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神情尴尬,忠孝仁义礼智信,顾晨可是把古人的这些优良品质拿捏得死死的。话里话外把纪墨往中华美德上勾去,再拿话一激,他内心里那一点义和信就像锅里的那少许油,不多但足够把他的小心煎个两三成熟了,如此一番煎熬后,不得不说道:“其实这事与大人说说也无防,只是一定入您耳也止于您耳才是,否则下官这身家性命恐危矣!”他略斟酌下说道:“其实这李淳与大世子祥王亲近,其女李裳更是准世子妃,只等这次世子从省亲赵国回来就要完婚。”
他话止于此,其中透露的信息也足够顾晨猜想。
君子可欺之以方,顾晨很满意纪大人还有些君子之气,又反问道:“你的意思有刑司如此快速定案下结论是为了尽早将这盆脏水泼在二世子身上?”
“可不是我的意思,只是有此猜测,有此猜测而已。”纪墨慌忙摆手,又苦笑说道:“其实两位世子这几年已经针锋相对过许多回了。王上年事已高,二位殿下就是最有望继承王位之人选。此前王上在朝会上推崇大人您提举的征鲁之策时,二世子就亲自上书赞成,大义灭亲之举赢得了不少名声。”话说一半,他突然压低声音才继续道:“大世子与百官交好,这二殿下就与大将军搭线,如今再让他取了名声必定压过大世子一筹。可是现在突然出了昨日这一档刺杀事件,朝中马上就有声音传出,很多人猜测,二世子才是想要杀害大人您的幕后黑手。都说他表面上大义灭亲,实际上对提策的大人您恨之入骨个,所以才遣人杀害大人您。下官就猜想这或许就与大世子有关,那这刺客……”
宫斗剧还真是勾心斗角呀,顾晨心中暗想,要不是介休在其中,自己或许还真就信了。此刻听着纪墨的种种猜测,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个鬼鬼祟祟偷东西的姬倡,冷不丁问道:“大世子想泼脏水也未必是他派的刺客,还不好妄下结论。那三世子呢?他也是王上的儿子吧,为何没说他上位之事?”
“定王?!哈哈……顾大人您莫逗下官了。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家伙怎么可能坐上王位,他只要有那么一丝心思,都不用两位殿下出手,宗族的那些老人就可以用唾沫把他给淹了。”就连一向谨小慎微的纪墨对姬倡都没用敬语,可想而知这位三世子殿下的名声混的多差劲。
顾晨也搭腔笑起来,顺口打听道:“为什么不可能呢?他也是王上的亲子,也就拥有继承王位的可能。”
纪墨笑道:“顾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位定王世子的生母只是一个洛邑城郊的乡野女子,那年王上出巡,遇大雨夜宿其家中,因为长得漂亮,就有幸得王上临幸最后诞下一子,这才被纳入宫中做了妃子。这女子出身卑微,在朝中又无援手,其子又怎可能有机会继承大统?就是宗族那些老人也不能允许一个贫民的血脉登上王位的。所以三世子整日跟在二殿下身后混沌度日,估计也是想寻一方庇佑,保全日后性命。”
顾晨闻言,莞尔一笑,也觉得自己这是多想了,他也没觉得一个小偷能当上大王。不过此事不论是大世子所为,还是二世子故布疑阵,他都不大高兴。纪墨来之前,他最多不过愤怒,但现在有所猜测之后,他是愤怒中带上了憋屈,是被人当做旗子的憋屈。好一个二龙夺嫡,却把自己当道具耍,他心中恶狠狠想道:“定要让你们知道这道具刀剑也是能捅死人的!”
