞒,说道后来心中有感触,眼泪花子又流出来了,这个军汉把前半辈子没流的眼泪留在了后半辈子了。反正这也不是军伍里,也没人再笑话他是娘们了。

    顾晨听他说到要赡养老人时就决定要他了,见这汉子说着说着竟然还感触流泪,笑问道:“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庞孝行!”

    “孝行,这可是美德,好好留着,可不要辜负这名字。”顾晨弯腰将地上的竹简拾起在手指上转了一圈,笑道:“以后你就叫我老板。”

    “老板是何意?”庞孝行也习过一些文字,可从未听过老板二字。

    顾晨笑道:“老板就是花钱请你做事的人。”

    “哦。”庞孝行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地叫道:“公子这是应了?这可是每月三十金!”

    顾晨走在前头扭头故意瞪眼道:“要叫我什么来着?”

    “公……不,不是!老板,老板。”惊喜来的太突然,庞孝行是一下子还没适应,眼看前面的公子要走远了,连忙拾起地上的铁剑小跑着跟上前去。

    “老板,您去哪呀!”

    “带你吃饭去,你不饿吗?”刚刚聊天的时候顾晨就听到他腹中的咕噜声响个不停。

    “老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不能。”

    ……

    燕归楼雅间内,庞孝行惊讶地看着对面这位俊美的不像话的公子,就连桌上那些美味也没心思吃了。心里想着原来一个男人也能生得如此美,无怪乎要带上面具出门。

    “看够了?”被人用痴迷的眼光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天天被人用这种眼光看心里就容易起疙瘩了,眼看顾晨面色不悦,庞孝行赶紧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吃起饭来。

    “我刚刚说得可都明白了?”顾晨有意想培养一位心腹亲信,所以在签死契前就把厉害关系都跟他说了一遍,若是害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明白,公……不是,应该叫老板。”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将一块肉咽下肚,庞孝行连忙笑着答应,说话间还不忘摸了摸怀兜,感受到里面沉甸甸两块金锭子,他的笑容就更灿烂了。“我既然去栏棚子作卖当护卫,就已经有了为老板您挡刀子的觉悟了。老板您就看好吧,这军阵上都闯得过,还怕那些个小小杀手不成。”

    “我刚来洛邑不久,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如今做了朝中的太史官,你来我门下也不算亏待。”顾晨想了想又说道:“我刚刚同你说的有人刺杀是一事,以后可能还需要你办些其它事情,所以如果还有什么信得过的军中兄弟也可以请他们同来,酬劳的话比你低一些可行?”

    “没问题,我还有些回家的过命兄弟可以找来帮忙。”庞孝行拍着胸脯保证,此刻心中已经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跟着这位主子竟然还是朝中太史,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官了,自己这是跟了一位了不得地大人物了,“他们都是活过好几次军阵的老兵了,现在都过得不大如意,我要去找他们一准来。”

    “很好。”顾晨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不免又被他放在桌上的那把连剑鞘都没有的生锈铁剑产生好奇,问道:“你这剑都锈成这样了怎么还带着。”

    “哦,这可是我护身符,跟我闯了好几回军阵的了,还为我挡过箭,丢不得。而且你别看它破,杀起人来才好用。只消划上那么点伤口,那人就得死。”庞孝行说得神乎其乎地,顾晨却知道是为什么。给这种锈迹斑斑的铁剑划出道口子来,铁铁的破伤风,在这年代基本就是没救了,这也是军里的土法子。不过这种锈剑经不得磕碰,他竟然还能带着这把剑活过好几场战,想来身手应该是不错的。其实顾晨不知道的是,庞孝行武艺不差,但在军中一直混迹不起来,也因为他不善于奉承上官,得罪了头子。所以每次战斗都把他安排在了冲锋营,不过这家伙不止身手好,命更是硬,回回冲锋,愣是回回都活下来了,反倒是那些个躲在后边的上官经常被流失给射死了。

    一顿饭吃完,庞孝行先告了个假,张罗着把饭菜打包上一点,说是要先回去与二老交代一番,再去寻那些兄弟去府上报道。

    临走前顾晨又掏出了两个金锭子放在桌上,让庞孝行疑惑道:“老板,这月钱您刚刚已经给过了。”

    顾晨将金锭子往他那头推了推说道:“刚刚你那钱是准备带回去给二老的是吧。既然做我的护卫就把自己捯饬得体面一些,这些就拿去置办一些行头,而且既然要去找以前那些兄弟,也不能空着手去吧。”说完也不管他收不收,转身摆手离开,“完事去城东顾府。”

    庞孝行没再犹豫,将金锭子抓在手中,只不过手中的劲道难掩饰心里的激动,看着顾晨离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想着:“庞孝行啊庞孝行,你这是走了什么运气,能遇上这么个主子,这下终于可以让二老享清福了。既然主子不小气,那咱也不能太丢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