…………
纪墨走后没多久,顾晨好容易安静些,眯着眼睛享受着初冬的暖阳,赵蛮就领着一位宦官打扮的人上楼来。他不禁在心中咒骂,这些人明知自己受了伤,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拜访,这是看自己不死,想在精神上再补一刀吧。
宫里的宦官除了善恭其余他一个都不认识,等他自报身份,才知道原来是善恭的手下,奉命将有刑司的定案以及姬赐问候的旨意送来,顺便将王上的意思告知。
“怎么称呼?”顾晨对善恭不善,但对这些身有残缺的宦官十分同情友善。吩咐赵蛮给他搬了张椅子,自己则笑眯地看着对方。对方身上有一股子脂粉香气,浓郁呛鼻。让他想起了后世中见过一则的文章就有描述太监因为被去了势,时常控制不住会有滴漏,身上就总会有尿骚味,所以他们时常要用很浓厚的香粉味去掩盖臭味。
“大人唤奴婢兰桂就好。”那宦官唇红齿白,皮肤也十分白皙,说起话来不自觉带着女子的娇媚,令顾晨好生不自在。只见他将两份绢布文书双手奉上,等顾晨取走,可是半天也不见动静。原来宫里宦官伺候主子都不能抬头直视对方,这兰桂打一上楼来就低着头走路,一直到谢过赐坐,也是一点屁股沾在椅子上,身体前倾,目视地板,来了半天竟没看见顾大人包成粽子的模样,不知他行动不便。直到等了许久没见这位大人有动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等看清软塌上顾晨一动也不能动的样子后,吓得从椅子上赶紧又滑跪到了地上,连忙告罪道:“奴婢蠢笨,大人恕罪!”
顾晨没想为难他,其实这绢布上的内容刚刚纪墨已经都告诉他了,逐淡淡说道:“好了,把东西放案上,你先回吧。”
可是兰桂似乎还有事,站起身来又躬身候在顾晨一旁说道:“善大人还让奴婢给大人带些话来。”
此刻说着话时比刚才还有更加恭敬几分,这份恭敬不是装得,他可还记得善恭交代他之时所说的话,看来这位顾大人在王上的心中可真的是非同一般,咱家也只能认了。你替我给他带个好,就说我与他先前多有误会,同为王上心腹应当相互交好走动才是。
看着恭恭敬敬鞠身在侧的小太监,顾晨面色如常。善恭突然示好,虽然出乎意料之外,不过也在情理之间。这周朝上下为官的,有为一展抱负,有为一己私利。他们有得忠于自己,有的忠于这个国家,却独独不忠于姬赐这个王上。就连纪墨与周罡两人,也是一个为利一个为权,只有善恭这位姬赐的贴身近侍才是真正忠于他的人。其实顾晨也猜到七七八八了,善恭一开始对他的敌视,就是出于姬赐对顾晨过于亲近。但是几番确认下来,他发现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顾太史不知为何在姬赐心中地位斐然,已经超出了他可以嫉妒的地步,既如此何不主动示好。
知道就连善恭都要主动示好眼前这位俊美的不像话的大人,兰桂认定他日后必定是一方权贵,于是更加恭敬地说道:“善公公还交代说,请大人您不用费心,此事陛下既然已经定论了就不宜更改。但他会在暗中替大人查访,定会为大人出口恶气,以作之前误会的歉礼。”
顾晨想要摆手,忘记了胳膊抬不起来,只好直接说道:“知道了,你且告诉陛下,请他一定要兵征鲁国为我讨个公道。”
兰桂大胆地看着顾晨,一想到眼前这人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就心头发热。后宫之中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不多,许多人苦做一辈子也只落了个草席裹尸魂归乱葬岗的下场。做太监的不是为权就是为钱,可怜姬赐的后宫,权不多,那钱就更少了,清汤寡水就连平日里的饭食都只能堪堪果腹,哪还有油水可以捞。想到这他不由壮起胆子说道:“大人,听说您刚上任不久,奴婢刚刚也看见这府上人口似乎不多,想来大人手下也没几个堪用的人手。如果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办的,请尽管吩咐。”
顾晨马上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心有意动。这几日下来,他也发现自己确实缺少人手帮忙做事。冯赵两家终究只是匠人出身,做事不够圆滑,做护卫就更谈不上了。原先他是手中缺钱,现如今卖酒的钱已经到手,总不能够还事事亲力亲为,淡淡问道:“你来帮我做事,那宫里的事情呢?”
兰桂以为顾晨有意,急忙兴奋道:“不碍事的,奴婢与善公公交代一声,想来他一定会答应的。”
只不过顾晨还有别的想法,说道:“还是免了。你是老善手底下的能人,君子不夺人所爱嘛。”对方毕竟是善恭身边的人,不管善恭的善意是真是假,他也没心思给自己身边插根别人的钉子,他所想的一些事,还是太多惊世骇俗了些,找些自己人才是正经。
不要兰桂,但招人的事情还是迫在眉睫,想到这他精神一振,既然要给幕后那些人来点颜色瞧瞧,就要整点事情出来,好报这一身粽子之仇,问道:“你知道这洛邑哪里能招护卫之类的吗?”